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后,我们找到了罗宾。
那是在一处格外茂密的丛林,茂密得不似现实中存在的场景。手臂粗细的藤蔓四处蔓延,格外翠绿的藤叶足有巴掌大。藤蔓缠绕着树木,交错纵横成一处梦幻的风景。
在这处梦境的中央——罗宾在那里。无数的藤蔓从他的体内延伸而出,根部沾染着淡绿色的鲜血,竟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在他的周围,还有一些黑色的影子,被藤蔓穿透身体,黑血淋漓的挂在半空中。这些黑影状若鼠魔,长着生有锋锐倒钩的长尾。
夜魔,魔族暗杀部队。
一只夜魔的身躯被挂在罗宾地正上方,匕首般的尾尖深深埋在他的脖颈里,叶绿色的鲜血流淌而下,在他那身游侠装束上干涸成一道长痕。
可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嘴角和眼角都渗出诡异的绿色血液,早已流干血的面庞惨白若纸……可他的确笑着。
这些藤蔓是怎么回事,夜魔是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思考。四人一兽在这遍布尸体的环境中站定,沉默不语。
我想迈出一步,打破这让人心碎的寂静,把罗宾从那重重桎梏中解放出来——可是我不能。腿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我想也许该大哭一场,把心里的胀痛释放出来——可是我不能,干枯的泪腺里只有荒芜。
我想,也许我该确认一下,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可是空气中刺鼻的夜魔气味不让我逃避现实。
我们的队伍里,少了一位游侠。
没有人哭,就连心肠最软的芙蕾尔都面无表情。虎鬃缓缓走上前,斩断那些扭曲的藤蔓,将夜魔的利尾**扔在地上,然后抱着罗宾的尸体跪了下来,轻柔地平放在地上。
直到这时,我才恢复了行动的能力。芙蕾尔与罗宾跟我一样,一步步朝前走了过去。
罗宾安然地躺在地上,腹部里几乎没有一点血肉。那些藤蔓,似乎已经将他的身躯从里到外掏空。无论哪里都好,他的身体没有一处完好的部位,到处都是鼠魔的利尾留下的伤痕。他的眼帘低垂着,可眼眶却是黑洞洞的窟窿,那对可以远视千米的眼珠,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送他一程吧。”
虎鬃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就好像早就预知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样子太难看了,只可惜……没办法火化……”
“我来吧。”
芙蕾尔走上前,在罗宾的身旁跪坐下来。
“圣堂里教过我一些……送别阵亡勇士的办法。”
虎鬃闻言,沉默着从罗宾身边离开,在我的身旁站定。
“你追随永战不败之荣光,你追随万世长青之辉煌,你追随引领真理之剑芒。”
“观瞻穹顶终焉之辉光,俯瞰苍蓝不毁之湖光,纵览四方原野之暮光。数为三,三为满盈,以此求吾主之恩泽。”
“大陆永恒之主呦,请指引你的孩子,将其带往您足下恒久光辉之国度。”
“再见,勇士,愿你有一份不悔的奉献。”
淡淡的金光从她的身上涌起,一点一点覆盖住罗宾残破的躯体,然后化为金色的时砂,一点一点向空中飞扬。随着祷文结束,这片天地再也不见罗宾的身影。有的,只是一小捧金黄的尘埃。
芙蕾尔用颤抖的手,从魔纹背包里拿出一个空盒子,轻轻把所有的尘埃装了进去,然后“啪嗒”一声盖上盒盖,递到虎鬃的手里。
“这真是…太好了,谢谢……”
虎鬃也用同样颤抖的手,把小盒子放进了自己的魔纹背包里。骤然间,空气再次变得沉寂下来,没有人说一句话,气氛凝重得粘稠。
不能这样沉默下去——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成为第一个引开话题的人,固然可以暂时化解伤感的气氛,但也有被其他人记挂在心的可能,尤其是此刻明显最悲伤的虎鬃。
可我不能一直放任气氛伤感下去,就算要承担后果,就算我心中也酸楚悲戚难以开口,可我还是要打破这种气氛。
“虎鬃。”我拍了拍虎鬃的肩膀,“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身为雇主的你知道了。”
“啊?”虎鬃原本正怔怔地发呆,被我这么一拍,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这些夜魔我们清楚,但这些藤蔓是怎么回事呢?”
