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轮盘（下）

手中的雨伞和球拍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似的，有着靓丽大马尾与姣好面容的少女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这个娇小的身影，而面对着对方那瞠目结舌的恍惚神情，她赶紧用手指了指自己。

“是我呀！我就是顾嘉啊！”

“哦，你，你好...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啊。喵”

拼命抑制着发疯般狂跳着的心脏，寒空月挤牛奶似的强挤出几分笑容，虽然下意识地有种撒腿就溜的冲动，但发软的双腿始终无法将其转化为现实。

“啊哈哈，我也是...小月月你还真的和游戏里的样子好像耶，太好了~嗯...你这身校服，莫非你是联大附的学生么？”

发觉自己的妹妹眼睛里激动的星星直冒，靠坐在凉亭里的寒空月本能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联大附...啊，是的，呃...嘉嘉，你这么晚还在公园里做什么？喵”

“打比赛啊，附近的商场举办了羽毛球赛，我闲得没事儿就顺便去参加了一下，没想到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强敌，是十一中的体育特长生，对峙了很久可还是只拿到了亚军呢，唉~~真是遗憾呀。”

似乎是非常不服气，将沾满雨水的球拍重新拾起的顾嘉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盯着她表情丰富的精致脸庞，寒空月也只能继续苦笑了。

“高三的学生居然会“闲得没事儿”跑出来打羽毛球比赛，还和体育特长生打的有来有回，你还真的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喵”

“毕竟我已经保送了嘛，怎么，我哥他没跟你说吗？而且，小月月你这么晚怎么还没回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马尾的女高中生以那困惑的目光望向了抱着大书包的寒空月，毫无疑问，身材娇小充其量也只是个中学生的她才显得更加突兀。

水手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头上的贝雷帽也歪歪斜斜的，这种狼狈的形象很难用三言两语掩饰，而说出被千奈算计之类实情的话，她可真是担心自己一向伶俐又不吃亏的妹妹会擅自做什么事情。

“呃，我...我...”

正在寒空月支支吾吾的时候，一只温热的细手已经轻轻地搭在了她的额头上，弄得满心慌乱的寒空月不禁一愣。

“稍微有一点烫耶，联大附中明明那么远还不带雨伞跑到东城区来，小月月...莫非你这是离家出走了吗？”

“什么离家出——”

被这天马行空的推理惊得险些栽倒，不过面对着那充满关切和忧虑的视线，欲言又止的寒空月沉默了数秒。

“是，是的，和家里人闹了点儿矛盾，所以出来暂避一下，咳，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喵啊啊啊啊，别揪....别揪啊。喵。”

“明明是个小O莉居然还要做出这种逞强的表情呢，真是的！即使再怎么和家里人耍脾气，半夜也不能在公园里打转啊。”

就像是摆弄可爱的小猫咪似的，顾嘉完全无视着对方的抗议，一边还用自己修长的双手在寒空月柔软细腻的小脸上尽情揉弄着。

小O莉？不...我是个23岁的自闭青年...

还是你哥。

“堵咕几（对不起），我知道了，所以别揉了。喵”

一边拼死按着自己的贝雷帽，寒空月终于奋力摆脱了对方的“魔爪”，而望着惊慌失措的她，微扬着眉头的大马尾少女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算啦，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好了。”

“哈？呃，这个，谢谢你，我家...啊，我家很远的，请你送我到地铁站就可以了。喵”

“真的吗？但是我很担心小月月你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回家啊。”

“放心，我一定乖乖地坐地铁回家...不会再离家出走了。喵”

感觉心脏快跳到了嗓子眼里，使劲摆着手的寒空月连忙叫道，而好像是被她那可爱又狼狈的样子逗乐了似的，笑眯眯的顾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那大姐姐我就送你到地铁站好了。”

“不，不胜感激。喵”

不知道自己故意压低的语尾有没有能够被雨声掩盖，不过忐忑不安的寒空月还是发觉一件软绵绵的黄色东西被丢给了自己。一件连帽雨衣，一件有着猫猫头造型的雨帽的女士雨衣，虽然稍微有些旧了，不过对于寒空月（顾轩）来说却并不陌生。

