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规则之外？

◆

“……你，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

“你不告诉我你的计划，我怎么去避开它呢？”

“……诡辩。”

“可那是事实。”

<幻影>闭口不言。大概是觉出在这一点上根本无法说过千变吧。

“……为你而倾心的少女无法被封印……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已经让我的计划完全失败了。”

千变皱起眉头。她从这句话中读出了许多东西，以及些许……不祥的意味。

“你是，<拉塔托斯克>幕后的……？”

<幻影>不置可否。

“可这不对啊。在虚数空间里出现外来者我不可能不知道……换句话说，你是本来就在这里面的人……”千变朝着周围看了看，“精灵的话，全员到齐了……也就是说，你原本就待在<佛拉克西纳斯>里面！”

“……精彩的推论。”

“你承认我的正确？”

“……没有必要否认。”<幻影>抬起了手，“……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你们三个。而你们三个，都是需要被纠正的对象。”

纯白的光芒在祂手上闪烁。

“……你们三个，不会再继续存在下去。这里，就是你们的最终之地。”

“……<绝灭天使>。”

“该死！放她们两个走！这次我可以和你打！”

千变咬着牙，转身一边一个地揽起狂三和美九，向远处飞遁。

“不可能。我说过，你们三个都必须被纠正。”

“嘁……！烦人的家伙！”

身后追来的光束不断被显现出的障碍拦下，但光束仿佛无穷无尽。

“狂三！保护好自己和美九！”

千变停下脚步，将美九塞到狂三怀里，之后将她们一起甩了出去。

“诶？可是你……”

“千变！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和那个家伙打一场。”将指节摁得嘎吱作响，千变转头看向了仍在不断突破障碍的光束。

“啊啦啊啦，千变这是在看不起小女子么。”

“千变！我也要一起——！”

“听话，别闹。这次的战斗，你们插不上手。”千变苦笑着揉了揉两只精灵的脑袋，“万华见过那家伙，评价可算不上有多乐观……这意味着，祂可能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好相与。”

“放心，我的承诺仍然生效……能够将我们分开的，唯有死亡。”

千变说完转身。

“等等，千变！”

“嗯？还有什么……哈。我就知道。”

“知道了你还不快来？”

美九指指自己的嘴唇。

“这可是誓约之吻！亲了以后你就不能再丢下我了！你说过要做我的骑士的！守护我一生一世的那种！”

“嗨嗨，我的女王陛下。”

依言在美九唇间留下一个吻，之后，千变看向了狂三——

“看、看我干什么！人、人家可没有和你定下过承诺！也没有要你做我的骑士什么的……”

“可你也是我要守护的人啊。”

“啊、呜……”

“这个样子的狂三也很可爱啊。”

千变微笑着，在狂三的额头上轻吻。

“这样子就好了。还可以接受吧？”

“呜、啊……”

“在这里等我。你们两个都是。”

千变说完，转身升空。

“……这次我可是把千变借给你了哦。以后你可不准和我抢。”

就像一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小女孩一样，美九有些忿忿地说着。

“啊啦，不会和你抢的呢。”

“真的！？说话可要算话！”

“真的~小女子一般不说谎的~”

在你不在的时候，就不算抢了吧？

微笑着在心里补上了这句话之后，狂三瞄了瞄美九的嘴唇，转向先前千变离开的方向，眯起双眼。

“……偏心眼的家伙。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我还等着你，为我补上一个吻呢。

在嘴唇上……

——————分界线——————

“……拖延时间。不过毫无用处。”

被漫天飞舞的光羽——<绝灭天使>保卫着的<幻影>，遥遥地与升空的千变对峙。

千变不屑地撇嘴：“光说不练，又算什么本事？”

“……那这次就留下吧。”

<幻影>抬起右手，所有光羽同时停止了飞舞，将尖端齐齐指向了对面的千变。

“看看是谁留下谁！”

同样是抬起右手。不同的是，千变的目的是撕开身后的空间。

“……<绝灭天使·光剑（Kadour）>。”

“此刻正是，审判之时！”

流星曳着光尾与袭来的光线捉对厮杀，绚烂的烟花毫无顾忌地肆意绽放。

在漫天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幻影>仍然不为所动，哪怕能量对撞所激起的强烈风暴将祂身体表面的马赛克吹得不断泛起波纹，祂也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千变。

