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an

我承认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决定要达成的目的的那一刻起就对其他的建言充耳不闻。尽管真一直在委婉地提醒我走大路更好，但抄小道才是符合侦探的作风。避开锋芒另辟蹊径，这才是取胜的关键，比起沿着公路看一成不变的风景，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在田埂上漫步才让我感到舒适。

但作为新任助手的真对我的选择颇有微词，这不仅仅是我选择了走小道的缘故，来之前她就对前往【伊甸】一事耿耿于怀，但直到离开也没说出理由。

“福尔摩斯也不会愿意和愁眉苦脸的华生作伴，有什么怨言还是尽早说出来好。”

真蔫头耷脑地踢着石子跟在我的身后，对发出的疑问置若罔闻。我不清楚去果园体验农家乐为什么会让她感到沮丧，或许我该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她无法胜任助手这一工作。

“我无法接受，这和想象中的侦探工作相去甚远。”

真的抱怨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夹杂着的叹息声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格外刺耳。

“为什么要特意去水果的产地进行调查？明明前往水果店询问老板更容易有所收获。看看我们这次调查都得到了什么？一篮新鲜的水果。”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果篮表达自己的不满，起先我还挺担心会因为她的意气用事而把辛苦得来的成果毁于一旦，好在最后她还是泄了气地把手中的篮子缓缓放下。

通往真相的道路绝非横冲直撞一条，旁敲侧击也能发现异样之处，如果她想成为优秀的侦探，就必须明白这个道理。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以我们的立场而言却不能这么去做。”

入秋时的太阳倒没有前段日子里那般毒辣，不过特意借走的草帽也终究没能派上用场，虽然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也不清楚毒辣的太阳是什么模样。从接到委托到现在只不过花掉了一天工作，而真似乎没有从刚才的行动中发现端倪，但我敢断言现在的绝非一无所获。

对着不是很刺眼的阳光愣了半晌，我继续说道。

“我们不是警察，但我们的行动无疑会引起媒体的关注。无论是被刊载在日报的头条还是花边小报的犄角格拉，信息被传播出去就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传播，若是因此惊扰了事件的主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么解释的话，倒不是无法接受。”

真用她那招牌式地飘忽不定的语气妄图蒙混过关，在反应过来前已经走到了我前面，前方的公路轮廓已经依稀可见，再坚持一下就好。

“真，提到伊甸这个名字你会想起什么。”

为了打发时间我半开玩笑地抛出了这个问题，说到伊甸园就会想到衣不蔽体的亚当和夏娃，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答案，但为了这个答案而认真思考的真着实让我吓了一跳，甚至不由得好奇起来她究竟会说些什么。

“果然还是亚当和夏娃吧，毕竟伊甸园的主角的就是他们两人。”

未能超出预想的答案，不知为何反而让我安心了许多，凡人就该默认自己的平庸，远离不该涉足的领域。虽然我愿意带着真一起行动，但不代表我赞同她成为侦探，这注定是一条荆棘之路，早点知难而退总比事后遍体鳞伤要好得多。

可惜她不是。

“虽然没见人提出过这一观点，但我倒是觉得，真正的赢家是蛇才对。当初它因为诱惑人类始祖而遭到造物主的严惩，但如果没有它的好奇心推动这一渎神之举的进行，人类的历史也将会止步不前。我知道这不过神话，但仔细想想还是相当奇妙。”

她的言语中隐约透露出一丝钦佩，对那条被记载为邪神的伊甸园之蛇的行径表示赞同。

荒谬，却又无法辩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问题，事情的本质便于我们想象中的发展相去甚远，作为先祖的亚当夏娃，不过是两个被更具智慧的生物摆布的提线木偶罢了。

不过，蛇又未尝不是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我努力抑制住这份冲动，但那个通往答案的钥匙正静静地躺在她手中的果篮里，机会只有一次。

重现当年伊甸之蛇诡计的伟业，现在就摆在我的面前。

“苹果树一年只结一次果。”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我衷心希望自己的目的没有被她看穿。

“怎么突然做起科普讲解了。”

真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停下步伐，但我希望能靠这些无聊的话语来暂缓她的脚步。

“因为是一年一结的水果，所以我们刚才在【伊甸】看到的那些苹果树长势都很不错，毕竟只有一次机会，不好好照顾怎么都说不过去。”

“重要的作物没被照顾好一定会被老板怪罪吧。”

“理论上是该被特地关照的作物，但奇妙的是果园里却有着一颗结满了未熟果实的苹果树，生长在光照合适，土壤养分充足的果园里，可树上的果实都是青绿色的，这让我感到好奇，而好奇心也是犯罪的根源。”

我不擅长说难以被识破的谎言，但我却善于编造谎言。善于扯谎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说出实话是也会让人苦恼不已。真在距离公路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中的好奇胜过了困惑，确确实实地散发着光芒。

“贝利尔先生，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合时宜的风吹起地上的枯草无力地在空中翻滚，真的瞳孔里投影出那张连我自己的都感到作呕的扭曲笑颜。

“我只是做了蛇该做的事而已，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像极了反派会说的台词，做到这种程度实在太过火了。但后悔的情绪没能持续太久，事已至此又怎能轻易回头？于是我指着真手中的果篮告诉她这件本该被我隐瞒起来的事实。

“那颗树上的苹果，就藏在你的篮子里。”

公路上的卡车呼啸而过，巨大的噪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重要的话。真紧握着手中的篮子，咬住嘴唇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无声地质问我用意为何。

“上帝告诫亚当和夏娃，唯“知善恶树”上的果实“不可吃、也不可摸”，被特意关照的事物必然有属于它的奇异之处，知晓它本质的方法也唯有一个。”

世界仿佛成了一幅静止画，只等我说出那关键的秘语打破虚像。

“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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