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人类消失之后

下午三点十三分，启南岛高果县的某个小镇上，我将电动车停在公路一旁，默默扫了眼完全空荡下来的小镇。

天空积压着一层颜色较浅的乌云，天气却没有因为太阳隐去而凉爽几分，反而更加闷热。

正值八月暑中时分，启南岛又是我国最南边的大岛加省份，在一早上加一个中午的暴晒下，这样的天气已经是常态。

它总是会持续一段时间不要命的暴晒，然后在下午迎来压城的乌云，紧接着来一场暴雨，周而复始。

不过看这目前的天象应该是不会下了，这些雨兴许要飘到其他地方去下。

在这样阴沉的背景下，贯穿了整个小镇的国道上没有一个人，大型车辆零零散散的分散着，只有少量的车翻倒，其余部分撞入了公路旁的店铺与人家，部分还维持着一半在公路上一半在公路外的状态，在暗色调的环境渲染下，给小镇添上了几分荒凉破败的意味。

这个小镇叫东临镇，是高果县一处不知名的镇子。

事发的时候正是中午，艳阳高照，很少有人选择在那种时候出门，不然这一路还要多出许多电动车摩托车。

我没有来得及感慨一些东西，门口正对着我停车地方的房子里传来了一阵拖鞋走路的声音。

我闻声扭头，正好看到一青年男子走出。

“阿量。”我对青年微微点头，抬脚向他走去。

“我还以为是有其他人开车路过。”阿量神情有些失望。

“先进去吧。”我摇摇头说道。

走到客厅，茶几边坐着两个人。我也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口问道：“怎么样？”

“镇上我们全部看了一遍，没有再看到其他人，近一点的村子我们也粗略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人，群里信息没有人回……所有群，然后我们还在网上逛了逛，没有看到相关的信息。”两人中面容相对要为成熟一点的青年回道。

“这样吗……我们村子也是，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来的路上经过的那些村子、房子，我也稍微留意了一下，都没有发现什么人……”我回道。

“也就是说……现在全世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阿量说道。

“全世界倒不至于，但估计东临镇和周边的几个村子就只剩下我们四个了。”我叹了一口气，身体后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也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在十七天以前的中午一点，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时间是十七天。

这个倒计时并没有注明是什么事情的倒计时，也不是单纯的挂在天上。

每个人抬头都可以看到它，不论是什么天气，什么时间，你只要一抬头就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的时间。

它并不是客观存在着的，现代的仪器无法感知，也无法触碰。在每一个人的视角里，这个倒计时都是悬在正对着自己头顶的高空，似远又似近，无法形容。

尽管它没有注明是关于什么的倒计时，但与它相关的诡异现象却足以引起恐慌，而后来的猜想中占主流地位的也多是悲观的猜想。

十七天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所幸在政府的控制引导下我国的情况并没有恶化太多，终究在一片喧嚣之中相对安静的迎来了倒计时清零的那一刻。

今天中午的一点钟。

大部分人选择了一家子聚在一起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不管结局是好是坏。当然他们心理没有这么沉重，更像是看春节聚在一起一样的感觉。毕竟大家过的都是平淡无奇的生活，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恐怕更多的是懵逼。

更何况现在情况也没那么严重，只是结合了这倒计时诡异的存在，猜测届时将有非比寻常的事情发生而已，心里更多的是刺激与不真实。别人不知道，起码我是这样子的。而十七天也足够做好心理准备了。

于是我们一家子人都聚在了我家，一起注视着倒计时上的数字倒数。

然后在时间清零的那一刻，倒计时消失了，我的家人们也消失了。

那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前一刻，或者说前一个瞬间……我无法把握好那段时间的长度，但就是一个恍惚，人们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们不曾站立在哪里一样。

这种恍惚感持续了好一会，周围的景象一切正常，但处处充满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这种感觉我似曾相识。

等到脑子相对清醒一点以后，我跑到房里检查起家里的一切，所幸的是消失的是人而不是他们的存在……额，好像也没什么好所幸的。

他们的照片、资料、生活的痕迹还完好的保留着，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我也还清楚的记得他们。只是他们的人在那个瞬间消失了。

