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很开心（陆织女篇终）

“你还在看啊?”

结果，他们连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便到了跳蚤市场的结束时间。刘叶集等人和李艺杨道别，回到自己的家。

“以一个外行人做的东西而言，这算是很精巧。”

陆织女在衣柜里透过化妆镜欣赏四叶苜蓿别针，并以身为设计师先驱的立场装模作样地发表评论。

“.....哎，不过如果是由我来做，一定会做得更漂亮......”

“......你还是老样子。”

刘叶集终于适应她的毒辣言语，喃喃地回嘴。

“我对别针是没研究啦，不过......”

正要去洗澡的刘叶集一面从衣柜中拿出换洗衣物，一面打量陆织女。

“很适合你。”

听到这句话，陆织女忍不住嘿嘿一笑。她自己制作衣服，对于身上的配件当然也很讲究。虽然这是别人赠送的礼物，但是她很喜欢，而能够受到第三者的肯定，她自然更开心！可是李艺杨小姐没买自己的份，只买了送给我的别针和送给朋友的缎带......她说这些不适合她。”

陆织女想起李艺杨当时的表情。她拥有令所有女性美慕的外貌，却总是刻意保持低调，这点一直让陆织女感到纳闷。

“就拿那件洋装来说，如果喜欢，她大可以买下来啊......”

李艺杨看得出神的那件橱窗里的洋装，一定很适合身材苗条的她吧。

不过，就算劝她买下，她一定又会说不适合自己而放弃。

“嗯，的确，李艺杨的便服大多是比较保守的样式。”

刘叶集拿着换洗用的运动裤，盘起手臂说道。

对刘叶集而言，李艺杨的制服装扮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这正代表李艺杨从未穿过任何具有冲击性的便服。

“或许她是下意识地避免引人注意吧。毕竟她拥有天眼，从小就交不到朋友，好像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就连现在，她也有偏好独处的倾向。不过，刘叶集认为那只是因为她经验不足，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而已。

“这样的李艺杨主动和你交流，还送你礼物，这可是很惊人的事啊!就连我都只收过草莓耶......”

刘叶集带着嫉妒喃喃说道。而且那些草莓还是王先生送的，她只是分一些给刘叶集而已，和亲自挑选的礼物完全不同。

“......这样啊......”

陆织女拿着贝雷帽，再次观看上头的别针。微微凝聚光线并加以反射的绿色水钻色调柔和，不知何故，凝视着它连心灵也跟着平静下来。

“要是李艺杨知道你这么开心，她一定也会很开心。”

听刘叶集这么说，陆织女忍不住抬起头来。

“......李艺杨小姐会开心？”陆织女轻声反问，眨了眨眼。见她面露不解之色，刘叶集困惑地说道:

“对方喜欢自己送的礼物，当然会开心啊!”闻言，陆织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不知何故，这句理所当然的话语鲜明地刺入她的胸口。

为了将卡在脑海一角的事物更加拉近手边，陆织女缓缓地拣选言词。

“......之前差使大人也买过樱饼给红普老爷吧?”

见陆织女一脸严肃地追溯记忆，刘叶集忍不住和身后的红普互看一眼。

“嗯、 嗯，我是买过......”

“......李艺杨小姐，也买了缎带，要送给朋友。”

陆织女宛若在确认每一个字句似地分段说道，突然又抬起头来。

“那我呢? ”

这个问题突然冲口而出。

“我是为了什么做衣服?”

过去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她突然不明白了。不，或许她从以前就不明自。不知不觉间，记忆随着力量衰退。

自己是为了什么踩织布机、替大家制作衣服呢?她想要的是赞赏?或是名誉?

“那还用问?”

在摇晃的心灵边缘，陆织女快被不安的漩涡给吞没，但刘叶集一脸理所当然地用开朗的声音一断言口。

宛若道光芒。

又宛若阵吹散云雾的风。

“一一当然是为了开心地穿上你做的衣服的人啊! ”

......

