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痛苦的日子是怎么撑下去的,具体的细节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慢慢忘却。
谢语淮只依稀地记得,自己自妻子入狱之后,一直在游说求情内阁的老狐狸精们,恳求他们放过妻子,让自己代替她去死。
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老狐狸精们拒绝了,他们觉得杀死诗成的亲生女儿比杀他的女媳更有价值。
自己虽然是诗成的徒弟跟女媳,还是诗涵的丈夫,但他们却并没有逮捕自己和两岁的女儿。
因为当时的文坛和学生圈对张伯纪为首的贵族派口诛笔伐,舆论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们身上。
为了减少纷争和舆论的压力,所以他们故意没有逮捕自己和两岁的女儿,意在表示只与诗成有直接关系的人才会被逮捕,无辜的人是十分安全的、清白的,政府的眼睛是可以明辨是非的……
——呵呵,也是够了。
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谢语淮第一次学会了吸烟和酗酒。
他第一次发现尼古丁从肺部吸出又吐出来的感觉是多么的舒畅,酒精的麻痹又令他暂时忘却了亡妻之痛。
在黑暗的房间里独自承受着心灵上的煎熬,把女儿交给了母亲照顾,然后让自己在堕落的深渊里永无止境的向下坠去……
这是一场逃避现实的梦。
可有一天,梦碎了。
再一次从黑暗的房间里醒来,自己忽然意识到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了。
一直堕落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死亡。
这个答案谢语淮心知肚明,却又令他心惊胆战。
此刻,自己还并非是一无所有,因为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想起妻子被捕前将怀中熟睡的女儿交给自己,想起那句“……不应该逮捕一个年幼的小女孩,然后杀死她的母亲和父亲,让她孤独地活在这世上……”
自己不能死,自甘堕落的死亡不仅深受人们唾弃,而且更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
如果自己死了,让女儿孤独地活在这世上,那么自己又和那帮老狐狸精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己不能在堕落下去了,得站起来了。
无论是为了女儿,还是自己。
振作起来。
从黑暗房间里出来的一瞬间,谢语淮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又在流动了,砰砰直跳的心脏令他终于明白——
自己还活着。
热泪盈眶。
有了新目标的谢语淮摆脱了伤痛,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仅仅四年的时间,他的成功显赫。
可随着母亲的去世,照顾女儿的重任又落回了他的肩上。
谢语淮不会在逃避了,现在为了女儿,他愿付出一切。
而现如今,国难将至。
帝国又腐败无能,自己想要做什么才能填补悲愤的爱国之心呢?
谢语淮从现实中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目所能及的只有一片黑暗。
他苦涩地笑了笑。
在此时此刻,他看不见方向……
到了睡觉的时候,谢语淮带着女儿回她的房间睡觉。
在与迪露娜互道晚安之后,他又说道:“迪露娜,你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早上,”迪露娜回答,“我想要快点回到我的家人身边,因为战争是不会等人的。”
“嗯,很抱歉让你们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谢语淮先生,关于内阁政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有很多人都在谈论这些事。他们似乎对您的同事有很大的意见……”
“他们有意见才是对的……晚安,迪露娜。”
“晚安,谢语淮先生……”
两人又互道了晚安。
“爸爸,”女儿裹好被子对谢语淮说道,“爸爸明天还陪我吗?”
“明天爸爸会陪着你的,爸爸陪着你直到迪露娜小姐带着她的家人回来。”
“什么,迪露娜小姐要离开了?”
“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谢语淮看着女儿,“诗语你现在早点睡的话,明天一早还可以去送送迪露娜小姐。”
“爸爸,今天学校上课的老师们在闲聊时总是提到你的名字。”
“哦?那他们说什么了?”
“我没听见内容……我的教室离老师们的房间隔着一个操场……”
“那你是在哪听见老师们提到爸爸名字的?”
“每个地方……他们相遇都只是提一下你的名字就迅速走开。”
“真是奇怪。”
谢语淮站起身来,之前他一直蹲在女儿的床前。
“晚安,诗语。”他亲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晚安,爸爸。”
从女儿房间里出来,谢语淮并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
而是径直地走到了客厅,看见一份报纸散落在茶几上。
报纸是迪露娜上午拿回来的。
他捡起那份报纸,今日的头目被几个醒目的大红字标记着:“第四座城池沦陷,帝国还要‘沉默’多久?”
谢语淮此时没有心情看报纸,他正在被烦人的惆怅包裹着。
心烦意乱之际,目光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墙上的一张相框,目光也随即停留在了上面。
被镶嵌在银色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位正值束发之年的少女。
如同丝绸一般顺滑发亮的黑发,像珍珠一样白皙无瑕的娇嫩皮肤,精姿美丽的容貌,棕色的眼眸里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温柔。
那件不怎么合身的学生制服将她映衬得无比娇小。
她照片上的微笑很可爱。
令人联想到一抹阳光下的茉莉。
照片中的女孩是自己的姐姐。
谢叶玖。
那时,姐姐才刚上高中。
而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呢?