“……比上次更强的气息……在我面前，你还有所保留？”

“呀，这么一点差别你都能感应到啊，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呢。”千变无所谓地抖了抖在肩膀上瞎扑棱的光翼，“不过说实话，还差了点火候……虽然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啦。”

“……这可不是一点啊……不过，时间，也快到了。”

<幻影>喃喃自语着，在双手上施加力量。

“总觉得你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就先下手为强咯？”

千变双手合十，接着一前一后分开，做出了将弓弦拉满的动作。一支亚空之矛也随之跃到了她身前，在她的手心欢快地旋转着——

“贯穿她，亚空之矛！”

长矛化作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了似乎呆立在原地的<幻影>。

然而，“不可思议”这个词语所描述的对象，并不能包括此时千变身前的那个敌人。

“……很果断，也很明智。不过可惜的是，还是迟了些啊。”

<幻影>扬起双手，轻声念出某个名字。

“……<轮回乐园（Ain Soph）>。”

下一瞬间，原本能够“拒绝一切不被允许之物”的虚数空间中，猛地拔起了一座巨大的尖塔——不，与其说是尖塔，不如说是让人第一眼就能联想到的巨树。

“啊啊，真是出现了了不得的东西呢。既然如此……不能留下它了呢。”

说话的语气故作轻松，却也无法抚平千变皱起的眉头。

——因为就在那棵巨树出现的那一刻，她和虚数空间的联系就变得若有若无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一样。

“挡住了呀。就是不知道，是树的话，它会不会怕火呢？”

看着亚空之矛被巨树的枝干所拦下，千变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没什么反应。她只是伸出自己的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唔，它不是树……”

<幻影>的话才说到这里，就连人带树一起被漫天的火焰吞没了。

“……”

千变紧紧地抿起唇，盯着在火焰中若隐若现的树干。

——然而事实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火焰的肆虐并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幻影>断断续续传出的、似圣咏一般的吟唱声中，参天的巨木之上，突然绽出了神圣无比的花朵。

“……<万象圣堂（Ain Soph Aur）>。”

那是，具现着“死亡”这一概念的花朵。在被它的花粉碰触的那一瞬间，漫天火焰燃烧着的生命，无一例外，都在刹那间彻底地熄灭了。

“啊啊，真是惊人呐……”

抬眼望着在虚空中舒展花瓣的花型天使，千变在口中抒发着无谓的感慨。

“既然是如此美丽的事物，就让我用最盛大的烟火来为它送行吧！”

她歪歪头，开始捻起自己的手指，星星点点的火光自她的指尖洒落。火光悬而不散，愈来愈亮，愈来愈亮——最终凝成剑形。

千变踏在高涨的火海之上，缓缓挥动那把熔金般的烈焰巨剑。

“烈焰焚尽！天火——出鞘！”

滔天的怒焰随着她一同扑下。

紧紧盯着眼前裹挟着烈焰而来、宛如火中君主的千变，<幻影>对准她抬起了手。

“……敕令。凡存于此界之炎，尽皆熄灭。”

——祂的令谕没能得到执行。环绕在千变周身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反而随着距离的接近而显得愈加明亮。

“……什、这……”

有些狼狈的<幻影>在身前架起双手。

“下地狱去吧，装神弄鬼的家伙！”

——裁决，已然到来。

◆

“十香、十香！”

“唔……姆？唔姆姆姆……”

听到自己无比熟悉的呼唤声，十香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唔、啊，士道……”

“十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诶、诶……？”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十香，就被士道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真是的，士道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明所以的十香也被士道的热情感染，笑了笑摸起了士道的头。

“哟~西，哟~西，士道乖乖，十香在这里哦？”

“女孩子刚一醒过来就在人家怀里撒娇，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变态。”

听到这熟悉的毒舌，十香惊喜地抬起头。

“琴里！你也在啊！”

“嘛、嘛啊，那个，欢迎回来？”

“诶？”

被这句不明不白的问候语搞得一头雾水的十香歪了歪脑袋。

不过她可是十香啊。于是她很快就放弃了自己思考，因为她知道士道肯定会给自己解释的——

“嗯嗯——我回来了！”

——————分界线——————

“诶诶！所以我之前和千变打了一架是吗！”

“都说了啊，那个不是千变，只是用着她身体的另外一个灵魂而已啦。”