“这是我哥以前送我的，因为担心会刮大风所以也带上啦，正好借你个穿吧。”

“啊，谢谢。”

生怕对方从自己茫然的表情上找到什么疑点似的。寒空月还是匆匆忙忙地将这件有些宽大的雨衣罩在了自己身上。

淅淅沥沥的雨水还是不断从雷声阵阵的天空洒下，不过已经空荡荡的公园里却多出了两个纤细的影子，就像是一对要好的姐妹似的，一个穿着运动衣的少女大步走在前面，而裹着宽大雨衣的娇小女孩则紧跟在其身后，虽然风雨交加之中她们一路无言，但她俩的手却一直是紧紧牵着的。

无法从这梦幻般的情景中彻底冷静下来似的，寒空月雨帽下的大眼睛不时瞟着身旁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倩丽少女，她稚嫩的脸儿又多出了几分茫然。自己一直觉得高傲又刁蛮，聪明却又任性的妹妹，居然也变得这么懂事又会照顾人了么？

这种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体变小了的缘故，她总是觉得攥着自己的手儿特别的大而温暖。

此情此景，就像是很久以前，自己牵着她一样，一样是在赶路，一样是在下雨。

“到了哦。”

“啊啊...没想要意外的近嘛。喵”

“当然啦，旁边可是公园嘛，啊，对了...雨衣你先穿着呗，反正我们四中离你们也不远，有空你再还给我就好了。”

站在雨中方舟般灯火通明的地铁口，理了理额角秀发的顾嘉微笑着提醒道，而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虽然并不清楚自己这身随便买来的衣服和“联大附中”有什么联系，寒空月还是本能一般用力点了点头。

“嗯，谢谢你，不过...这么晚了你也要赶紧回家啊，否则会有人担心你的，嘉嘉。”

似乎是感到有些意外似的，不过紧接着顾嘉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哎~~不用担心我啦，会离家出走的小月月师傅，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我还不至于幼稚到这种程度吧？ 喵”

在少女们那默契十足的欢笑声中，关系如此微妙的俩人终于分别了，而孤独地踏过这片雨夜，气喘吁吁的寒空月回到自己熟悉的公寓已经接近午夜了。

“嘭。”

随着防盗门上的锁重新反锁，身形俱疲的她才终于一屁股坐倒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尽情舒缓着自己快要绷断了的神经。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喵了个咪！就算是不穿帮...我也该疯掉了。喵”

如此散乱地喃喃自语着，将帽子丢到一旁的寒空月摇摇晃晃地从快递堆里翻出了一瓶牛奶，然后小脑袋一仰咕嘟咕嘟地灌了个干净然才愉悦地摇动着猫耳，然后发出了“噗哈——”的深深感慨声。

饱腹感很大程度上解放着压抑了太久的心灵，就像是一滩烂泥般躺在沙发上的寒空月则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然后又缓缓地举起了自己那双秀气非常的小手，以复杂的视线反复打量着。

这具超现实的，有着猫尾和猫耳，属于“海利亚拉”的身体，实在是和游戏里的自己大相庭径，而且越看她越是茫然，回想着今天遇到的种种，她眯着的双眸里也愈发的浑浊和空洞。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那单调的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而在犹豫了片刻后，满脸倦容的寒空月还是缓缓地拿起了自己几乎和摆设一样的手机，不过望着上面“跃动信封”状的小小图标，她细细的眉头还是不住地皱在了一起。

“载入主城界面：Lv7“钢铁都市”弗尔萨拉。”

在线人数：269813

同步率：...71%...78%....82%...100%...

