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二 委任城主

“尊敬的宫廷伯爵阁下。您手上的这份战损报告，和那三十张联名血书……这二者之中，只有一份会被递交到皇室和协会总部去。至于到底会是哪一份……”

会长有意顿了一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这就取决于您的态度了，伯爵大人。”

——事情明了了。

查·图心中的那根线骤然一松，他终于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与其说会长做好了和西北贵族军方对抗的准备，不如说他正是因为不想与这些人对抗，才准备了这么一份血书。这份血书不是战书，而是确保西北贵族以及代表西北贵族的宫廷伯爵，在对付会长之前掂量三分。

一份简单的血书，虽然不可能整倒势力盘根错节的西北贵族，但却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在这时，会长再拿出一份刻意夸大过的战损报告，恰好迎合了贵族们的目的。在拼个自损八百与轻轻松松达成目的之间，贵族们自然就会选择后者。这样，不仅会长博得了西北贵族和军方的好感，还保住了自己会长的位置，不得不说算计极深。

而西南贵族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最终还是看这位宫廷伯爵的态度了。没错，这位从皇室而来的伯爵级使节，早早就和西北贵族们达成了合作意向，也就是利益与权力的交易。

“那么，您的答复呢，宫廷伯爵阁下？”

查·图长出了一口气：面前这个看似面目清逸、不动声色的年轻人，对于官场心计的掌控，早就在自己之上了。

“好，那我就给你我的答复。把委任状给莱茵会长递上。”

“……委任状？”

会长皱起了眉头：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接过伯爵侍从递过来的一张羊皮纸，细细读了起来。

而在看到第一眼之后，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宫廷伯爵安然地坐在自己位置上，欣赏着会长惊愕的表情。能看到这么一个城府极深的人惊讶的样子，也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宫廷伯爵大人，您这文件……可否属实？”

似乎是预料到会长会有这样的反应，伯爵摊开双手，笑着说道：

“我有必要骗你吗，年轻人？”

会长放下手中的羊皮纸，重重出了口气。羊皮纸的封面上，赫然用鲜红的墨水写着：“蓝弧城城主委任书”，林林总总的条例之后，纸的最下面还有皇室御用的火红漆印。

“现在我该叫您莱茵城主了。恭喜，您也成为了西北贵族中的一员。”

会长看着这份足以改变一个家族命运的委任状，表情却没有丝毫欣喜，眉毛反而越来越皱了起来。事情这般转折，已经超出了他一切的预期。和眼前的惊喜相比，未知更让他感到不安。

“行了，你不用想什么了。我这么告诉你吧，年轻的城主。”

宫廷伯爵笑了笑，拍了拍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态度突然就随和起来。

“的确，我这次来之前，早早就和西北贵族和西南军方达成了协议。原本他们的态度是，无论你如何表现，都一定要把你当做这次他们决策失误的替罪羊。但是……事情发生了一些转机。”

“……转机？”

“没错。看上去你似乎还不知道，这次的魔族袭击极为异常，已经在帝国中心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某些大能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异……常？”

会长努力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整场战争从头到尾，除了敌人太强之外，他就没觉得哪里异常。

“因为斯兰图陷落，找不到任何线索，所以那些大能就把目光放在了你这成功存活的蓝弧城上。大能们都是什么人，早早猜到了西北贵族想拉你当替罪羊的请求。所以在我出发之前，西北贵族们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把策略换成拉拢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毕竟那些大能想要保你，就连皇室也拿你没有一点办法。最终在皇室和西北贵族的双重决策下，这份委任书就这么下来了。”

会长面上依旧淡定，大脑中却开始飞速旋转。大能？一场小小的攻城战为什么会牵扯到那些名字实力都不清楚却极为恐怖的势力？这场战争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个给你送委任状的。真正调查蓝弧城战损情况的人，过不久就会亲自到。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吧，我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宫廷伯爵，但接下来要到的那些人……可怠慢不得啊。”

“……明白了，多谢伯爵阁下提点。”

