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二月底,天气乍暖还寒,眼见便是开春的时候。
“哀家今日召见你们,可知所为何事?”寿安殿里,太后高居首位,斜倚在软榻上,因为畏寒,手中还抱着精巧的手炉,看着下首的一众妃嫔,问着。
“若臣妾所想不错,太后娘娘召见,应该是为了三月的春围一事,不知臣妾说的可对?”顾嫚如思忖片刻,然后开口说着。
如今的顾嫚如已经褪去了初时的浮华和嚣张,变得谦和而恭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符合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气质,行走处事间隐隐可窥见她身上的母仪天下之风,就连一向对她没什么好感的太后,竟也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叶夕和文琴十分恭敬地站在顾嫚如的身后,叶夕精于权谋之术,文琴擅长揣测人心,正是由于她们的协助,才让顾嫚如有了今日这般不可撼动的地位。
“不错,凝月国向来有三月开春山间行围的习俗,哀家这身子骨是挪不动了,就帮着皇上守着宫里,你们几个,看着收拾东西,准备随行伴驾吧。”太后冲着顾嫚如点点头,说着。
三月开春行围,是凝月国每年都会举办的盛事,由皇帝带着文武大臣去且柔山中安营扎寨,打猎行围,意在让凝月国百姓看到国家之强盛,见识上位者的力量。
虽是如此,可对于皇室宗亲、贵族子弟来说,开春行围既是一种娱乐,也是一种比赛,因为皇帝每年都会拿出一定的奖赏,让年轻的儿郎们去争抢,以期能博得一个好彩头。若是被皇上看中其能力,也能凭此谋个一官半职,所以凝月国京中很多年轻子弟都会去参加。
至于随行的妃嫔妻妾,却都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不过女眷之中,若能有似顾嫚如这等身手的,想要下场去体验一番,得了皇上允许后,也是可以如同男儿们一样,参加比赛的。
“太后娘娘,有姐妹们伴驾随行也就够了,臣妾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安妃却在此时开口,“更何况,若是姐妹们都去了,谁留下来伺候太后您呢?”
“难得你有这个不争的性子,也好,你就留下来陪哀家吧。”太后点头,再次开口,“此次皇室宗亲都会去,除了皇上,便是逸王和几个老王叔,想必逸王也定会让逸王妃和侧妃随行吧。”
“启禀太后娘娘,王妃姐姐卧病日久,怕是不能随行了。”提起逸王,一直坐在下首的沈碧宁这才起身,朝着太后行礼,说着。
太后眼中闪过诧异,眼睛从四周扫过,似乎这才发现沐清尘不在:“逸王妃没来?”
“听闻逸王妃落水受寒,这都已经一个多月了,沈侧妃禁足都被放了出来,她这病还没好,该不会是……”沈碧环眼角眉梢尽是嘲弄地笑意,如此说着。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沈碧环没说完的话大家也都清楚,无非是沐清尘能不能熬得过去罢了。若是熬过去了,沐清尘还是逸王妃,沈碧宁永远屈居人下;若是熬不过去……沈碧宁在王府独大,却要面临天星国的质问,不管怎么样,沈碧宁都讨不了好处。
沈碧宁又何尝不懂?只见她依旧恭敬地低着头,掩住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顺从。
“哀家听说玉钩公主从小就体弱多病,此次天冷落水,恶疾缠身也属正常。”太后凝眉,而后开口,“那些个民间郎中,哪有宫中御医来的妥当?吴海富,传哀家懿旨,让太医署署首王太医,去逸王府给逸王妃诊治。”
“嫔妾替王妃姐姐,谢太后娘娘体恤。”沈碧宁盈盈上前,向太后行礼。
太后让众妃嫔散去,独独留了沈碧宁,众妃嫔知道太后向来喜欢留沈碧宁单独说话,便也没有多加在意,径直离去。
待众人都走后,太后这才将沈碧宁招到跟前:“碧宁,你过来。”
“请太后娘娘吩咐。”即便是在私底下,她也依旧恭敬如故,从来不像沈碧环那般,开口叫太后一声姑母。
“你这孩子,非要跟哀家这么生疏吗?”太后拉着沈碧宁的手,微微叹气,“要知道,你和碧环都是哀家的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碧环在宫里还有哀家帮衬着,可你在逸王府,哀家鞭长莫及,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谢太后娘娘关心,碧宁感激不尽。”沈碧宁低头说着,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样子做了十足。
帮衬?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太后会帮衬她,从她答应太后的安排,选择嫁进逸王府成为逸王侧妃开始,她就是在靠自己,为自己谋划。太后别有用心的帮衬,她不稀罕!