自从参加跳蚤市场那一天以来，陆织女像是变了个样，成天刘叶集的房里埋头苦干。她对着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缝纫机、布料、假人模特儿和纸型反复琢磨、抱头苦恼，有时甚至关在衣柜里不出来。

衣柜里的空间有限，想当然耳，她把缝纫机等物品搬进去，刘叶集的衣物就被随手扔出来，但当时的陆织女气势慑人，刘叶集根本不敢埋怨。

“希望你能收下。”

一周后，刘叶集遵照陆织女的吩咐，带着放学后的李艺杨回家。陆织女递给她一个大盒子。

“......给我的?”

事出突然，李艺杨有些困惑，忍不住瞥了刘叶集一眼。

“她说要给你，你就收下吧。”

刘叶集也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那就是陆织女闭关周所制作的物品 。

李艺杨眨了眨眼，思索片刻之后，慢慢朝盒子伸出手。白色的长方形盒子大小正好可以容纳李艺杨的书包，但是不怎么厚。李艺杨缓缓掀开上盖，看见的是保护内容物的不织布。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不织布，让人联想到盛开樱花的柔和淡红色随即展露于眼前。见到那鲜艳的色调，刘叶集忍不住瞪大眼睛。一瞬间停下手来的李艺杨带着紧张的表情拿出盒里的物品，质感滑腻的布料宛如吸附在手上一样服贴。陆织女用的是什么布料，刘叶集心里完全没数，但可以确定那是相当高级的布料。

“这......”

掌握了全貌之后，李艺杨的眼睛一反常态地闪闪发亮。这是陆织女为李艺杨制作的洋装，款式非常简单。

“我参考橱窗里的那一件做的......”

陆织女脸不安地仰望李艺杨，手指在正座的膝盖上挠动。

“你穿素色衣服很好看，可是，我觉得这种可爱的色调也很适合你......如何?”

陆织女询问，而李艺杨拿着洋装，整个人愣在神面前。不过，刘叶集没有遗漏她白皙脸颊上的些微红晕。虽然她的表情毫无变化，但这是她相当开心的证据。

“李艺杨，机会难得，你就试穿看看吧。”

站在刘叶集的立场，他也很想拜见可爱女孩穿上可爱衣服的模样。

“请务必试穿看看!我来帮忙!”陆织女也恳求似地表示赞同。

“咦? 可......”

“快快快，来这边!啊，差使大人，借用一下隔壁的房间。”

陆织女连拖带拉地把李艺杨带往另一个房间，数分钟后，又兴奋地大叫“让大家久等了!”回到房里来。

“李艺杨小姐，请过来!”

李艺杨被陆织女拉着手，战战兢兢地走进房里。看见她的模样，刘叶集顿时张大嘴巴，忘了呼吸。

洋装衣袖是呈喇叭状设计，使得从她中探出的手臂显得更加纤细。

腰部以用同一块布料制作的缎带修饰出纤细的腰身，裙子部分则打了细褶。

展露李艺杨白皙肌肤的露肩洋装上缝着珍珠，演绎出低调的奢华:衣摆、袖子和身躯部分都像是沿着李艺杨的身材曲线一样服贴；色调虽然明亮却不过于花俏，温和典雅。这的确是专为她量身订做的洋装。

“哦，不错......”

红普难得眯起眼睛，露出满意的笑容。就连平时对人类外貌毫无兴趣的她都露出这种反应，可见得李艺杨这副模样有多么出众。

“对、对不起，我......”

当事人李艺杨则是害臊地垂下头，坐立不安，视线游移。

“我不太习惯这种衣服......”

“可是，你穿起来很好看 !对吧? 差使大人。”

听见陆织女征求赞同，刘叶集这才回过神。这或许是他打从娘胎出生以来，头一次如此明显地看得出神。毕竟就连身穿制服的李艺杨，刘叶集都是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

“嗯，非常好看。”

刘叶集活像在陈述什么重大事项一样，用力说出这句话。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想，不带半点虚假，真诚得足以吹散所有害臊之情。

“谢、谢谢......”

