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变故

巳时已至，太阳也早已斜挂在了天上，但距离正午的时限还差上一个时辰。镇上的居民仍然只有很少一部分在街上走动，按照惯例，大年初一还是要和亲人在家中过年，要到明天才能串门拜访。

“父亲，你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了？”小镇北侧，在一块巨大的陨石旁，中年男人伸手抚摸着其上那条长长的裂缝说道。这个男人自然便是星羽的父亲，其另一只手上提着装烤鸭的袋子，身后的地面上放着盛满了水的水壶和两只空碗。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竟会是当今帝国皇帝的兄长。可就是这么一个传奇的男人，此刻却是满面愁容地对着一块石头自言自语。

“大宝现在也长大了，好想再带着他跟你见个面。”父亲低声道，即便十多年过去了，压在他心里的这份感情却始终没能淡忘，反而随着时间推移被酝酿得越发浓厚。

“你曾说我心太软，或许正是因此，我才没能阻止大宝继续修炼吧。不过，心里对你的这份念想，可能也是原因的一部分吧。”父亲自语着，像是在默默叙述着，又像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犹豫。最后，他微皱的眉头终是缓缓舒开，表情也重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平淡，可其眼神中却无法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无奈。

“也罢，即便有心，现在的我也没当年的那股劲了。大宝也是真心想安稳生活的，不论父亲你现在是否还在世，至少保佑保佑你孙子不要再卷进这场漩涡之中了吧。”说罢，他双手合十，竟是极为真诚地闭目祷告了一番。若是这番景象让星羽母亲看到了，定会大为震惊——以前的他，可是对祈祷许愿一类的事全然不信，甚至极为鄙夷。

“爸——”正在这时，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喊自不远处传来，虽然极其微弱，但是还是通过敏锐的感官令他立即察觉到了，当下他的表情便猛地一变，当然这其中之意大多都是惊讶。若不是亲耳听见，他本来还以为就算等到这壶里的水放凉了，儿子都不一定能赶得过来。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自南边不远处的一个小丘后露了出来。随着这道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父亲最后一点猜疑也随之消散。

“嘿嘿，怎么样，老爸，比你给的时限还提前了两个钟头呢。”星羽晃晃悠悠地跑到父亲身前，有气无力地说道。倒不是他想这样，在穴道被封住的情况下跑这么久确实太折磨人了。一开始还能忍着那怪异的酸麻感提点速，到后来，这股酸麻便化作了胀痛，尤其是被封住的那几处穴道周围仿佛要炸开一般。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星羽确信，现在自己身上那几处位置的皮肤肯定肿起来了不少。

说完话后，他便是无力地瘫在了地上。虽是冬日，可此刻的星羽却热得大汗淋漓，早已浑身湿透。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后，反而发出了舒爽的吟声。

“是有些超出我的预料。”父亲摸了摸胡茬说道。岂止是有些，他为了在开头能让儿子端正心态认真修炼，故意在封住穴道之时多下了点力道，这一点力道对于人体穴位和内部经脉来说差距可是十万八千里，星羽不光内力被完全封死，连体力和身体的控制权都几乎被剥夺殆尽，将儿子差点点成废人，他还担心自己下手是不是过重了呢。

至于中午这个时限，他其实纯粹是随口说的，按他原本的计划，星羽能在今天晚上赶到这里已经算是完全达到目标了，而手里这只烤鸭，他原本是打算待会自己吃的……

“哎呀老爸，你居然还给我买了烤鸭吃，正好，早晨都没吃饭，加上这么一练，饿死我了快。”正在这时，星羽的鼻子一嗅，随即便察觉到了父亲手里的烤鸭，当下便是自地上跳了起来，一把便把烤鸭抢了过来，其灵活的动作令父亲再度大吃一惊。

难道是穴位没点准，或是自己解开了？父亲观察了下自己的儿子，随即便摇了摇头，以自己的力度和水准还犯不了这种低级错误。另外看儿子的气息与动作细节，与平时相比的确还是要生硬许多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现在的状态又比自己预想的要强上太多太多。

