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平静（上）

打开饮水机的水龙头，清洌的水歪歪扭扭地落进了纸杯里，水桶里残余的水冒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水泡，发出一声声＂咕咚咕咚＂的哀嚎，如同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接好水后，再撕开感冒药的包装倒了进去，棕黄色的药像雾一样在水中弥漫开来，之后又用勺子搅拌起来，杯中的水便变得更为浑浊了。

看着眼前忙碌的倩影，邓德强的心跳不禁一阵加速，那想要咳嗽的冲动也在这时被压制住了。

等到药差不多在水中溶解掉，叶禹尧便将杯子端在了邓德强的面前：

＂没有热水，就先凑活下吧。＂

＂没，没事……＂

邓德强慌忙地接过水杯，生怕碰到叶雨瑶的手，他可不知道自己碰到后会有什么愚蠢的反应。

看着邓德强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叶禹尧感到后背一阵燥热。她不禁在想，如果不是现在这个身体，邓德强还会是这个反应吗？

＂这还有一些退烧药……＂

叶禹尧刚想撕开包装，但马上被邓德强阻止了。

＂我……自己来就行了。＂

叶禹尧点了点头，将退烧药递了过去，邓德强接过后连忙撕开包装，就着感冒药将胶囊吞了下去。

＂感觉好点了么？＂

叶禹尧本来只是想顺势问下，却没想到用现在的声音说出来是那么的温柔，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邓德强听后更是连连点头，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那我到中午再来看你，＂叶禹尧平复着内心说道：＂要是饿或者渴的话，这里还有点食物和水。＂

＂嗯。＂

看到邓德强点了点头，叶禹尧便起身走向了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直到这时，邓德强才抬头看向了她，看着她消失在门后，接着舒了舒被子里的身体，又望向了天花板，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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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禹尧走下办公室的门口的阶梯，难得的笑了一下。

虽说那不是自己主动愿意去做的，但能帮到别人，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一个人的命，确实让她心里感觉不错。

真的不是自己愿意的吗？她这么问着自己。

＂那个……＂

这时，前面传来一个声音，叶禹尧连忙收起了笑容，心里暗想着有没有被看到。笑是没有什么，但没由来的傻笑被人看到倒是很尴尬的。

她抬头看去，原来是李灵，他推了推眼镜，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看到是他，叶禹尧的心里有些惊讶。虽然说一起在仓库里待了三天，但两人却没有交集，她不明白李灵为何这时候来找她。

＂怎么了？＂她走过去开口问到。

＂呃，唔，邓德强怎么样了？＂见到她走了过来，李灵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说的话也是有些结巴。

＂看上去好了不少。＂叶禹尧想起邓德强刚才的表现，这么回答到。

＂这样啊……＂

＂嗯。＂

很明显地，这并不是他想说的事情，叶禹尧应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文。

＂其实……＂李灵终于开口了。

＂我是来道歉的。＂

＂？＂对于他的话，叶禹尧很是意外，也很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干嘛要道歉？他也没对我做什么吧。

＂我刚才听到你们说……你差点就被咬了……＂说到这里时，李灵不禁抿紧了嘴唇。

就这事啊……

叶禹尧想起刚回来时，被张雯婷看到了自己被咬开的袖子，那时候她的脸都白了，瞪大的两眼看着叶禹尧的袖子，双唇哆嗦地说不出话。眼看着她就要崩溃，叶禹尧连忙向她解释自己并没有事，还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手臂，张雯婷捧着她的手臂仔细看了好几遍，确认真的没有事之后，才镇定下来。叶禹尧刚想松口气，却被张雯婷抱住了。

这突然其来的拥抱让叶禹尧呆住了，那温软的身体让她的耳根一下子红了起来，而且她还清晰地感受到，张雯婷的胸部压在了她的胸部上，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她扭捏地想要挣脱，但张雯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停止了这一动作。

＂以后……不要再出去了好吗？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种事不应该你来做……我真的……好担心……真是的，你就不能任性点吗……＂

张雯婷的话让她脸红地几乎要冒热气，浑身也是燥热无比。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自己女朋友说出来的一样。