“什么！明明是千变但又不是千变吗！”

“不是，都说了——”

士道正纠结着该怎么和十香解释“灵魂”的概念的时候，站在一旁用右手抱着左手手肘的琴里就插话了。

“十香。你只要知道千变不会因为这个怪你就是了。”

“哦哦这样啊！那就好！”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没有理会士道不合时宜的吐槽，琴里换上了有些严肃的口吻。

“可是之前真的很危险。在你看不到千变而转头来盯着我们看的时候，我真的以为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哦。”

“诶诶！怎么会！难道我对你们拔剑了？”

“啊，这倒是没有。在那之后你突然就倒下去了。”

“哦哦……可是，在那之前，我想问问千变为什么会变成你说的那样啊？”

“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虽然没有别的意思，但是遭到了那种程度的打击的话，她至少也应该像你一样反转才对……”

琴里撑起下巴，发出“唔姆”的思考声。

“而且现在这个奇怪的空间……似乎，没有主人的同意，我们这些‘客人’也不能随意地离开啊。”

她的思考被头顶上传来的风声打断了。

“呀！我的仆从哟！你终于从禁忌的边界上返回了么！”

“欣喜。之前我和耶俱矢都非常担心十香你。”

“啊，我没事哦！完全没事了哦！”

“嗯嗯！不愧是本宫选中的人！这样的生命力……”

眼看着她们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话题，琴里连忙伸手打断：“等等等等，耶俱矢。要叙旧的话我之后会单独为你们留出时间的，现在正事要紧——刚才有什么发现么？”

“发现？……哦，就是这里好大啊，我和夕弦飞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尽头呢。”

“……哈啊？”

“补充。我们还看到千变了——虽然离得有点远。”

“是吗？她在哪里？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们就没法离开这里——”

“先冷静一下，琴里。”

耶俱矢伸出手，在琴里的肩膀上拍了拍。

“唔？还有什么问题么？”

“我想，就算我们现在找到千变，也是出不去的。”

“诶，为什么？”

耶俱矢没再回答，只是伸手将琴里的视线引导到一旁。

“啊……那是……”

之前被千变布下灵力屏障困住的两人。虽然屏障依旧存在，但看得出已经比之前要稀薄了许多。然而，屏障内的两人已经没有了任何行动能力……不如说，任何拥有正常判断能力的人都能看出他们正走向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

“简单地来说，就是这片空间恐怕已经不在千变的掌控之下了呢。”

“诶……？”

琴里学着十香的样子歪歪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听懂。

“唔，总之，就是……”

耶俱矢抓耳挠腮了一会，就求助似的看向了夕弦。

“解释。千变掌控的空间没有理由攻击她自己布下的屏障。而且这片空间里的灵力，性质也已经改变了。”

“性质？……啊，是什么时候……”

被夕弦这样提醒之后，一直守在士道和十香身边的琴里才有意地开始感受周围的变化。

“首肯。如果之前是‘拒绝’的话，那么现在就变成了……”

“——‘抹杀’。”

异口同声地得出这个结论后，琴里和夕弦一同陷入了安静的状态。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事情开始变得不妙了。

“我说，这样子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去找千变好了，说不定还能帮上她的忙呢？”

琴里有些警觉地抬起头：“帮忙？帮什么忙？”

“我们刚才看到千变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战斗呢。就是之前突然蹦出来的那个家伙。”耶俱矢伸出手，“就在那个方向上，飞一小段时间就能看到了噢。”

“……行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士道，准备出发——”

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琴里？怎么了吗？”

耶俱矢没有得到回答。琴里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先前耶俱矢提供的方向。

“疑惑。是太阳……？”

正当耶俱矢回过头的时候，早她一步的夕弦已经发出了惊叹。

“唔。什么嘛……咦咦咦咦？”

烈阳一般的璀璨光芒，就算中间相隔了可观的距离，依旧毫无折扣地传入了她的眼中。

——————分界线——————

燃烧生命的火焰在空中炸开，却又被千变以律者的力量强行收束回来，力求对眼前的目标造成最大的杀伤。

“呼……哈……”

千变张开手掌，手中的大剑化作光的粒子从她手中洒落。之后她稍稍后跳了几步，轻轻地喘着气。

“……咳……”