听到这句话，李艺杨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接着，笑容点缀了她美丽的脸庞，宛若涌上心头的喜悦满溢而出。

“......我就是想看这种笑容。”

陆织女看着李艺杨难得见的如花笑餍，喃喃说道。

“我一直想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继续做衣服。”

曾几何时之间，她把这个重要的理由撇到一旁，只拘泥于“制作”这件事。她光顾着要做出独特的衣服、前所未见的衣服，却忘记最重要的事。

“多亏差使大人和李艺杨小姐，我终于明白了......做衣服，是为了那些开心穿上我做的衣服的神明。”

当年，她不眠不休地踩着织布机纺绢丝。为了等待这件衣服的某尊神明的笑容，她丝毫不以为苦。

“我真是糟糕，居然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说着，陆织女自嘲地笑了。

“就是因为重要，你才想得起来啊!”刘叶集把手放到红色贝雷帽上。

“一定有很多人在等待你做的衣服。”

听到刘叶集这句话，陆织女的眼眶微微湿润。李艺杨配合她的视线高度，在她的面前蹲下来。

“......谢谢你送我这么漂亮的衣服。”

白皙脸颊上仍然带着樱花色红晕的李艺杨，牵起陆织女的小手。

“......我很开心。”

说完，李艺杨微微一笑:见状，陆织女的双眼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不知已等待这句话多久?这是她过去常收到的话语。

曾几何时，这句话却变得理所当然。

“我、我也很开心!”

在几乎遗忘的记忆之中，这是离开天界、独自奋斗的她获得回报与救赎的瞬间。

......

她说这份礼物是为了答谢我们的照顾，很抱歉这么晚才送上。”

陆织女在言述之簿上留下衣服形状的朱印之后便离去。过了几天，她寄来一个包裹给刘叶集。大小不同的两个盒子上分别写着“给差使大人”和“给红普老爷”。

“神说话虽然毒辣，却很重情义。”

或许那道不似神明所有的低沉声音，是焦虑的心灵发出的呐喊吧?说归说，刘叶集又觉得那十之八九是她的性格所致。就在刘叶集朗诵包裹中附上的信时，红普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并摇动着尾巴给他忠告。

“刘叶集， 这次的差事能够解决，大半是靠那个拥有天眼的女娃儿。”

“果然是衣服吗?不过这样未免太缺乏意外性......”

“身为差使的你帮上的忙微乎其微。”

“还是高级布料?不，应该不会送布料......”

“在你忙着推测是什么礼物之前，该把这一点牢记在心——”

“还是出其不意，送普通的日式点心?”

“刘叶集，快点打开。”

红普突然正色催促起刘叶集，刘叶集克制着高昂的情绪，打开写有自己名字的盒子。和李艺杨收到礼物时一样，起先出现的是不织布;他掀开不织布一看，只见白、粉红、绿三色圆点图案淹没了整个盒子。

“......这是什么?”

刘叶集歪着头拿出礼物。礼物的形状明明是白底的修身外套，上头的花样却非常诡异。

“这该不会是......”

白、粉红、绿三色一组，并用棒子串起来一一显然是那天刘叶集吃的三色丸子。整件外套都印满这种图案。

“干嘛这么奋力宣传丸子啊......”

只怕连丸子店见到这件衣服都会感到迟疑吧。就在刘叶集拿着外套失神之际，红普也打开给袖的小号盒子，发现了里头的樱饼图案无袖绵袄，同样哑然无语。

“......刘叶集，这是怎么回事？”

“不......我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刘叶集又重新阅读随礼物附上的书信，发现第二张信纸上，陆织女用天真无邪的字迹写着以下字句:

“我想像着差使大人和红普老爷的开心表情，做出两位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

刘叶集和红普再度窥探彼此手上的物品，五味杂陈地对望眼，又轻轻盖上盒盖。另一款和红普不同，并没有那么热爱三色丸子，不过，或许看在陆织女的眼里是如此吧。

“......也就是说，虽然她想起了该做令人开心的衣服，但是在这段期间里，她已培养出无谓的品味......”

以后她是否也会将在凡间获得的最尖端时尚品味发挥在作品之上呢?

“我宁愿是真的食......”

红普凝视着盒里不能吃的樱饼，喃喃说道。

“哎， 也没什么不好啊! 至少装的不是毒，而是爱嘛。”

说着，另一款和红普四目相交，虚脱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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