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龙门往事（一）

“陈督察，老大叫你！”一个文员战战兢兢地推开陈半掩着的办公室门说道。

“哈？这个点？”陈瞟了眼腕表，发现手表不知道啥时候被劈开了个口子，连指针都不见了。文员知道陈回来时发了通脾气，这时见她脸色不正，连忙点头示意了下便哐地关上了门。

陈烦躁地取下手表扔进了垃圾桶，但又转念一想，若不是这表为自己挡了一刀，估计下午的围剿行动她的手就得被那个萨卡兹暴徒砍断了。“至少比那关系户助理有用。”于是她又从满满当当的垃圾桶里扒拉出那只破表，塞进抽屉里。接着她抓起运动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穿上刚脱下的制服外套小跑出了办公室，到总警司办公室前放慢步子又整了整自己仪容敲了门。

“请进。”

“您叫我，头儿？”

柯尔特总警司正闭眼仰坐在座位上，等陈走到办公桌前站住了他才睁眼坐了起来。

“你火气可不小啊。刚才那一通大呼小叫的，让我在特使面前都有点下不来台了。”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警司脸上却笑意盎然，似乎很不以为意。

陈摸不清上司的态度，连忙挺直了身子说道：“抱歉长官，我不知道特使和您在办公室。”

柯尔特摆摆手，“没什么，让上头了解下基层的怨气也是好事。是为了李助理警员吗？”

陈犹豫了下，点了头，接着她像是发泄没出完的气一样开口连珠炮般地说道：“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就三个持刀暴徒，他吓得连枪都扔了，差点让巷子里围观的群众被暴徒砍伤，这不是在当众丢近卫局的脸？还有，行动之前让他联络线人确定歹徒人数，他居然把人线人名字都叫错了！搞得线人以为我们是假警察把电话砸了，让歹徒的下家跑了！再有前天，我们便衣巡逻时，他*龙门粗口*，噢抱歉，他碰到了自己前女友，居然就在执勤时和别人聊上了，几乎快让我们暴露身份！”陈一口气蹦出这么多话，深吸了几口气才平稳住呼吸，“还有上周——”

“好了，这些我都知道。”柯尔特抬起右手止住陈，他掐了掐眉间显得有些无奈，“我明白你的苦衷。你也知道李警官是上面派下来锻炼的……哦，公子哥儿。最开始让你带李警官是因为你成绩最出色，对部下要求也最严，可惜看来他并不是想脚踏实地的人，只要有在基层实战的履历就够他以后平步青云了。我会安排他转做文职的。至于你空缺的助理，我——”

“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陈斩钉截铁道。

“不，我想这个人会跟你很搭，她——”

“我完全不需要。”

“你听我说完！”柯尔特暴脾气犯了，啪地一拍桌子呵斥道：“怎么的，上午特使给我气受，下午你给我气受是不是？！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总警司？你是觉得自己黑白通吃能肃清龙门还是觉得自己刀枪不入能一夫当关？再给我抬杠小心我明天就调你去后勤部！”

陈吐了吐舌头，像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耸起肩膀不再言语。这个部队出身的老长官平时和蔼得像小卖部大爷一样，可一发起脾气来能把乌萨斯都给训哭了。

柯尔特哼了一声稍微平息了下心情，“你新的助理，她的就职时间比你还长，成绩也不比你差，你少瞧不起人。”说着他又白了陈一眼，“不过由于出身原因和过去的一些经历，就我所知她现在在局里没什么朋友，生活上也收到了孤立，你知道警局现在的成分比不得过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下，彼此互补。我已经让她待会去你办公室了，你出去吧。”

陈不敢再说什么，朝总警司行了个礼便夹着尾巴退了出去。

咚咚咚，办公室门响了。

“请进……”陈瘫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被头儿好一通训斥让她觉得今天一天过得糟透了，但愿眼下的人不会让这天没剩下的几小时变得更糟。

一位大人物推门走了进来，陈看着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说是大人物是因为来人实在是有些高，一米八几的个子和头上显眼的鬼角加起来足足有两米左右，一头明亮的绿发扎了个长长的马尾，她容貌清秀敞亮但伤痕累累，左边鼻孔还塞了个渗血的纸团子。

来人从容不迫地回身关好了门，走到陈的办公桌前背手站好，双眼几乎不带任何色彩地死死盯着陈头顶上方两厘米处。陈呆在座位上一时没说话，那人等了会儿，轻咳了声。

“啊……哦！”陈这才回过神来，为掩饰震撼带来的尴尬随手抓起桌上的人员档案翻开来。

“是……星熊警官对吧？”