虽然蕴含着虚弱的意味，但仍清晰可闻的呻吟声传入了她的耳中。

“嘁——……！”

“……做得、不错嘛……稍微有点，想要夸奖你了呢……”

用以抵挡伤害的枝干渐渐化为飞灰。其后摆着格挡姿势的<幻影>一点一点浮现出来。

头部的马赛克已经完全消失。以颈部为中心，头部以下的马赛克也形成了一直延伸到腰部的辐射状破损。

简单盘起的银色头发显露出来。围绕着蓝色瞳孔的是浓重的黑眼圈，病态般苍白的脸庞上遍布着焦黑的痕迹。而同样被染得漆黑的军装口袋中，满是缝补痕迹的小熊正可怜兮兮地往外探着脑袋。

——说起来，那个破旧的小熊倒是没有遭到哪怕一丝的损坏，怎么想都是<幻影>有意保护的成果。

“……我必须要承认，是我太轻敌了。在我的世界里，还能够不可逆地破坏<轮回乐园>……你，不愧为连我都没有彻底理解的，那个力量的继承者——”

<幻影>长长地往外吐了一口气，对着再次拉远了距离的千变张开五指。

“……到此为止吧。你的道路，就由我于此画上句号。”

“……<轮回乐园>——‘枝剑’。”

下一刻，如剑般锐利的<轮回乐园>的枝干从虚空中探出，直直地向着千变刺去。

“现在就来讨论我的结局，恐怕还早了点儿！”

千变咬起牙齿握起右拳。片刻后，一颗灰色的晶体在她手心缓缓浮现。

就在她拈起那颗晶体，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

“呜呀，千变小姐。你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是让人恨不得用照相机永远地保存下来呢。”

随着这个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颗越过千变、拖曳着一道影痕冲向“枝剑”的子弹。

“……是‘七之弹’啊——来的正好呢。”

“——啊啊狂三你这个笨蛋！”

<幻影>在狂三出现的那一刻就套上了新的一层马赛克。她皱着眉头的低喃声与千变抓狂的哀嚎声同时响了起来。

“哎呀，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突然插入战场的狂三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妙，重重一踏就打算后退——

然而，早就有了打算的<幻影>却快了她一步。

“……<万象圣堂>——‘蕾炮’。”

虚空中悄无声息地绽出花蕾。不过是手掌般毫不起眼的大小，却朝着狂三放射出了令人心生寒意的光束。

“狂三——！等回去了我一定要狠狠抽你一顿！”

咬牙切齿地把理之律者的核心重新握回掌中，千变伸出一根手指，对准狂三身前狠狠一划。一道漆黑的光门在瞬息间出现，将透着死亡气息的光束导入其中。

“回去我一定整哭你！至于现在——你给我乖乖一边呆着去！”

千变一边准备着让<幻影>试试她自己的攻击，一边没好气地训斥着溜到一旁的狂三。

“呼呼。千变小姐可真是令人心安呢~那我就乖乖地一边呆着去了——”

下一秒，狂三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同时，千变的动作，也静止在了划出圆形的那一刻。

“千……千变小姐……？”

千变的双手无力地垂下。在一旁狂三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几乎就要涣散的瞳孔，在自己的胸口强行聚焦——

在那里，一根轻薄柔软、怎么都无法将它与“武器”联想到一起的光之带，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千变的身体。

“……”

视线无声地顺着光之带向远处延伸，最终落在了朝着千变抬起手臂的<幻影>身上。

“……我，说到做到。你的使命，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手指轻勾，埋在千变体内的光之带就试图回缩。

“……比起接受你这样的变数，我更愿意掀掉桌子让赌局重开。”

“……呜、啊……”

似乎<幻影>的行动是一种惨烈的折磨——本应完全脱力的千变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微弱的呻吟。

像是对目前的进度感到不满一般，<幻影>的身后浮现出了镶嵌着十颗星辰的光轮。然而奇怪的是，除了最边缘的一颗星辰还在散发着纯白的光芒之外，其余的星辰都已经黯淡无光。

接着，像是被用力地往回扯一般，光之带猛地绷直——

千变发出了迄今为止最令人心疼的惨叫声。

“呜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双手像是从不知名的地方得到了力量，紧紧地握住了准备抽离的光之带。紧接着，以她的身体为中心，一道强烈的冲击波猛地辐散开，强势地推开了周边的一切……包括正朝她飞来的狂三和美九。