查·图满意的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心里还是余波未定：的确，无论发生什么，这份委任书都是会到会长手中的。但西北贵族也暗示过他，尽可能“为难”一下这位新晋的蓝弧城主。未曾想的是，“为难”不成，他反而差点把自己和西北贵族都搭进去。要是那三十几张血书被大能们看见，西南贵族和军方肯定讨不了好果子吃。而作为代表他们利益的自己，恐怕都难逃一劫。

而在认清这个奇迹般守住了蓝弧城的军事奇才，同时还是一位心术奇才后，宫廷伯爵的态度也很明确：拉拢。这就是他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的原因。这么一个工于心计的年轻人，同时又受到皇室和大能们的重视，未来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作为一个没有领地的虚权贵族，他当然要好好和莱茵城主搞好关系。

“咳咳，既然公事搞定了，我还有些私事想问问城主先生。”

“有什么您请问吧，在下定知无不言。”

“听说在战斗开始前，你用手段把蓝弧城的前任会长赶了出去，这是不是真的？”

查·图的脸上完全没有了正经的神色，倒像是个在喝下午茶、和朋友随口聊天的中年贵族。会长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说道：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冒险者协会和皇室贵族们亲如一家，在战前撤离蓝弧城，并把指挥权交给我，是前任会长先生自己的决定，与在下可没有干系。”

“哈哈，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明白了！”

查·图十分了然的大笑着。自己的决定？鬼才会信嘞。就算真的怕自己指挥不力，顶多就是转让一下指挥权，何必要抛下一个城主的位置不坐，回乡下去当土地主呢？莱茵城主不愿意和自己说实话，是因为行事谨慎。但这番话暗示得太明显了，是个人都知道事情有什么猫腻。

宫廷伯爵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他是真的因为好奇才问的这些问题，得到答案就好了。

“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啊，这次可和西南贵族没有一个金币的关系了。你所说的那个圣骑士……真的假的？”

会长又是淡然一笑，回应道：

“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那时的确是走投无路，才谎称有圣骑士的。不信的话，您大可以去问问参与过守城的士兵。”

“哈哈，不用了，我信得过城主先生。”

这句话，宫廷伯爵可的确当真的。圣骑士那种东西，早就是只存在与童话故事和史料中的人物了，要是真的有圣骑士在人间行走，肯定早就掀起了轩然大波，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当然，他万万不会想到的是，不仅真的有这么一个圣骑士，还恰好和他眼前这位新晋蓝弧城会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名字。这件事莱茵城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毕竟这牵扯到那人的自由，他可不想因为多嘴而被那个毒舌的家伙抱怨半天。

“还有啊，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怎么从那么凶猛的攻势中，保住蓝弧城的？不需要细节，只需要大概，大概情况就好！跟我说说吧！”

会长咳嗽一声，把心里早就构想好的说辞拿来糊弄这个好奇心旺盛的中年贵族：

“其实那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查·图感兴趣地探过身子，津津有味地听着莱茵城主胡编乱造却极有画面感的战争景象。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正有一只无形的眼睛，从头到尾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嗯……不错啊，这个小伙子有点本事啊。”

“得了吧，你就是喜欢阴险而已，一个普通人还有什么本事，嘁。”

在虚空之中，两个苍老的声音正彼此交流着。他们的沟通并不在这个维度，不存在被人察觉的可能。

“这不是更好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能击溃来袭的魔族大军，而由西南贵族们口中‘名将’镇守的斯兰图却全军覆没。很好，有必要和这个人多接触接触。”

“喂，你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那件事儿啊，你倒是说清楚。”

“嘁，你还跟我装。当然是那件圣骑士的事儿了。虽然他看起来不想在说谎，可你不觉得没必要吗？”

“嗯……的确，想要申请援军的话，随便编个什么理由都行，出现圣骑士这种理由未免太扯了，多此一举……”

“有必要调查一下。最好把那个老神棍叫过来看看，他对圣光这事儿最了解。”

“好，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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