“嗯～是真的香，是张大伯那家的吧？”撕下来一只鸭腿，星羽张嘴上去就是一大口，自顾自的边吃边说道，此时的他又饿又累，丝毫没注意父亲此刻看自己的眼神。

“嗯，他家过年不停业，毕竟也就他一个人。”父亲说道。

“嗷。”星羽点点头，张大伯没子嗣也没啥亲戚，想来这个年对他来说过得应该挺冷清的吧，不过想到他平时一直都是一幅乐呵呵的样，星羽倒也没再多想。

“这水太热了，让它凉凉。”星羽吃口鸭肉，又打开壶塞子倒了碗水，发觉水烫后便皱了皱眉头，把塞子搁在地上让壶里的水慢慢放凉，自己则是拿起两个碗来回倒水，边倒边用嘴吹气。好在冬天天冷，很快水温便降了下来，星羽几口便喝完一碗，紧接着又倒了一碗。也许是出汗太多，他只觉得越喝越渴。一会儿功夫，壶里的水便是下去了一半。

“老爸，待会儿准备教我什么，是之前的拳法吗？”吃饱喝足，坐在地上，星羽将最后一块骨头啃净后问道。

“嗯，歇够之后，咱俩比划比划。”父亲点头道。

“比划比划？嗷。”星羽一愣，自己现在的情况要跟老爸对打那必然是找虐，不过既然老爸现在这么说，那必然是想借此机会教给自己什么。想到这，星羽便立即起身，然而还没站直老爸便开口道：“别这么着急，等肚子里的东西消化些再打，不然对肠胃不好。”

“行吧。”星羽只得重新坐下来，“既然知道对肠胃不好，为啥早晨还不让我吃饭，空腹运动不是更不好吗？”

“本来一天都没打算让你吃的……”老爸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星羽没能听清。“总之，你的底子我也摸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可有罪受了。”

“嗷，不怯，没事儿。”星羽本能地嘴硬道，不过从老爸口中听到这些话，他心里还真有些没底儿。虽说如此，在休息了一会后，他还是很干脆地起身准备开干。

“准备好了？”父亲问道。

“嗯。”星羽点了点头。

“砰！”下一刻，伴随着一声闷响，星羽的身体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咳咳咳，嘶～老爸你在干嘛？”星羽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原本就很是虚弱的身体被老爸这么重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到，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一样。

“是你说已经准备好了，”父亲面无表情地说道，“修行已经开始了。”

闻言，星羽一惊，老爸是真的打算严格教导自己的，既然如此，他也得尽快适应节奏才行。想到这里，他便迅速从地上爬起身来，但脚步却是一个踉跄。“怎么回事？”身上宛如散架般的酸痛感并未逐渐消退，反而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深，与此同时，一阵无力感也随之而来，令星羽腿一软，险些掌握不住平衡。

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难受呢？星羽感觉自己的脑袋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是因为老爸刚刚打的那一下吗？想到这点，他的心里不禁又攒起了些火气，即使现在自己非常虚弱，既然老爸要切磋，那自己就奉陪到底，直到他肯教自己拳法为止！

“喝！”星羽沉声喝道，尽量振作了一下精神，一脚迈出便要向老爸冲去，可这一脚刚踏出，他的身形便又猛地一滞。“唔……”星羽感到自己的胃里突然间开始翻涌起来，一阵恶心之感袭入脑中，令他喉咙翻滚，一阵干呕，险些把刚刚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咕……”将嗓子眼里那涌上来的酸水尽力压下去，感受着喉咙间的那股刺痛的酸蚀感，星羽原本清醒的意识也有些飘忽不定起来。“感觉自己就像发烧了一样……”星羽心想，若是发烧的话，一定烧得很严重吧，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连抬起手摸一下自己的额头都懒得去做。原本心中因为被老爸偷袭而激起的火气也因无暇顾及瞬间消散了。

太突然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星羽看向父亲的视线，对方依旧像方才那样面无表情。“看这个样子，原因应该就出在父亲的那一拳吧？”心中这么想着，星羽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反而一下子安下心来，既然不是意外情况，那他相信老爸一定自有分寸。