烟筒遍布而且高楼林立的居然城邦依然散发着浓厚的钢铁气息，锈迹斑驳的巨大钢铁拱门旁，喷涌着蒸汽的笨重机械在嘎吱嘎吱地继续运转着，而巨大的船影从浑浊天空的缝隙中投射到人影交错的都市间，更让这个栩栩如生的虚拟世界显示出史诗般的恢弘与壮阔。

作为《无限之境》里中高端玩家聚集数最多的七级城市，弗尔萨拉和往常一样人声鼎沸，来自各个种族的冒险者在琳琅满目的商店街前走过，相互交流着信息和展示着冒险中新获得的装备与珍稀物品。

和谐的日常似乎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作为游戏官方的代言，“亚德拉集团”那宏伟的大楼却散发着凝重的气氛，虽然一层、二层提供玩家服务的大厅里还是有着笑容可掬的“女仆姐姐”们负责接待，但通往更上层的电梯却早早挂上了“维修中”的醒目告示。

“这也太掩耳盗铃了吧？一般玩家根本就注意不到偏僻的角落里还有台电梯。喵”

“呵呵呵，~o( =∩ω∩= )m，小心使得万年船，姐姐我可不希望给大家添什么麻烦呢。”

那张挂着过分温柔笑容的脸儿还是非常灿烂，而身着亮眼的女仆制服，某个抱着一大叠文件的GM大姐还是一副桥到船头自然直的神情。

好像早已经无力吐槽了，紧随其后的寒空月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啊，不，其实应该用“血腥猫公主”这种可怕的代价形容此时的她更合适，因为她已经换上了那身暴露度稍有些高的哥特连衣裙，诡异的钢铁面具也遮掩住了她精工人偶般的小脸儿。

通过满是落地窗的常常走廊，“7th会议室”的门牌也渐渐显得清晰起来。随着厚重的大门被推开，里面洋洋洒洒的人声一下子变得死寂，好像是对于这个会议室感到格外百感交集，在稍作犹豫后，寒空月还是跟着GM大姐一起走了进去。

呈环形排列着的长桌后已经整整齐齐地围满了人，他们基本都穿着非常精美的装备，虽然种族、性别各异，但随便瞟一眼也能知道他们都是玩家中的精英。不过与拉风的造型不同，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使得这寂静严肃的气氛莫名多出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他们都是所谓的“bug装备回收者”，而且都是里面经验丰富的老手，虽然隶属于同一个半官方组织，不过因为彼此间竞争的关系与本身敏感的职业定位，所以大部分“独狼”系的回收者还是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身份。

面对着一道道扫向自己的敏锐视线，似乎早就司空见惯的寒空月只是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那个标着“NO:1”的醒目座位。

“呦~~“血腥猫公主”，现在连开会都能迟到这么久，派头越来越大了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之意，坐在其相邻的，标有“NO：2”的座位上，一个背着双刀，穿着龙鳞甲背心的矮个子少年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姗姗来迟的寒空月，其视线中的不满不言而喻。

好像是故意要扮酷似的，他一头闪亮的银发梳着夸张的飞机头，配合结实的双臂和暗红的铠甲的确是相当拉风，不过，他脸上也完全被面具遮掩了，而且是表情为“滑稽”的黄色面具，配合上之前的发言却实打实的让人不爽。

“...恰好在忙，没时间上游戏罢了。喵”

“哼，忙？没时间上游戏？还真是逊毙了~~逊毙了！的答案，抱有这种半吊子想法的人居然能成为首席，简直是业界耻辱。”

“...是是是，我就是想赚几个外块，一不小心就混成首席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啊。喵”

心不在焉地摊了摊手，瞟都不多瞟某个家伙一眼的寒空月只是无所谓地回应道。

“可恶！竟然对“制裁之刃”的事业如此不上心，你的首席之位还是交给身为“杀神者”的本帅吧！”

随着犀利的白虹一闪，一长一短的两柄利刃已经被他呈“十”字型横在了胸前，而他视线里的那份冰冷显然没有多少开玩笑的意味。

“行啦!!!∑(ﾟДﾟノ)ノ~~你们两个...大家都是好伙伴~~要开开心心呦，打架是不可以的。”

作为会议的发起者，某个女仆大姐姐一边甜笑着，一边用不知道哪来的长柄战斧在地上“咚咚”地戳了几下，“不小心”在石地板上开了个窟窿...

场面立刻恢复了沉寂，而顺势清了清嗓子，站在主位上的她显示出了少有的郑重。

“那么，“第三次回收者特别会议”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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