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消逝之物

在小岛上临时占据的作为据点的小屋中，达芙妮盖着白被，安静地躺在铁床上。

她身上贴着金属薄片，手臂上插着数个软管，红色的血液从挂着的血包上缓缓输入少女的静脉之中。

在其他位置，数个白色的软条，嵌在伤口之上。那是缝合装置，它的功能是像拉链一样将伤口两侧强行嵌合在一起。

“你醒了。真是了不起的恢复能力。”

看到少女睁开了眼，维从铁架上端起水杯，递给了达芙妮。

她推开了维的手，拉起被子想要撑起身。

“你还是不要乱动为好，伤口再开裂失血的话，就没有你能用的合成血液了。”

他看了看少女，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没有理会维的话，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墙壁冷冷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实情？”

少女质问着。

“你都听到了啊…”维摇摇头。

“从接到通讯开始，全部都听到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撤离计划，对么？”

维没有说话，他似乎是默认了达芙妮所说的。

“你们早就决定舍弃他了！就像对待垃圾一样用之即弃！”

她猛地扫开水杯，铁架上的血袋和其他药物不停摇晃着，监视心率的贴片从身上脱落，警报器兀地响起。

在水杯落地的一瞬间，像是有不知名的力一样将它托起，将水收入水杯，然后悠悠地飞回到了维手中。

“是的，你说的没错。从来就没有撤离的计划。”

他大方地承认了，然后转身按掉警报器。

激烈的动作让少女所有伤口都如灼烧般地在痛。

她的脸色十分惨白。刚从失血的休克状态苏醒，身体还很虚弱，现在仅仅只是强撑着身体而已。

“从一开始便打算让他与你一同牵制住诺亚主力，而其他部队直奔“巢穴”去带回‘货物’，这是一早便订好的计划。”

“而他的使命也本应到此为止，但没有想到，他比我们想象的——要优秀的多。”

“阿利亚斯已经在那废弃实验室之中了，只要‘货物’到手，我们会立刻返回基地。”

达芙妮沉默地听着。

维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无比冰冷，就像一步步向着冰窖深处走去。

虽然无比残酷，但理性却告诉她这是无比正确的，考虑到那东西的重要性，这确实是最有效的行动了。

但她却只记得自己被埋在废墟下的一瞬间，从通讯器中传来的吼声。

那声音，就像是少年失去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

为了，自己么…

为了复仇，甚至独身一人冒着生命危险干掉了一辆歌莉娅。

小小的牺牲…只需要小小的牺牲，所有人便都能够欢呼雀跃，但只有他一个人，默默地在废墟中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痛楚。

他等待着撤离的命令，但没想到等来的只有冰冷的欺骗。看着直升机从头顶绝尘而去，化为空中的一个黑点，而无数的敌军像是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吞噬，那是怎样的苦痛与绝望？

她闭着眼睛，无法再想象下去了，她只觉得心脏像是有一根针一般，旋转着缓缓刺入。

“所以他错就错在没有在现在死去么？”达芙妮一字一顿地说。

维闭着眼睛，默默地晃着杯子。

“你心痛了。”

“像你这样冷酷的人也会懂得心痛么？”她冷冷地嘲讽。

“我并非冷血无情。”

“这一点你误解我了。”

维并不生气，沉稳地回答。

“我很欣赏他，所以也会心痛。”他声音低沉。

“但与我们最终的夙愿相比，所有牺牲都不足一提。”

牺牲，她知道牺牲这个词的重量，也无数次体会过，但无数的牺牲背积在身上，会越发的沉重，最终会难以喘息，而有时她也会问着：为什么牺牲的并不是自己？

“你喜欢上他了？”维淡淡的说。

达芙妮微微一愣。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只是每次想起他，却总会觉得很愉快。

会为他的快乐而感到高兴，会为他的痛苦而感到苦痛，会为他的悲哀而感到哀伤，这种感觉就是喜欢么？

也许是吧，但已经太晚了。就像一开始便不应该燃起的火苗，现在想起他只会感到悲痛与哀愁。

“你是在故意激怒我么？”

“不，我只是希望你能认清自己。”

他微微叹气：“我曾提醒过他撤离，但他一意孤行，现在已经晚了。”

“根据其他海岸传来的调查消息，诺亚的增援已经在海面上了，起码有四艘地效飞行船正在接近。”

“放弃吧，以你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行动了。”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

她看着插着管线的手臂，咬着牙，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恨过自己无力。

“等等，这是…”

维手边的蓝色电子地图突然闪着警戒的红光，那是探测到敌军移动时才会出现的景象。

在显示器上，有一个巨大的红点从地图西侧边缘出现，正在向着城市中心飞速靠近，红点的周围扩散着象征着电磁辐射量的红色波纹。

根据它所走的路径，能够判断那是一个低空飞行的单位。

并不是新的敌军，那是从一开始便沉静着的目标开始了移动，那醒目的红点代表着多米克斯的座机，百眼巨人！

在三辆歌莉娅尽毁的情况下，正确的方式应当是原地防御等待支援，但就像是自杀一般，多米克斯却驾驶着机甲冲入了敌阵中心。

那个位置是菲忒所在的区域！

……

菲忒一人站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

“终于，找到了…”

那幻影转过身，看着菲忒喃喃的说。

“找到…什么？”

他用枪指着那幻影。

“无论多少次%＆vns＃j，终于＆asc%vd。”

像是坏掉的机器一样，那幻影不停的闪动着，发出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语句。

菲忒一刻也不敢松懈，他紧紧盯着少女的幻影。

他看到那仿佛马上要湮灭的影像，牵动了嘴角，微笑了。

之后少女在自己眼前像是分解了一般，从边缘开始缓缓化成一道道白光，然后消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消失了…”

但那身影留给他的震撼却还没有消失。

无法分析，无法理解，他不禁重新思索着自己之前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此刻，他总算了解了幽灵这个词的意义。

在幻影消失之后，那诡异的寂静也一同消失了，失去的声音重新回来了，而此时，从西边却突然传来了螺旋桨的轰鸣，那轰鸣声越来越近，直到耳膜开始颤动。

巨大的阴影越过大楼，两架武装直升机缓缓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像是两朵乌云一般，黑色的阴影将他笼罩，之后从大楼的顶部，一双巨足出现。

在直升机的钩锁上，粗壮的机械钢缆一左一右将巨大的机甲吊起着。

随着喷出的气雾，钢缆脱离，机甲在空中微微屈膝，重重降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拍击声，溅起无数泥土与灰尘。

飞机悬停着，舱门拉开，一个身影从机舱中跳下，稳稳地落在机甲的肩部。

那是一个金发男子。

黑色长外套，一尘不染的白色军服与手套，没有任何温度的银灰色的瞳孔，从未踏过泥土一般的军靴，他像凝视着蝼蚁一样站在巨人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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