和姐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5年前,姐姐参军入伍,加入了政府军,成为为数不多的女兵。(北方帝国甚至整个世界都还没有设立女兵)
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呢?
谢语淮这才又想起来一些事情。
姐姐离开前说要去的地方叫作“赫麦亚妮。”
这座位于天晓大陆东南沿海的古老海滨城镇,不仅是“十六城防线”的最后一座城池,更是北方帝国南方海岸线的起始之地。
“赫麦亚妮”在军事上的意义无可厚非,而自己姐姐此时就身处这座城池之中……
[]
北方帝国东南部,赫麦亚妮,政府驻军司令部。
经过几日的颠簸,炽羽诗风尘仆仆地从霜城首都赶到了这。
驻军司令特意面见了他,并向他询问内阁对于战争政策的情况。
因为敌人对消息的封锁,他们已经很久没得到新的消息了。
所以“沉默政策”的颁布,他们也全然不知。
对此,炽羽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内阁颁布的“沉默政策。”
不过,他自心底并未想让赫麦亚妮的驻军辙退。
但是驻军司令的反应却令他出乎意料。
他原以为驻军司令听完后会十分气愤地站起身来,然后用亲切的语言(迫真)问候内阁所有人的母亲,最后拒绝执行政策,要与敌人浴血到底。
可他听完后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愤怒,没有亲切的语言。(迫真)
而后,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窗前,手扶在白色的窗棂上。
在窗棂的外面,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地停留着各式各样的战舰。
这些战舰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最轻的只是被密集的子弹划伤船壁,稍微重一点的被鱼雷炸得面目全非,内部的船舱裸露在空气之中。
它们毫无生气地飘浮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起伏。
身着蓝色军服的海军在沙滩上整齐排列着,听候指挥官的命令;负责维修舰船的工程师在偌大的甲板上跑来跑去,手中还握着板手和锤子。
在舰阵的正中心位置,视野刚好可以看见北方帝国南方海军的旗舰——“警醒号。”
它巨大的船身如同一座钢铁之山坐落在其中,它的存在让周围的所有战舰黯然失色。
即使右舷被鱼雷击中,曾经的生气也依旧不褪色。
钢铁铸造的船壁在阳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又好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闪烁的篝火从它古老的窗棂里透露出来。
驻军司令凝视着它良久。
忽然,他转过身,指着窗外受伤的“警醒号”对炽羽诗说道:“将军,这是帝国南方海军的仅存力量了……”这句话让炽羽诗倍感诧异。
北方帝国曾引以为傲的南方海军怎么会如此残缺?
“这怎么可能,帝国的南方海军不是号称世界规模第一的海军部队吗?我曾在此服役,它的实力是不输于南方帝国的海军部队的……”
“可是将军,今非昔比了。在战争开始前,南方海军还尚有一些战斗力,可随着战事的推移,南方海军迟迟得不到援助,同时又伤亡惨重。
“内阁刻意隐瞒了真相,一直在下达坚守海域的命令。如今又随着那‘沉默政策’的颁布。我想为了保护住南方海军最后一点力量,我们对此不能冒险,我们只能选择……辙退。”
驻军司令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睁开,“将军,你犯了一个偏执的错误。在此时此刻,为了帝国,我们作为军人真的只能接受命令。北方帝国的军人血写真相,可北方帝国的政客却隐瞒真相。”
“那你的底线是什么?”炽羽诗同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问道。
“投降,”驻军司令回答,“帝国投降的命令我决不接受。”
“可你选择辙退,又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这不一样,将军。你现在可以看见政治的腐败,孤立无援的我们在敌我悬殊的时候为了保存力量只能选择辙退……这只是暂时的,我们终还有反攻的一天。”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是最后的海岸,如果我们失去了它,帝国的领海权会受到严重危胁。”
“我已经选择辙退了,将军。你不必劝我了。”
炽羽诗听完,思考片刻后:“那去执行你的选择吧,司令官……不过我有个请求,就是马上疏送民众。”
“我已经派我的副官去做了……疏送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前线怎么样了?”炽羽诗又坐回椅子上。
“第十二座城池在今天早上沦陷,仅仅三天时间,八座城池沦陷!它们的守军全部辙退,城内民众也四散逃去。仿佛是接受礼物一般,敌人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城池,他们此时正朝着我们而来。”
“敌人的消息查清楚了吗?”
“不知道,”驻军司令摇了摇头,“哦,忘了问。将军您这次前来是有什么事吗,这是第二次来了吧?”
“没有重要的事,我是来看望我的……家人的?”
一瞬间,炽羽诗对话中突然出现的“家人”一词感到惊诧不已。
他对于这个词似乎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看望家人吗?说起家人我也好久没回过家了,参军入伍后就一直待在这儿,多久了也不清楚……”
驻军司令喋喋不休起来。
这时,炽羽诗在一旁忽然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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