我拿起手机一个个拨打他们的电话，都没有打通，反复试了好几次，结果也没有变。之后又跑到爷爷家，跑到叔叔家，依然没有他们的身影。

路上顺便看到了安静下来的村庄，没有人，没有声响，正午艳阳下只有自然的动静，寂静的有些可怕。

之后又不厌其烦的打电话发消息，同时还在村里巡视着，一无所获，仿佛世界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如果是个普通人，在这种时候应该都吓坏了吧。

我曾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是在在我初中的时候，我与我的堂哥一起沿着村里的小路走到了某处不知名的地方，几所房子聚在一起，居住的痕迹还保留着一些，人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了，大体看去破败而荒凉。我们没有走进去，远远的看着，安静而诡异的气氛却渗透内心，恐惧瞬间蔓延占据，不自在的感觉充满全身，匆匆便退走了。

因为我曾经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我无法用我的心理来代表大部分的人的心理状况，但我想他们应该与那时的我差不多，当然我没有自大的认为他人心性相当于初中时的我，只是现在情况更甚。

不提他人，就我而言，我并没有非常的惊慌，还能保持思路的清醒，开始通过手机确认自己认识的人中，那些还“存在”。

我最早打过去的是便是进阿量家时已经坐在茶几旁的那两位，当时我有在思考我能被剩下来的原因，并且依稀有了头绪，如果是那个原因，那他们两人应该也会留下。

其中一名叫厉清，刚刚率先回答我的那位，与我同样年龄的大一学生，另一个名为萧宾，还在高中，这个暑假完就要高三了。

果然他们还存在着。

于是我开启了讨论群里的电话，这个群是当初几个朋友间游戏开黑用的讨论群，因为最早联系他们两个，所以其他人的情况我还没有确定，也正好借此确认一下。

然后我们发现了阿量。阿量全名吴量，跟我们同一年龄。我们三人是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的，小学同班了几年，初中三年同伴，高二高三也同班。

阿量家在镇上，离我们村十几公里，而厉清他们离镇子几公里，要近一些，于是他们先上了阿量家，同时调查一下镇子的情况，我则上去与他们汇合，也留意一下这一路的人家。

目前保守估计的是镇上与周围一些的一些村子只剩我们四个人，但情况应该比这糟糕很多。

网上的信息没再更新了，所有讨论与信息都留在了清零前，而我们在一些人数较多的大群中的信息也没有人回复，比如我们大学的年级大群。

来的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看着手机，也注意到了厉清发的消息。我们三人的大学都在大陆，而我与厉清还是同一个大学同一个学院，所以我有看到他发的消息。

然后到现在都没有人回。

这些方法或许有些不靠谱，但也能说明剩下的人应该是很少了，一开始我发现剩下的三个人都彼此认识，还以为留下的人应该很多，毕竟哪有这么巧，小概率留下人，还正好选中四个熟识的存在。

结果现在自己的交际圈里只有这三个人联系的上。

而我想，其实这片区域真正被选中留下的应该只有阿量一人，我们三个属于特殊情况。这一点我们三人都心知肚明，但阿量应该还没有发现，可能只会觉得过份巧合。

阿量与萧宾是不算太熟的，萧宾家在厉清家附近，从小一起玩到大，当初我初中寄住在叔叔家，而我叔叔家离他们家也只是一分钟不到的路程，时间一长便熟悉了。阿量只与我们两个同龄的认识，萧宾是在之后一起打游戏的时候慢慢熟悉的。

所以留下的四个人似乎是以我或者厉清为核心组成的团体，不知道这点会不会引起阿量的疑问。现在事情刚发生大家脑子都有些懵，过段时间他慢慢适应后说不定会注意到。

于是我索性将它提出来：“这么大片区域正好就留下了我们四个互相认识的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

原本沉默下来不知道思考着什么的众人闻言皆抬起头来。

“确实，我之前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过没有想太多。”厉清看着我附和道。

萧宾接下话茬：“难不成我们四个是天选之人，被赋予了什么拯救世界的使命？”