“……你——”

没有料想到千变还留有反抗的力气，<幻影>握起拳头。似乎是在为祂提供帮助一般，光轮上的十颗星辰突然开始绽放璀璨的光芒。而千变的胸口中，也同样有光芒亮起，就像是在抵抗着什么。

啊嘞……？好奇怪……为什么，会这么困……

千变甩甩头，不远处的<幻影>变得更加模糊了些。

一种脑海慢慢被混沌填满的感觉侵占了她的全部思想。

不要，呜……力气，慢慢不见了……

她最终合起了双眼。

“……放弃抵抗了么？这样对你我都好。”

喃喃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幻影>再次试着收回光之带——

“——你带不走它。你没有那个资格。”

“……！”

<幻影>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先前绷紧的光之带就重新变得柔软温驯，一点一点地从她的体内退了出来。

“……也许吧。但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浅浅蹙眉之后，<幻影>招手唤出了手掌大小的花蕾：“我需要的，只是掀翻赌桌的力量罢了。”

“你输不起么？”

“……我们都输不起。”

“是么？也许吧……但是，‘死之天使’真的能对她起效么？”

说着这话的同时，她体内那从刚才就犹如一潭死水的力量，仍然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玩这一手么……果然还只是个孩子。”淡淡地笑了下，她重新看向<幻影>，“你，会为接下来的行为承担责任吗？”

“……只要能把他带回我的身边，就算是毁灭世界的罪业我都愿意承受。”

死光从花蕾绽放的中心射出，一瞬间就抵达了少女的身前。

“那么，就去面对试试吧……无论是你所说的罪业，还是她……”

失去焦距的双眼重新闭合，像是完全放弃了抵抗一样浮在原地，直到死亡的光束贪婪地将少女的身躯吞噬。

下一刻，不祥的黑光以少女为中心爆发，比那束死光更加浓郁的死亡气息让<幻影>不由得往后退开。

“……你不是她。”

“对了一半~”

重新苏醒的少女以慵懒的语调回答道，伸着懒腰把<幻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既然你帮了我的忙……我该怎么赏赐你呢？”

没有等待<幻影>的回答，她自顾自地把话接了下去：“不如，赐予一场你最盛大的死亡？”

<幻影>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如果是赏赐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更多地考虑到我的意见。”

“不，不不不——赏赐的话，还是由赐下的人说了算的哦？”

“……那样的话，我希望是更加靠谱一点的东西……”

“什么呀，你是觉得这样很不靠谱么？才没有呢~仔细想想的话，你会觉得我给出的赏赐已经非常靠谱了哦~”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毕竟，在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里……死亡，才是最甜美的赏赐。”

“……”

<幻影>稍微眯起了眼睛，开始重新考量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少女。虽然与自己观察了很久的那个会害羞、会搞怪、会大发雷霆、偶尔还会发发花痴（对猫）的女孩拥有同样的面容，但眼前的这位明显有着“质”的差别。

她在说出“毁灭世界”这个词语的时候，那种冷酷的决绝、微妙的歇斯底里，都让自己看到了多年前跪坐在心爱之人的尸体旁、空有强大的力量却无能为力的少女。

是啊……简直就像曾经失去了他的自己，那样的——想要报复这个世界的绝望。

“……那还真是遗憾啊。在他回到我的身边之前，这个世界都是我要保护的对象呢。”

“啊啦。既然如此，的话……”

少女的嘴角弯成了月牙，之后抬起手臂对准了<幻影>。

“Hasta La Vista，Baby。”

然而<幻影>却更快一步地合拢双手。

“……用你刚才的话来说，我不应该让你把大招放出来对吗？”

“诶、诶？”

疑问的声音才刚刚出口，从虚空中就探出了无数尖利的树枝，以穿刺的方式将她全身上下固定了起来。

就像是，撞进了荆棘丛中的金丝雀一样——

“哎呀、哎呀。真是的，衣服都被弄坏了呢。”

少女看着被刺穿的部位叹了口气。

“那就顺便换件衣服好了——说实话，那两个笨蛋的品味我一直都不敢苟同呀。”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黑雾已经悄然将刺穿少女身躯的树枝完全包裹。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响声，树枝迅速溶为黑色的液体，随后覆盖在少女身体的表面，勾勒出令人遐想的身体曲线。