我努力装出公事公办的平淡语调,既不让自己显露出悲伤,也不能让他人察觉太做作。果然,被我这么一问,虎鬃的眼神显得清亮了一些,显然已有一部分思绪回到了正规。
“这件事,我…慢慢解释。”
四个人勉强打起精神,围坐在一起,听虎鬃慢慢讲述这些藤蔓的事。
“实不相瞒,罗宾的身上…有一些稀薄的精灵血统。不是高等精灵,而是森精灵。这也是为什么,身为佣兵的他,能有如此出众的游侠天赋。你们也知道,精灵王朝离开大陆非常久了,导致罗宾一家的精灵血统无比稀薄且长期蛰伏。”
“蛰伏的代价就是,罗宾一家人失去了所有半精灵应有的血脉能力。但如果以点燃血脉为代价,还是可以发出一些古怪的杀招的……由人族血统和稀薄精灵血统杂糅的血脉能力,没人说得清楚。”
“他曾经告诉过我,他可以引爆自己体内的森精灵血统,以类似自爆的形势,把血脉转化为具象化的藤蔓。这招是无差别的攻击,只要是攻击范围内的较大生命体,都会被自动检测为目标,然后由藤蔓来瞄准贯穿。”
我转头看了眼四处蔓延的藤蔓,的确见到一两只小动物被几根细小的藤蔓贯穿了身子。有的已经死亡,有的似乎还能侥幸逃生。
“这些夜魔,应该就是魔族派来猎杀他的。”芙蕾尔眼帘低垂,“这么想来,诅咒的内容应该是‘深黯追猎’……真是的,如果我能认出来的话…”
“能破解吗?”
“……不,不能。我……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的话,就请不要自责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眼角明显一红,还好忍住了没有流下眼泪。只是她双手抱膝,低着头默默想着心事。
两个冒险者都沉默了,我还想确认一下罗蒂耶尔是否足够平静,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可我刚回头,就看见她伸出小手,拽着我的袖口拉了拉。
“喏。”她小心翼翼地朝着藤蔓的方向指了指,小脸写满了紧张。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密密麻麻的几条藤蔓之后,还有一条格外粗壮的藤蔓,墨绿色的表面同样沾着夜魔的黑血,但是……
这条藤蔓上,没有挂着尸体。
在我想清楚事情的一瞬间,脊背上的寒毛顿时根根倒竖,脸上也出现了和罗蒂一模一样的紧张。没有惊扰虎鬃和芙蕾尔,我悄悄数了数夜魔尸体的数量:
一,二,三……七,八…九……
九具,这里有九具尸体。
除非魔族的军团编制执意和强迫症过不去,否则按照常理,一支小队的人数不会是“九”这种不整齐的数字。
而且,贯穿其他夜魔的藤蔓,最粗也不过和我并不发达的手臂一样粗细。可这根没有悬挂尸体的藤蔓,几乎要有罗蒂的小腰那般粗。
参照贯穿小动物的那几根藤蔓尺寸,几乎已经可以得出结论。
这里,应该还有什么东西……
“不对!”虎鬃突然一抬头,瞳孔中闪烁着惊疑不定,“不过是九只普通的夜魔,怎么可能让他断臂求生?就算再怎么大意,他也不会在丛林里甩不开夜魔这种级别的魔物……”
他猛地一转头,视线所落之处,正是那根空落落的藤蔓。
Ps.国庆日更第一天。
我真的不是中二病。我是中二癌。
不过,该开始的事情还是开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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