第八章 日常（下）

海港内零零散散地停靠着几艘渔船，毕竟台风刚过，就算渔民想要马上出海捕鱼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坐落在海港高处的信号塔仿佛一根锚钉一样死死地咬住地面，一如往常地耸立在原地，住在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最好的观赏点在信号塔顶部，从那里可以一览整个海港的景色。

简单地和路上的居民闲聊了几句后，指挥官便推着少女往信号塔的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前几天已经被清理过了，不过水泥马路两边还是一副狼藉的景象，被拦腰折断的几颗道行树，歪歪斜斜地倾倒在道路两旁，但还不至于将路给堵住。

沿着道路逐渐往上，白色的信号塔也慢慢靠近了。

在信号塔的底部有一座小型的水池，在水池的边上有一座不算高的水塔。这座水池原本是一口被废弃多年的井，在这里被规划为镇守府后，军部派人重新对其进行了修整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信号站。从水池的一侧连出了几根管子，这些大铁管最终接在了通往农田的水泵上，在经过一小段人工水渠后输送到田地里用于灌溉作物。

指挥官仔细地端详着这座有些年头的信号塔，整个信号塔大约有三四层楼高，在斑驳的白色外壁上已经有不少被爬山虎和其他植物占据，除去一层没有窗户外，几乎每层都开着窗户，细碎的玻璃窗映射着纷华缭乱的云层，白色的窗棂大概是因为没有人维修的缘故，被随意地丢弃在了地上。抬头向上望去，从二层外侧接到水塔的铁管露出了斑斑锈迹，位于铁管之间的是从一层通向二层的铁梯。在铁梯下边竖着一块带顶棚的告示板——

信号塔因台风原因需要临时关闭，在最近4天内都不会安排人员值班，请来往游客不要擅自爬塔。

“关闭了啊……”指挥官有些失望地说道，接着为了确认信号塔里真的没有人值班，他还特意往二楼的窗户多看了几眼，整个二层都是一片寂静。

“嘛，那样也好吧。”少女肩膀微沉，好像松了一口气，“毕竟我现在行动不方便，指挥官要是带着我……”

指挥官带着歉意的苦笑起来，接着扭头看向一边。在脚下道路的远方，在天与海的交界之处，一艘装满了货物的渡轮缓缓地吐着黑烟向这边驶了过来，海面好像被切裂开来一样，闪出了缤纷的颜色。渐渐地，渡轮靠近了，岸上的起重机和长臂吊车纵横交错，货物从黑色的船腹被送到了刷着厚漆的仓库里。

少女顺着指挥官的目光侧首看去，接着在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那是宛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人的一生其实非常短暂呢……”少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远处的海面说着，“人类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死，可以说自我的终结是绝对无法逆转的结局，但是明明时间流逝得那么快，为什么人们还能每天优哉游哉地度日呢？”

“大概也是因为人类会忘事吧？”指挥官顺着少女的话头往下说道，“你看，不是经常有人会忘东忘西吗？人类遗忘事情的这种本能其实是一种保护机制哟~毕竟如果一直考虑死的恐怖，那这一天不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吗？”

“是这样吗？”少女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指挥官的话，也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不是人类，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徒然的张了张口。

“可是，我觉得即使人类的一生如此短暂也还是太珍贵了。”少女闭上了眼睛，脸上不知为何稍微有些释然，“其实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这一天也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一天吧？”

“无法反驳呢……”指挥官不明白少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又不好打断少女。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真希望这样的一天能够不断的重复下去……”

指挥官沉默了，他明白少女所说的意思。

是啊，或许对于现在的少女来说，能够像现在这样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感受阳光和微风就已经足够了。可是，少女所拥有的时间和指挥官相比实在是太短暂了。

就算想要倾诉内心的想法也会被冰冷的现实给压倒吧，不论如何反抗命运的轨迹，少女终究还是会在指挥官之前离去。

这个男人意识到了自己让少女重新苏醒的做法是多么的自私。

“呐，指挥官……”少女睁开眼睛，望着天空中的航迹云，“如果有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话，你会记住我吗？”

“什么意思？”

“额，或许这么说有些不对，但是我果然还是很怕死啊……”带着苦涩的笑容，少女的声音有些变样，“一想到死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就忍不住地感到害怕。”

“我听人说过哦，死后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在那片黑暗里没有上下，也没有光亮，只有一片绝对的黑暗……”

“所以……”

“我答应你。”

少女望向指挥官，在她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太阳一样深深的印在指挥官的心底。

她合上双目，缓缓吐出呼吸——

“真是太好了……”

指挥官并没有听漏这细小的感叹，他轻轻地握紧了少女的手。

“……”明明话在嘴边，但指挥官还是感到自己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在今后的人生里，自己都要舔舐着伤口也要让少女幸福。

然而，在意识到了少女终究会先自己一步而去后，在明白了自己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后，指挥官无法将这样自私的愿望强加在少女的身上。

“……”但是少女没有催促，她只是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指挥官。

指挥官摇摇头，似乎是驱散了内心的迷茫，他注视着少女的双眼，指挥官的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焦急，只是保持着平静缓缓说道，“祭典过后，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不能行动哦……”

“那种事情我来背你。”

“我说不定很快就会死哦……”

“啊，我也已经做好觉悟了。”

“要是……”

不等少女说完，指挥官便将少女紧紧地抱住。从他的双臂传来的力量让少女一瞬间就安心了下来，她迟钝地伸出双手，抱紧了眼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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