“……你……”

<幻影>皱紧了眉头。

问题已经很清楚了——少女是“不死”的，哪怕是将作为死之天使的<万象圣堂>释放的花粉通过那样的方式直接注入少女体内也没有任何用处。而且，在自己的世界里本应无法被破坏的<轮回乐园>……在被黑雾包裹的那一瞬间，就和自己断开了所有联系。

“别你呀你呀地叫来叫去。我没有名字的么？”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脸色一滞，旋即转过脸去。

“有也不告诉你。”

那就是没有咯？

“……呵……”

笑声一定是漏出来了吧。因为少女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我只是一个不被世界接纳的毁灭者罢了……名字什么的根本无所谓吧？”

她轻轻地将一头长发撩至半空，头发就自动在脑后漂亮地盘了起来。与此同时，少女身上的黑色液体逐渐褪去，露出了她身上穿着的纯黑晚礼服。

无肩的设计，高开叉的蕾丝裙摆。虽然胸口开得很低，但仍有一片镂空的花纹轻纱稍作遮挡。左手手背上的奇异纹路，在盈盈地闪着妖异的红光。

就像是被一刀两断、断口处还有着奇怪的延展的圆。

从俏皮可爱到高贵优雅，站在<幻影>身前的少女非常自然地驾驭了这一转变。

“……真是令人惊艳。不愧是那家伙的造物。”

少女皱皱眉。被随意地评判为“物品”让她很不高兴。

“注意你的言辞。否则我不介意在毁掉世界前先收拾你。”

“……从最终目的来看，我们的战斗根本就无法避免吧？”

少女轻轻挑眉。

“既然如此，就请你先世界一步死去吧。”

话音刚落，以少女为中心，爆发出比此前更加浓郁的黑雾。

“……！”

<幻影>往后飞退，却还是被极速扩散的黑色雾气沾染——令祂有些奇怪的是，先前黑雾展现出的强力侵蚀作用并没有体现在祂身上。

就在<幻影>分神的瞬间，少女已经闪到了祂面前，探出覆着黑雾的手掌。

“先从，你那层不知所谓的屏障开始——！”

她的手掌抓上了<幻影>面部的马赛克，用力一扯——微微有些变色的苍白脸庞，就这样出现在了少女眼前。

“接下来是——”

“……<绝灭天使>——！”

光之羽片瞬间出现，代替<幻影>的面部被少女的手抓在了掌心。随后，毅然决然地爆开——

“嘁。”

<幻影>借着爆炸的冲击和少女拉开了距离，让没能得手的少女不爽地咂了咂嘴。

“……”

少女在爆炸中消失的手腕，在黑雾的作用下很快恢复如初。如此逆天的恢复能力，让<幻影>有些头痛。

“……<轮回乐园>——！”

巨木瞬间在<幻影>身后拔高，如剑般锐利的树枝将再度接近的少女拦在了几步之外。

“还没有吸取教训么。这样的攻击，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黑雾再次喷薄而出，树枝渐渐消融。

少女脸色有点扭曲。就算恢复能力再怎么强大，受伤所产生的痛觉还是会一分不落地让少女感受到。短时间内两次遭受到类似于铁处女的刑罚，作为女孩子的身体还是诚实地将名为“痛苦”的信号传到了少女的脑中。

“呜……”

她咬着牙冲上前探出双手，把<幻影>圈在了<轮回乐园>的树干上。

看上去是甜蜜的壁咚姿势，少女嘴角扯出的却是不合气氛的冷冷笑容：“伤害我的代价，准备好支付了么？”

“……”

<幻影>有些不适地扭动身子。就在祂准备把少女推开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又惊又怒地扭过头——

“你！——<万象圣堂>！”

被少女接触到的树干正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枯萎——尽管不是真正的树，但如果损伤已经在表面上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只能说明<轮回乐园>已经被伤到了根源。

“我什么我。”

少女的笑容明艳起来。尽管<幻影>所谓的死之天使正在尽力地抵抗自己的侵蚀，但彻底毁掉眼前的这个天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少女玩味地等待着<幻影>接下去的反应。却看到祂很快地冷静了下来，双手张开，呼唤着另外一个天使的名字。

“……<绝灭天使>。”