这样的说法有些中二，很像小说的展开情节，若在平时肯定是要被吐槽玩笑一番的，但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却显得似乎有些可能。

而听到萧宾的话，阿量的神情有些怪异。

“那也得留下一条引导我们的路线吧。那可是能把人类全部消失的力量，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做？”说话间我心里有些无力。

“现在没必要讨论这个，如果真的有这种使命，那超自然的力量会顺利自然的降临的。现在我们不妨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阿量说道。

“我感觉生活方面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这片区域都没人了，那那些食物，物资我们都可以使用，长久生活应该没什么困难。”萧宾说道。

“没错，就算肉类短时间会变质，我们也可以用冰箱延长这个时间，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家禽、动物。并且超市里也有很多的食物，妥善保管也能存放很久。”

“那么问题来了。”我接过厉清的话。“一个‘镇子及周边村子’的物资能支撑四个成年人生存多久呢？”

萧宾还未成年，不过也快了。

“好几年吧？这个不太清楚，不过这片区域的吃完了可以去其他区域，更何况你们也不想一直待在村子里吧？不想去看看有没有其他活下来的人吗？”厉清回复道。

“这些区域的食物我们是不可能充分利用的，我们的保存方式，时间的腐蚀，还有其他一些方面的原因肯定会让很多东西变得不能食用。”我不知道“其他的原因”是哪一些原因，毕竟我短时间内肯定想不全面，只是概括那些我没想到的因素。

“食物问题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就算没有人类制造生产的食物，我们也可以自给自足。只是这样的活着……”阿量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家人和大部分朋友都消失了，大部分的人类也消失了，一个末日破败的世界，没有网，没有电，没有娱乐，没有人类的文明，回到原始世界的生存方式……

“如果全部人类都消失只留下了我们四个，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真正消失的，是我们四个呢？”阿量意味深长的说道。

呃，我还蛮不想讨论这种关于“存在”的哲学问题的，太烧脑也不实际，留着之后适应了现在的环境，脑子清醒了，也闲了的时候再深究也不迟。

所以我说道：“现在不需要想这么深刻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先确定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得先确定一个方向。阿量你也别这么想，虽然有些没心没肺，但换个角度看看，人类都消失了，那那么多的东西就都是你的了，随便你处置，这不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吗？等到时候一切都玩厌了，腻了，厌倦了这样的生活，那也到时候再说。”

正如前面偶尔提到的，我、萧宾、厉清三个经历过一些事情，想法与普通人是不同的，阿量现在的想法可能就是普通人遇到现在局面的样子，那如果其他地方还存在人类，他们是否也会这样想，然后自我了断呢？

那寻找其他没消失的人应该是现在的主要方向了。

“再说了，之后说不定会有转机，全世界也应该不会只留下我们四个，找到其他人，说不定他们会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没消失的人？”厉清应该也感觉到阿量的心理状态的不同，顺着我的话提议道。

“我觉得这个不用急啊，我们得弄清楚如果人类突然消失了，会给现在的世界造成什么影响，方便我们计划接下来该做的事情。”萧宾说道。

“要弄清楚这个需要很大的知识量啊，你得先清楚都有哪些主要影响世界的工作，知道无人控制会对这些事物造成什么影响。”厉清说道。

“我记得小时候记录频道不是放过一个讲人类消失之后的动画片吗，上网查一下就好了。”我说道。

“我查过了，网上关于这个的讨论还是有一些的，有人引用过那个记录片里的话，大概说是几个小时后便会大面积的停电来着，这应该是最早出现的因人类消失产生的大的后果了。而像其他楼房桥梁的倒塌什么的就要很久了。”厉清说道。

“这么快的吗？”听到厉清的话阿量有些惊讶。

“那个纪录片是前几年拍的吧，主要参考的还是外国那边的工业体系。那时候还以化石燃料产电为主，自动化也不高应该。现在真的多年过去了，还有其他的发电方式也发展了起来，自动化的程度也提高了很多，应该会比记录片里说的时间要久一点吧。”我补充道。

“话说没有储蓄电或者备用电源一类的东西吗？”阿量疑惑道。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不过启用备用电源或者储存的电源应该要人为去调控吧？”立青说道。