女生之间的感情就这么好么……

叶禹尧不清楚，但若是林寒对她这么做，她肯定恶心的把他踹开，就算是刚刚死里逃生。

之后张雯婷还臭骂了陈涛一顿，陈涛只好唯唯诺诺。倒是叶禹尧不太理解为什么要骂他，明明还被他救了一命，不过如果她听清了骂的内容，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如果……如果是我去的话，就不会发生那种事了吧……至少……差点被咬的人不是你……＂李灵的话，把叶禹尧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这家伙，也太滥好人了吧？叶禹尧无奈地想着。

＂对不起，我……＂

＂没必要说对不起，＂叶禹尧打断了他的话，＂这又不是你的错，本来出去就是我的提议，总不能最后却让别人去吧，而且我这不是也没被咬么。＂

＂可是……＂

见他还想说下去，叶禹尧立马说道：

＂没什么好可是的，事情就是这样。＂

＂所以说……＂叶禹尧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了微笑：＂就别再自责了。＂

李灵一愣，她的脸庞是那么的近，这还是李灵第一次和她挨得这么近，三天的灾变也没有减去她的美丽，她笑起来的眼睛是那么的迷人，清澈的眼瞳如水一般，似乎有光芒在那之上流动。但对上这样的眼睛，却让李灵的心像是被刺了一样的痛，肩膀上传来的手心温度，更是让他想要逃开。

他的眉头渐渐紧皱，慢慢低下了头，抿住的嘴唇在微微打颤。见到他这反应，叶禹尧一阵疑惑，按理说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不是这样的。＂他开口了，声音细如蚊声，似乎并不想让别人听见，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叶禹尧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他顿了下，像是在抑制住什么，＂骗了你们。＂

诶？

叶禹尧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

＂学校……并没有停电。＂

叶禹尧只感觉到李灵的话朝她迎面砸来，震得她头晕目眩，头皮一阵发麻。

他在说什么？没有停电？明明早上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叶禹尧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看到这一幕的李灵感觉心里又被刺了一下。

＂那为什么仓库的灯……＂说这话的时候，叶禹尧觉得像是嘴唇自己在动一样。

＂在储物间有个总电闸，我把它关掉了。＂相比之下，李灵的话变得流利了许多。

储物间？

叶禹尧混乱的大脑里重复着这个词语。

在那里的话……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那个电闸，我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发现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特意用纸箱把它挡住了……我那时就觉得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灵这么说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禹尧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没有力气。

也许是说到了李灵的痛处，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再出去了……我知道，他们叫我出去是因为我会操作广播，如果广播操作不了的话，那我就不用出去了吧。＂

叶禹尧无言地看着微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的李灵。她算是明白李灵刚刚为什么对她那么关心了，那不是因为李灵是烂好人，那仅仅是出于对她的愧疚罢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这样做对别人来说很危险的吧？＂叶禹尧的声音很平静，明明可以说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怯弱害得自己差点被咬，如果那是有广播的话，即使是老陈那样的也能听得见，但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她只感到一阵无力。

＂我知道……可我……真的很害怕……外面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李灵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那时……王老师就离我那么近……他的牙齿就要咬到我了……那时候我真的感到很害怕……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原来他也被丧尸袭击了吗？叶禹尧这才知道有这件事，在他们昨天从外面回来后，并没有人说起这件事，就连李灵自己也没提。但明显地，这件事对他来说刺激不是一般的大。

＂你应该能明白吧？那种感受……＂

听到这话的叶禹尧一愣，那些不好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她又感受到了如同两个小时前一样的冰冷。没有人能够忘却那种感受，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令人浑身发冷，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说……他才会来找我说这些，是认为我能理解他吗？叶禹尧心想着。

见到叶禹尧的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冰霜，李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着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起这个的……我只是觉得也许你能理解我……还有真的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遭遇了那种事……＂

说完，李灵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叶禹尧，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着自己，而且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心里一沉。

果然……我是不会被原谅的……

李灵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他只是又重重的说了声＂对不起＂，便准备离开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被怎么样，也许会被赶出去，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如果不这么做，他无法承受那无时无刻来自良心的拷问。

但叶禹尧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停住了：

＂那个电闸，在哪里？＂

为什么……要问这个？

虽然不太明白，但李灵还是如实回答了：

＂就在进去左手边的第二个箱子，应该是在第三层吧……被一个纸箱挡住了。＂

叶禹尧点了点头，之后又看向了李灵。再次对上她的眼睛，也许是害怕，李灵在愣了下后赶紧别过了头。

＂以后，别再那么做了。＂

说完这句话，叶禹尧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李灵一个人呆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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