“罢了,你的性子就是如此,可是哀家却有一句话要告诉你,有些时候,机会只有一次,须得自己好好把握才是。”太后摇了摇头,开口,“此次若沐清尘无法随行,便是你接近逸王的好机会,若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哀家会帮你。”
沈碧宁震惊地抬头,看着眼前她该称之为姑母的女人,心中惊疑不定。
沐清尘不跟着去且柔山,的确是她接近萧逸最好的机会,可是她既然已经与沐清尘达成协议,她又怎么能去破坏?却不知太后说的帮忙,到底是什么……
见沈碧宁没有做声,太后只以为沈碧宁胆子小,便朝着她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哀家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
沈碧宁辞了太后,便回到了逸王府,与她一同到逸王府的,还有奉太后之命,为沐清尘诊治的王太医。
想起太后对她说的话,沈碧宁心思微动,见秦忠将王太医引向露落居,便也跟在两人身后,朝着露落居而去。
“沈侧妃请留步,咱们露落居的人身子骨都柔弱,经不住那些个推搡,万一不小心再掉个湖,不死也得去半条命。”沐清尘落水是锦颜亲眼所见的,所以对于沈碧宁的到来,她是最不欢迎的一个。
“咳咳,锦颜,来者是客,你怎么能如此不分尊卑,以下犯上?”沐清尘虚弱的声音从幔帐中传出来,夹杂着几声低咳。
“王妃落水皆因嫔妾而起,半月禁足,嫔妾思忖良多,见王妃缠绵病榻,深感不安,特来探望,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原谅嫔妾的无心之失。”沈碧宁听见沐清尘的声音,便朝着寝居内室躬身说着。
“沈侧妃多虑了,是本宫自己失足落水,与人无尤。”清尘淡淡的说着,“不过沈侧妃无事还是不要到露落居了,免得惹来闲话,知道的都说沈侧妃心中愧疚,前来探望,不知道的,还当沈侧妃是来本宫面前炫耀的。”
沐清尘的话一点都不客气,表面上虽然是一点事都没有,其实字字句句都指责沈碧宁心怀不轨前来炫耀,即便是在病重也带着微微气愤,让沈碧宁脸色一僵,咬了咬嘴唇,面上露出一丝不甘的神色:
“嫔妾告退。”
“启禀王妃,太后娘娘派了宫中的王太医前来为王妃诊治。”秦忠见沈碧宁离开,两个女人之间的明枪暗箭结束,这才开口对沐清尘说着。
“那就请王太医过来吧,一点风寒而已,只怪本宫自己这身子骨不争气,劳烦王太医了。”沐清尘低低的吩咐着,便让握瑜领着王太医进来诊脉。
王太医身为太医署署首,医术高明自不必说,沐清尘有无感染风寒,王太医一看便知。她心知王太医与萧逸有着剪不断的渊源,可却不知太后派王太医来,是否另有所谋。
“王妃这身体似乎……”王太医诊脉之后,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王太医--本王听说王太医前来,有失远迎,还请王太医莫要见怪。”忽然间,一个声音打断了王太医的话,却是萧逸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爷客气了,微臣不敢当。”王太医拱手说道。
“王妃身体素来虚弱,偶感风寒却总不见好,此事还请王太医多多费心才是。”萧逸扶起王太医,说道,“承蒙太后娘娘挂念,小王与王妃铭感五内,还请王太医替小王向太后娘娘转达小王的谢意。”
清尘斜靠在床壁上,听见萧逸这话,心中微定,方才还提着的心也逐渐安了下来。
秦忠和秋姑姑都在,萧逸不能与王太医单独说话,可萧逸先是将沐清尘的病情暗示给王太医,又提醒王太医在太后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一番话绝妙至极,沐清尘几乎就要拍手叫好。
王太医自先帝始就在宫中当差,自然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萧逸的话,就知道萧逸话里的意思,于是拱手点头:
“王爷言重了,这是微臣的职责。王妃体弱,不宜太过操劳,理应好好休息才是,微臣会开一副药方,请王妃按时服药,卧床静养,不日便会痊愈。”
“多谢王太医了。”萧逸点点头,在此开口,“秦管家,送王太医出去。”
“王太医请。”秦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躬身将王太医领了出去。
秋姑姑站在沐清尘的寝居里,心中的疑惑也稍稍减退,沐清尘一病就是这么多天,她原先以为沐清尘这病情来的蹊跷,可如今不管是民间大夫还是宫中御医,都统一说辞,她便再没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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