没错，修炼才刚刚开始，得相信老爸，尽量配合才行。星羽心想。

“你不攻过来，我就攻过去了。”父亲并没有丝毫拖沓，见星羽迟迟不攻，便主动冲向前去，一拳又朝着星羽打来。

星羽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抵挡，现在的自己若是用无力的手掌去接，怕是根本挡不下老爸的拳头吧？堪堪挡住一拳，星羽连连后退，可父亲却趁势追击，一点也不给他喘息的时间，更多的拳头开始如雨点一般落在星羽身上。

“砰砰砰……”虽然现实中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每一次的击打都在星羽的内心发出了沉闷的轰响。星羽不断后退着，随着他的脑袋越发沉重，眼前父亲那挥舞的拳头也开始化作了道道拳影，密密麻麻的，让人不好分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且，每一次用胳膊挡下攻击时，自己对胳膊的控制权和知觉仿佛也开始退化了一样，原本还感觉很是酸痛，但随着胳膊越来越麻木，渐渐失去知觉后，星羽反倒感觉不怎么痛苦了，只是眼前的那道道幻影，好像开始随着天地旋转起来，让他的注意力渐渐无法集中。“这难道就是老爸的拳法吗？”星羽心想。

“我现在跟你对打所用的是拳法的第二层，断筋骨。练至大成可摧筋断骨，击金碎石。这如果说第一层的震全身属于内功，那这第二层断筋骨就属于外功，九层拳法，内外交替，由浅入深。”父亲继续着自己的攻势，并没有注意到星羽此时的状态，口中开始讲解道，“天族的这种拳法，并不像其他武艺一样刻意追求特定的架势，而是追求境界的提升。因此要想学会这些，需要你自己在实战中不断去领悟，境界越高，越往后就越难练。”

“我现在用的力道很轻，你之前刚掌握了第一层境界，虽然还不太熟练，但若是能在被封住穴道的情况下施展出来的话，要防住我的这部分外力并不困难。我会保持这个进攻节奏，你尽量去感受吧。”

“感受……感受……”星羽胡乱地自语着，他的意识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模糊的状态，父亲方才说的这些话他其实根本没能听清。

“嗯？怎么，这种程度仅仅是抵挡就很勉强吗？”这时，父亲也逐渐发觉了星羽的异常，过了这么久，儿子竟然还是堪堪用手臂抵御自己的攻击，从未主动发起攻势。而且从自己击打传来的手感来看，儿子的手臂松软无力，难道是他还是根本没适应身体现在的情况吗？父亲在心中抹去了这个想法。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小镇里赶到这边，就算点穴带来的症状没有完全适应，挡下自己现在轻微的拳劲理应极为轻松才对。可看儿子现在难以招架的模样，难道自己对他的期望又过高了吗？

“嗯？”正当父亲有些猜疑之时，透过星羽竖起招架的两臂之间，他却是发现了些许异样。

“不对劲，先停下！”察觉到异常，父亲立即收手，可星羽却还在晃晃悠悠地扭动着胳膊，不断地向后退着，仿佛根本没看到眼前的变化一般。

“啪。”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父亲将星羽的手臂拉开。

“啊……”随着防御姿态瓦解，星羽无力地呻吟一声，身体顿时如散架一般瘫软下去，父亲立即把他接住，而随着下落的身体止住，星羽鼻孔中两滴浓稠的血液也在惯性作用下随之滑落出来。

“不好！”见到儿子这番模样，父亲大吃一惊，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难道说从刚才开始儿子就一直在这种状态下和自己战斗吗。

“大意了。”摸了一下星羽的额头，滚烫的触感令父亲眉毛紧皱，而闭着眼睛意识陷入朦胧的星羽则是因为额头上冰凉的触感，也被激得有些不适地皱了下眉。

“唉，终究还是会变成这样吗。”长叹一口气，父亲背起儿子迅速地往小镇的方向跑去，只剩下乘着半壶水的水壶依旧留在原地。一路上，父亲的脸色有些沉重，他知道，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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