“这个跟我们关系也不大，如果真的有这种紧急电源或是储存电源，送电的方向也只会是那些大城市，跟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应该没什么关系。”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我们也不了解国家的具体电力系统是怎么运行的，网上的资料也有限，只能根据得到的信息大概大概猜猜做个参考。”

网上的资料有限是因为这种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理明白的，也没人有时间去研究一番。当然我们也可以曲线救国，自己去了解相关的知识然后自己推理。但想想也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并且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讨论和弄清楚这个东西，我们也不专业，推理来推理去也改变不了小镇停电的时间，只是浪费时间，不如趁着还有电多做点什么。”

“并且停电后我们也可以找发电机，就是停电后各种电脑、服务器不能运行，没了网络。而停电后信号基站也不能工作，我们手机也没有信号，无法上网，也没办法联系其他地方的人。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趁着还有电有网，围绕着网络多做点事情。”

“比如说？”

“比如说关注一下网络，尝试看能不能联络到其他人，我不相信全世界真的就只剩下我们四个。然后……下载动漫小说音乐游戏……那么多东西，想赶在停电停网前下载完是不可能的，挑自己喜欢的下下来，不至于让以后的生活太过无聊。”

在来的路上其实我就开始往这个方向想了，以后我们的生活会是怎样子的呢？短期内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大部分的物资完全可以保障一段时间的为所欲为的生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在本应该心情沉重的现在，我确实思考着之后的及时行乐。抛去对家人的担忧与人类消失的恐慌等负面情绪，想一想，这世界上的东西都变成了无主之物随你处置，不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吗。

虽然没有网，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用工作，不用担心生活，不用担心钱财前途，也不用担心孤独，在原来世界里的追求现在可以轻易实现……

说到“然后”的时候，我心里还犹豫着要不要提出接下来的话来着，毕竟貌似有些不合气氛，但话已至此该提的也得提一提。

“这样子的吗……”阿量有些语塞。

“毕竟木已成舟……这个成语是不是不该这么用？无所谓了，也就那个意思，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需要理智的为以后的生活做准备。”

“林晧你……是不是你的家人对你不好啊。”萧宾吐槽了一句。

他当然没有什么恶意，也是想帮忙缓解一下气氛。

“哇……你这话说的，我也很担心他们的好吧，只是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必须要理智一点，时间可不等人。”

人的情绪容易受环境影响，而情绪又影响人做判断。之前艳阳高照的天气虽然与大片人类居住地的寂静形成冲突而造成诡异恐怖的气氛，但对内心的负面影响还是要比现在天气阴沉沉的负面影响要少的。而等到天黑……如果到时候再停个电，那效果可不得了。

我看着门外的灰蒙，心里有些不安。

如果按正常情况，这片区域留下的人应该只有阿量一个，那类比一下，其他地区如果还有人，那很大可能也是自己独自一人，这样的话，他（她）将面临的心理压力可比我们要沉重多了。

“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现在就开始。”厉清说道。

“那要不要分工一下？大家下载的东西说不定会重叠，分工一下避免浪费时间。”我提议道。

“那那些专业性的知识与资料呢？那些科研成果什么的，如果只剩下少数的人类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忙保留一下这些人类文明的结晶。”阿量说道。

“阿量你想多了。”厉清说道。“这些东西哪里是可以轻易下载到的，要是文学历史这种东西倒还好说一些。并且传统文学这些东西各书店图书馆都有，既然是在网上下载，当然还是要以网络为主要载体的东西为主。”

阿量闻言，犹豫了一会，“那……行吧，我们去网吧。”

“我去手机店吧，兵分两路。手机方便携带，并且那么多的手机，可以存储的空间也很多。”

我也不常玩电脑，很多东西搞不明白，比起电脑也更习惯手机，所以就不必去浪费时间了。

厉清点点头，“行啊，分工就不用了，按着自己喜欢的下吧，不喜欢的下了自己也不看。重叠就重叠了，没关系的。”

“我跟你去手机店吧。”萧宾看向我说道。

我点点头，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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