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五 凝结的前夜

会长脸色阴沉不定，手边的炼金机械传来一声清脆的“滴”。这声音代表着那个能轰动全艾尔斯兰的消息已近发送到了帝国总部，不管接下来事态会如何，都只能顺应天命了。

将炼金机械关闭，会长信步走到指挥塔的外沿。他仰首而望，落霞已经渐渐暗淡下去，夜幕开始一点点将世界侵蚀。当天色完全昏暗后，城头上的战斗就会进入最艰难、最残酷但也最关键的时机。

阳光是人族的朋友，而黑夜则是魔族的舞台。

就算能够将养精蓄锐许久的轮替队伍替换掉渐渐疲劳的士兵，可冒险者们的精力却不是那么好恢复的。尤其是这场战役最为关键的几个人：圣骑士莱茵，圣堂武士芙蕾尔，以及那位无名游侠等能力优异的精锐，他们已经战斗了太长时间，理应获得适当的休息。但战局太过紧张，以至于任何一处战场都不能缺少他们的支援。

圣骑士这种怪胎放到一边。在战场上，个人的力量的确是微乎其微的。但在另外一种意义的战场上，精锐单兵的存在又是不可或缺的。

那就是强者战。

强者如果没有向匹敌的强者制约，完全可以在普通军队中大开杀戒。而实力足够震慑全场的强者，更是能让己方的士气提升到巅峰。强者解决不了一场战役，但军队却不能没有强者。

从这点上来说，圣骑士莱茵的实际战斗能力几乎可以视而不见。那个杀性极盛的小丫头，倒的确是个合适的选择。

不过在连番的鏖战之后，加上夜幕降临、圣光之力逐渐微弱，芙蕾尔能否击败魔族的强者，还是个未知数。毕竟和人族这种讲究阵容搭配、依靠团队合作的强者机制不同，魔族的强者…..

他们或许稀少，但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千的名将。

此时夜幕降临，魔族的强者也该出现在战场上了。会长凝望着不远处的城墙，突然想到了什么。

“克鲁副会长，请你先离开吧。”

正在整理文件的副会长闻言一愣。

“马上就要到晚上了。还请您先离开指挥高塔，前往后方的军备生产线去监督装备补给和药剂的制作。”

“……”

很罕见的，克鲁并没有直接按照会长的话去做，而是走到他身边，用下属不该有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想说什么，我明白。可是你不觉得，我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吗？”

会长看了眼矮自己一个头的克鲁，语气突然出现了一抹苦涩。

“确实，对我们来说，这是更好的选择。但是对于战争来说，我不得不要求您先离开。哪怕前线的指挥系统崩溃，只要您还留在后方，战斗就不会真正宣告失败。”

克鲁深深地看了这个身为自己上司、同时身为令自己骄傲的儿子的人一眼。的确，他做到了自己从小对他的要求：一切为公。这让他略有伤感的同时，心中又无比自豪。

“好，那我留在后方。希望我不要突然糊里糊涂变成总指挥了。”

“放心吧，我不是毫无准备就下决策的人。”

一阵夜风吹过，冰冷的空气无声地抹去了会长嘴角边的苦涩。那一丝丝像人的情绪再次深埋，他此刻又化身成了那个铁血无情的思考机器。

看着变成这样的儿子，克鲁欣慰地笑笑，转身走下了指挥高塔。

这下，本就只有三个人的顶层只剩下了两人。有着“馨儿”这个可爱名字，却易容化身成男子形象的亲卫，默然无言地伫立在会长身旁。

“馨儿，守卫还多麻烦你了。”

“遵命，奴婢一定以生命护卫少爷周身安全！”

听到“少爷”这个称呼，一向古井无波的会长挑了挑眉毛，神色有些不快。

“馨儿，我说了很多次了，在这种时候要叫我会长……”

他转头向她望去，说话的嘴却突然僵住了。在长风下，馨儿男子武士装的衣带猎猎作响，与衣带一起飞舞的，还有本不该出现的、瀑布般柔顺的黑发。

她依旧穿着男装，但容颜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自己属于女子的那张脸。

多年的习武生活，是她的眉宇间带有浓浓的英气，神色也有着与性别不符的刚毅。可此时此刻，会长凝望着她的这张脸，却突然有些恍惚。

恍惚中，会长看见了十年前，被自己父亲捡回家的，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神却水灵灵得让人怜爱的那个小姑娘。她那时候还没有成为自家的丫鬟，更没有习武成为自己的护卫。但那时，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平淡却毫不退缩地注视着自己。

冷硬肃杀的武士服也掩盖不了的，是她不到二十岁的碧玉年华。

从来没有因为外物扰动心弦的会长，却在蓦然凝视了这张本该无比熟悉的容颜后，微微出现了悸动。

哦……他明白了。之所以不称呼自己为“会长”，也不愿意以易容示人的她，只是想把自己当做当年宅院里那个还不是会长的少爷而已。

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就软化了。

“馨儿，自你来到我家，这么多年端茶送水、侍弄下务，如今又要你以武者之身成为护卫，我与父亲却未能给你什么。如今身陷囹吾，我让父亲前往后方避难，却将你留在身边……这份功劳未能报答，你……可有怨怼？”

“并无半分怨气。不如说，与家主相比，奴婢要幸运许多，对此深感荣幸。”

“幸运？”

“对。家主也好，奴婢也罢，都愿与少爷共生死，同存亡。可少爷以大局为重，家主不得不苟且于安稳之地。方才少爷也见，家主亦不愿置少爷于杀机四伏而不顾。相比心行相违的家主，奴婢为了能与少爷同生共死而荣幸万分。”

这番对话，听上去充满了恭维和虚伪。但面对馨儿那双淡然的眼眸，会长竟然有些逃开的冲动。

圣骑士莱茵说得对啊。自己以等价交换为待人接物的准则，却遗忘了这个永远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女。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自己都亏欠了她太多东西，所以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尤其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少女眼瞳里暗藏的炽热情感，更是让他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有汝……甚幸。”

“少爷……”

“不要再说了。”

气势一变，会长再次变回了那个无血无肉的机器。

“把这袋东西交给那个小子，就说我不欠他的了。”

“……明白。”

“事成就立刻回来复命。今夜是生是死，我就靠你了。”

“遵命。”

宽大的武士袍逆风翻转，转眼间，馨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处。

“对了。”

“还有什么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易容示人了。你既是我的护卫，又是我的丫鬟。快去吧。”

“……”

馨儿的瞳孔里闪过一抹明艳的光，抿着嘴走下楼去。

我不可能是个NPC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