“是的，长官。”星熊的回答冰冷得像机器人一般。

“老大委派你当我的助理警员，虽然你资历比我老一年多，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在工作上通力协作，生活上也能做好朋友。”陈翻看着星熊的档案信口说着场面话。

“我会全力协助您处理警务的，长官。至于生活上的交流，我觉得还是免了。”

陈略吃惊地抬头看着星熊，她还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仿佛刚才的话不出自她之口。

“我不是想干涉你生活，我的意思是既然作为搭档我们有很多时间会一起合作。如果你觉得我会打扰到你的个人空间那尽管提出来，我会留心的。”照往常如果下属这样顶撞自己陈早发火了，但面对眼前这个高高大大又不卑不亢的鬼族女孩，她莫名地心里反而舒畅了很多，接着又不由得想到自己刚才不也跟总警司没大没小的么？陈觉得有些好笑。

“您误解我的意思了，以我的身份如果您和我走得太近会被说闲话。我是鬼族人。”星熊说道，依然神色不改。

“嗯？鬼族又怎么了？”陈有些奇怪。她对神怪野史略有耳闻但兴趣乏然。

“传说东国的鬼族会吃活人，他们狡诈多端心狠手辣，是灾厄的化身，呵。”星熊说着咧了咧嘴角，似乎想对这种荒诞的传说表达不屑，但不是很成功。

陈啧了一声，用右手支住了下巴，“就这事？哈！我还以为老大给我派了个成熟正经的人，没想到你会信这种骗小孩的鬼话。”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星熊急了，终于正眼看向了陈，却发现她正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怎么？”陈噗嗤一笑，指指自己头上的龙角：“龙门还有个传说，说龙会吃掉世间的鬼怪，但你看现在，我对你可一点胃口都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星熊张着嘴直勾勾地看着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陈见星熊态度软了下来，便趁热打铁问道。

“嗯？啊……下午抓整合运动时不小心伤到的。”星熊挠了挠耳朵说。

“整合运动？我们最近并没有接到龙门出现整合运动的报告啊？”

“我自己单独去的，前天我在贫民区抓到的一个惯犯被发现有轻微的矿石病感染，但我翻阅了检疫中心的报告并没有发现有新增病例，而且他的症状并非原发性而是间接传染的，所以我判断是有整合运动渗透进了龙门并接触了他。刚好我以前在黑帮时在这一区域活动过，知道贫民区的分部情况，便以那个惯犯经常活动区域为范围搜捕了一番，果然抓到了三个整合运动间谍。”

“原来如此……”陈低头沉吟道，“能通过一个普通罪犯想到这么多，了不起。”她突然明白了柯尔特为什么给自己安排星熊当助理，在她身上的确有自己欠缺的那份灵感和细心。接着陈又想到一个问题。

“等等，你说这些事儿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其他警员呢？”

“没人相信我的推理……不，根本就没人听我说话，除了柯尔特总警司……但我不能什么事情都去打扰他。”星熊避开陈的目光说道，“所以我一直都是独自破案的。”

陈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鬼族女孩，觉得她没第一眼看到的那样高不可攀了。她心里什么地方触动了下。

“那从今以后你就得跟我联合破案了，承蒙指教。”陈站起身朝星熊伸出了手。

星熊望着陈伸出的手，又望了望她的眼睛，低下头握住了那只手。手暖暖的又滑滑的，她觉得很踏实。

“那……今后请多多指教，陈长官。”

陈咧嘴一笑，“好说好说……时候不早了，你住哪？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吧。”

星熊抽回自己的手，犹豫了下说道：“我……就住警局。”

“噢，警员宿舍？”

“不……4……402室。”

陈皱起了眉头，又抓过星熊抽回去的手，“怎么回事？402室是杂货间，你为什么住那里？”

“没什么的，我自己独居惯了，那儿离办公室近。”星熊抬头笑嘻嘻地说道。

“胡扯！是那些家伙排斥你对吧？！混账，平时抓人不给力搞这些恶心事儿倒是一套套的！你没跟头儿说？！”陈把星熊的手握得生疼。

“他知道的，总警司想让我去住他家客房，我没答应……”

“切，我看啊，那个老好人是不好去训斥那帮子娇生惯养的关系户，哼！”陈怒不可遏，另一只手又抓住星熊的肩膀，“听着，你马上去402收拾下自己东西，在找到宿舍前到我家去住。”

“啊？！”星熊挣脱了陈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真的习惯住杂货……住402了，不用……”

陈抱住双臂，眼神凌厉地看着星熊：“这是命令，快去照办，星熊助理。”