光之羽毛在她们的上空开始飘飞。羽毛开始一片片聚拢，最后环绕在一起，在少女的头顶形成了朝向她的王冠形状。

“……<绝灭天使·炮冠（Artelif）>！”

随着<幻影>的一声轻喝，光芒在王冠的前端收束成一点，蓄势待发。

“你是打算同归于尽吗？”

<幻影>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女。

“好吧……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奉陪啊。”

少女一脚蹬在树干上倒飞出去。与此同时，收束的光点也绽放出了璀璨无比的光芒，毁灭性的灵力即将完全爆发。

“给我进去。”

少女对准空中的光点摊开手掌。漆黑的光门瞬间蔓延，将王冠连同光点一起吞了下去。接着，她搞怪似的对着<幻影>比了个心。

“bong~”

一个清脆的响指。不远处的虚空猛地膨胀起来，随后在一声闷响中彻底湮灭。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将少女盘起的头发重新打散，在身后飘飞。

“还有什么招数么？”

少女在身前抱起双臂，打量着靠在树干上微微喘息的<幻影>。

“……你确实很强。”

“那当然咯~”

“……但你仍需要制订规则。换句话说，你仍然受到‘规则’的限制。”

少女眯起眼，静静地等待下文。

“……不死，是你为自己制订的规则。你甚至可以为空间制订规则……”

<幻影>说到这里，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但是，我可以无视这一切。”

下一刻，一粒精灵似的闪光，开始在祂的指间跳跃。

“——咿！”

少女瞬间感到头皮发麻。明明比起此时<幻影>身后的<轮回乐园>，祂指间的光点可以说是毫不起眼。但是，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带给少女的却是死亡临近的强烈危机感——

不能让它被用出来！不能让它被用出来！！不能让它被用出来！！！

就连体内的律者核心，都在颤抖着提醒自己……无论是“不死”还是其他什么样的规则，都无法在即将到来的攻击中把自己保下来。

“怎么能……在这里结束啊！”

少女咬紧牙关，朝着<幻影>用力一抓。黑雾顷刻间疯狂涌出，呈爪状朝着<幻影>吞噬过去。然而它们根本连拖延都无法做到，就在离<幻影>仅咫尺之遥的地方完全消失了。

没错，是消失——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仿若不曾出现的消失。

“——空间！”

命令失效了。<幻影>的身边似乎形成了一片 不可侵犯的圣域，祂周围的空间根本无法被命令，而空间的黑洞也在穿越那片绝对的屏障前，就被完全抹去。

“……没用的。接受你的命运吧。”

“命运……么。”

少女挺直了腰，和<幻影>遥遥对视。

“如果我提前知道了命运是多么扯淡的东西，那我就是拼着形神俱灭也要好好地反抗一波啊！”

她突然开怀地大笑起来，高举右手。

“来吧！就让我看看所谓的命运……是不是那么坚不可摧的玩意！”

一颗红黑色的晶体从她的手心褪出，又被她紧紧握住。鲜红的奇异纹路，瞬间爬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少女正在把自己变成一颗坍缩的恒星！

“你是打算……化为灰烬么！”

“就算是化为灰烬！我也要拉上你一起啊！”

少女的笑容仍旧灿烂无比。配上此时她脸上的纹路，竟然有着些许妖艳的美感。

“简直是……疯子！”

深知不能再拖下去，<幻影>将手掌前推，念出了祂最后一个天使的名字——

“< （Ain）>——”

耀眼的光芒绽放出来。

无论是正在走向毁灭的律者核心，还是握着它的少女，都一同被这弥散在这片空间里的光芒吞噬了。

所有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消失了。

只剩下轻轻回荡着的，少女的呢喃声——

“就这样，输掉了么……”

“哈哈，也好……就让这个世界，多活一段时间好了……”

“南宫……千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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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最终消散了，这片空间变得空空荡荡。

<幻影>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开口。

或者说，祂也已经暂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吧。

“……可敬的敌人。以无之天使< （Ain）>来为你送别，是我能给予你的，最高的尊重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幻影>打算唤出天使把自己带离这里。

“轮回——”

“——令音！？”

突如其来的惊呼声终止了祂的召唤。

<幻影>身体轻轻抖动了下，随后再次叹了口气。

“……琴里……”

“怎么会……是你……”

琴里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

“……抱歉。”

“不，你不需要道歉……可是，你刚才，做了什么……”