咚！出租屋的门被撞开了，陈和星熊一人抱着一个大纸箱子扑了进来。

“哈啊！哈啊！”陈将箱子扔到沙发上，整个人也瘫了上去，“你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零碎的家伙什，可累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星熊轻巧地放下箱子，连连鞠躬道，“可是一路上我说自己抱箱子您都不干，这真的很沉的。”

“我哪知道这么沉嘛。”陈缓了口气爬了起来，指了指靠里的一间屋子，“喏，这间屋子空着在，我就偶尔办公用，待会我们把它收拾出来……”

星熊并没看向陈指的房间，而是呆呆地看着沙发的另一边，陈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差点晕过去——是自己昨晚试过后忘了收拾的长女仆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陈尖叫着扑向裙子，光速抱起来扔进了自己房间，然后轰地把门拉过来关上。她惊恐地转过身，发现星熊还在看着沙发上长裙的位置出神。

“别……别看了，那是……那是邻居寄存在……在我这儿的，真的。”陈心虚地辩解到，上前摇了摇星熊。

“啊啊……”星熊回过神了，有些脸红，“抱……抱歉失态了……只是因为和长官您的人设反差太大所以有点震——唔唔！”

陈连忙捂住她的嘴，“不……不说这个了。你快去收拾下，我去做点吃的，忙着搬东西都还没吃饭呢哈哈。”

“哦，好，好的。”星熊一手扛着一只箱子匆匆走进了房间。

陈也整理了下情绪，脱掉外套跌跌撞撞地去了厨房。不多会儿端着两碗煎蛋面走了出来。

“可以吃饭了哦！抱歉时间太晚了就只能随便吃点。”

屋里的星熊没有回答，陈放下碗好奇地走进去，发现星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的一块小黑板，那是陈在家办公时偶尔做记录用的。

“怎么了？黑板你不用的话可以拿下来的哦。”

“不是，我在看您记录的情报。”星熊摇摇头，“您在黑板上写下了美杜莎公司，然后关联了魏彦吾老板和一朵花，其余一些文字您擦去了，我姑且假设您有在怀疑龙门参与了非法军火买卖，这的确有据可寻。而这朵花，恕我冒昧，虽然画的不怎么像但应该是象征皇室的国王鸢，可如果皇室也插足了军火买卖的话他们不会像坊间流传的那样明目张胆，而是会通过诸多王室来垫上一脚，这样就算贸易暴露了也可以倒打一耙说王室私拥军火企图篡位，以最快速度褫夺王权杀人灭口。这就需要找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王子来当做棋子，我仔细看了下痕迹发现您罗娑王室写了一半就擦掉了，我认为您想的没错，罗娑王室的伦泰王子一向头脑简单，最近他的耳目还频繁出入黑市，从他着手调查并无问题。其他的还没看出什么，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皇室的事不该近卫局管，陈长官，如果确实要调查请注意自己人身安全，这些板书的情报参考后一定要及时擦掉。”

陈彻底愣在了一边，虽然她已经知道星熊心思缜密博闻强识，但没想到仅仅是简单的一个草图她便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还好她是位可靠的警官，如果是像过去那样在黑帮的话不知道回给警方带来多大的麻烦。

星熊似乎也看出了陈的想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鬼角尖，小声说道：“对不起，这些不该由我来说的……我们鬼族本身就对情报信息很敏感，加上平时我一个人待着没人说话就只能瞎琢磨。”

陈笑了起来，踮起脚轻轻拍了下星熊的脸蛋，“说啥呢，我只是在惊叹你的观察力而已，第一次见到你这样棒的警官。”

星熊一怔，捂住自己被陈摸过的脸蛋，眨了下眼流下了眼泪。

“喂！怎么这么不禁夸啊！还哭了！”陈慌了，连忙蹦蹦跳跳地给星熊擦眼泪。

“很久……很久没人夸我了。”星熊揉揉眼睛，“很久很久大家都把我当成怪力女鬼，我说的话也是鬼话，除了柯尔特总警司没人相信。”

“这不我也相信了么。”陈嘿嘿一笑，“我会一直相信你的，只要你……不把衣服的事说出去。”

星熊也转哭为笑道：“什么衣服啊，我只知道陈警官只穿警服的。”

“聪明，好啦，面都快团了，先吃饭吧。”陈拉着星熊的手走出屋子，“对了，还有星熊助理，以后叫我老陈，也别用敬称了。”

“是的，老陈！”星熊笑着说道，“话说，你真的对我没胃口？”

“嗯？没有，永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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