令音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容。

不需要道歉？怎么可能呢。

不光是因为瞒了你们那么久，还因为以后还要一直瞒下去，直到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啊。

“……做了什么？——只是，纠正了一个错误罢了。”

“错误……你刚才把千变……”

“……她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的错误。”

令音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截断了琴里想要说的话。

“可是……”

琴里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士道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为什么！？令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士……”

令音转向士道，脸上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这个世界会毁在她的手上。”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毁灭世界的！与精灵沟通，让她们爱上这个世界，不就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么！”

“……小士……琴里……算了，和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吧。”

令音朝着他们抬起手。

“……那就拜托你们，把这一切忘掉吧……”

“——<破军歌姬>——轮舞曲（Rondo）！”

强大的音波从另一个方向袭来，逼迫着令音收回手做出防御姿势。

“……美九么。我还想着去找你呢，你倒是自己跑过来了。”

“你这样……你算什么<神>啊！”

美九拼命地在光之键盘上弹奏着的样子，让令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把……你把千变……还给我啊啊啊！”

“……陷得真深啊……果然，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什么正确、错误的啊！我只知道，你杀掉了千变，你就是错误的！如果整个世界都站在你那边！那我就连着整个世界一起否定掉好了！”

美九歇斯底里地在键盘上施加力量。愈加狂暴的音波开始在令音的脸上留下伤痕。

“……简直不可理喻……”

令音弯曲起手指，先前贯穿过千变的光之带再度开始舞动。

“……那你就去陪她吧。至少你的这个愿望，我还是可以满足的。”

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光之带瞬间穿过了美九的胸口，又带着什么东西返回了令音身边。

“呜……啊……”

胸口并没有伤口出现。但美九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一点一点地瘫软了下去。

“破、军……歌姬……”

她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再度在光之键盘上弹奏。可随着灵结晶的消失，连这最后的伙伴也不得不离她而去——巨大的音之天使缓缓化作光的粒子消散，一同消散的，还有美九身上的灵装。

“啊啊……这样就，结束了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美九感到出奇的平静。

千变和自己在猫咖里的相遇……

千变亲手喂自己吃甜点……哼哼，还被自己狠狠地占了便宜……

千变轻轻柔柔地伏在自己耳边说话……自己还埋在她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千变搂着自己开的那场联合会议……原本无聊至极的会议，也变得稍微有趣了一点呢……

千变带着自己逛天央祭……自己还喂她喝了奶茶……呼呼，用嘴喂的……

千变为自己唱的那首歌……还在所有人的面前，把自己抱在怀里……唔，自己还亲了她一口……

千变帮自己赶跑了敌人……还给自己治疗伤口……

千变她……有那么好……那么那么好……

眼泪无声地划过美九的脸颊。奇怪的是，她反而绽放出了安心的笑容。

“千变……我来找你了哦……”她用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真是的，竟然不让我陪在你身边……”

“你说，再见到你的时候，我应该对你说什么呢？”

这一次，你再也不能……把我赶走了啊……

下一秒，美九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从空中无力地坠下。

令音把玩着手中的灵结晶，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要重新，把灵结晶给出去了呢……”

收起灵结晶之后，她重新对准士道等人举起了手。

“……抱歉。现在我还无法向你们解释……总之，就请你们先忘记吧……”

然而，她再一次地被打断了。而这一次，打断她的不是什么人，而是绵延至整个空间的剧烈震动。

“……什……这又是怎么回事……”

眼下这个空间是由<轮回乐园>构筑并固定的“邻界”。就算在之前的战斗中被伤到了根源，也不会发生这种毁灭性的震动才对。

除非……

令音皱起了眉头。而在她看到接下来的情景之后，眉头就皱的更紧了些。

“……是隐。那家伙……”

一道平平无奇的光门出现在她眼前，门内泄露出的气直白地向她揭示了邀请者的身份。

“……每次见到那家伙，都没什么好事。从突然回归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令音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抬脚跨入了光门，临走前还不忘把士道一行人送出这片即将崩溃的空间。

但无的放矢也不是那家伙会做的事情。比起处理记忆，还是这未知的邀约更加重要一点。

也罢，琴里她们的记忆就等到回来再处理。现在，就让我去看一看……

“……这一次，她找我又有什么事情？”

P.S.心生我回来啦。抱歉让大家等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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