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与怒

不知为何，菲忒总有种感觉，好像一直在被达芙妮牵着鼻子走，而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菲忒每次都想尽量避免，但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总是已经为时已晚，因为事情早已发展的无法抑制了。

躲藏在阴暗的小屋中，菲忒靠着坐在墙角监听着“矩阵”的通讯。

这是特制的暗室，凭借红外线侦查绝对无法发现这里，菲忒躲在这个隐秘的房间进行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虽然达芙妮给了自己实验型武器，但仅仅靠那一把武器是绝对无法阻挡诺亚的军队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因为有着歌莉娅坦克的防空系统存在，己方的空中支援便没法到达。

虽然“货物”可能已经落入了矩阵手中，但在失去制空的情况下，谁也没办法离开这座岛屿，所以必须将歌莉娅阻拦在此处，为此需要一些其他手段。

在之前剿灭矩阵的一支小队后，菲忒顺手将对方的通讯器拿了回来。

虽然不论如何己方只有两个人，但如果伪造讯息的话，便能够让矩阵的部队为己方所用，而在混乱中，敌方也并不容易察觉到己方的通讯中混入了其他东西。

实际上，菲忒正在替代着矩阵中名为“蝮蛇”的小队报告着己方的状况。

“这里是蝮蛇，发现敌军指挥官，500m，七点钟方向，E4街道。”

“正在突破，请求支援，重复一遍，正在突破，请求支援。”

“做得好！我们在路上！”“坚持住兄弟！支援马上到！”

在菲忒之前伪造的报道中，他似乎已经带领部队“歼灭”了诺亚方三个小队，而且顺利找到了对方防御的缺口，正在向着对方指挥官的位置突破。

这个消息在矩阵的频段中掀起了一阵波澜，像是给屡战屡败，士气低落的部队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这个工作，真是充满了负罪感啊…”

听着通讯器中传来的一阵阵欢呼，菲忒捂着头，不忍再听下去。

通讯器中其他小队如此兴奋，如果他们知道所谓胜利的消息仅仅只是某些人随口编造的谎言，那未免就过于残忍了。

菲忒报告的坐标，是诺亚部队前进的方向，他正在把矩阵的部队诱导过去与诺亚主力部队进行交战，但在双方的实力对比下，这件事情残酷地就好像送羊入虎口。

即便这样还不够，要完成诱导还需要最终命令。

菲忒在这之前曾将被矩阵入侵的无线电耳机交给了维。

通过反向破译，维成功入侵了对方总指挥的频段，在完成信息的散布之后通过总指挥频段再下达指令，从而完成最终的诱导。

虽然感觉对不起被骗过去的其他“兄弟”，但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制造混乱，让己方有机会能够使用那个武器。

名为“电鳐”的电磁脉冲枪，射程只有50m，所以不得不靠的够近才能够使用，菲忒就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菲忒之前一直都好奇少女是如何避开诺亚的搜索找到自己的，于是他曾借机问了一下，结果少女指指自己的外套，告诉菲忒那是反红外线侦察伪装。

但菲忒并没有这套装备，于是继续侦察的工作就只能交由达芙妮去做，而他则在这边提前待命，完成诱导的工作。

根据侦察，诺亚的三支部队分别行进在E4以及临近的两条街道之上，他们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向着普罗米修斯的坐标新进着，而根据推测，最终三支部队将汇合在E4街道。

“就位了么。”菲忒按下无线电耳机，连上了达芙妮的通讯。

目前的计划便是在他们汇合之前就将他们分开拦截在不同位置，所以菲忒在另一支诺亚部队必经之路上提前布置了暗室，等待着他们的经过，而另一支则交由达芙妮去处理。

“Tout est prêt.(一切就绪)”

从那一头传来了回复，耳机中隐约能听到风声。

E4街道。

达芙妮站在楼顶看着歌莉娅从街道上缓缓驶过。少女的短裙与外套都在风中不停飘动，而吹来的风却弥漫着血腥味。

这片废墟，是“它”的狩猎场。

在堆着碎石的街道上，歌莉娅像是灰屋蜘蛛一般的机械足配合着履带不停的撕裂着这片废墟，步兵在坦克两侧掩护着一同行动，清扫着躲藏起来的每一个猎物，而在街道的尽头，挡在这只灰兽面前的是矩阵的部队。

“开火！！”

矩阵据守的数个小队不停的向着歌莉娅扫射，不时从楼内发射的RPG冒着火光，准确的命中了歌莉娅的正面，留下灰色的烟雾，但直到烟雾散去，他们才发现所有子弹都被鱼鳞般的表面弹开了，而RPG除了留下一点点黒渍，便再无更多用处。

歌莉娅抬起炮口，向着前方的部队瞄准，伴随着沉闷的轰鸣，炮弹在人群中炸开，溅起一片血雾，紧接着，藏有部队的建筑像是纸一般被炮火捅穿墙壁，接二连三地倒塌。

完全无法抵抗。

如果说带着信念赴死是值得敬佩的，那毫无意义的死去就只有悲哀。

“这些人并不该死。”少女喃喃地说。她看着四散而逃的人们被机枪不停扫射，然后被巨足无情地碾过。

他们大多数仅仅只是执行着命令的普通人，仅仅只为生存而加入了组织，并不知道那东西的价值，也并不觉得那是应当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

而毫无疑问，这些人是被我们所诱骗过来的，即使逃避了，将这个工作交给了那个人，但依旧是我，让他们死去了，只是为了那唯一的目的。

看着下面的惨剧，少女默默地的想着。

少女一直是把好刀刃，一把足够优秀的刀刃，能斩开绝大多数的逆境，但即便是这样，也无法斩开迷茫。

那个“东西”，真的配的上这些牺牲么，阿利亚斯？

或者是否需要更多的牺牲才能够得到？

染血的双手能够染指它吗？

“说到底，我本身就是罪人啊…”

“是害死了“我们”的罪人。”

她看着天空，不停想着。

“达芙妮！”

无线电那边传来了菲忒的声音，少女愣了一下，清醒了。

“我这边准备好了！”

听到菲忒的声音，她闭上眼睛甩开了这些念头。

现在只需要看着前方，只要这样就好了。达芙妮默默地想。

她双手紧握枪柄，看着歌莉娅的方向，举枪，瞄准。

“发射！”

小屋的窗口，大厦的顶层，菲忒和达芙妮在不同地方同时扣下了扳机。

棱锥形的金属从“电鳐”的枪口中射出，外面的金属壳在半空中脱开，露出其中的椭圆状圆片，然后在碰触到歌莉娅坦克的瞬间，圆片吸附到了它的表面，发出了仿佛可见的透明冲击，掠过了整条街道。

瞬间，在强烈的电磁脉冲之下，歌莉娅坦克内部产生了强大的感应电流，这电流经过内部每一条线路，产生着大量的热量。

即使坦克有着保护措施，但在这过量的电流面前，也不得不选择宕机。

歌莉娅的机械巨足抬起了一半便凝固在了空中，而原本瞄准着前方建筑物的电磁炮也失去了能量，它保持着向前的态势，像是一座凝固的钢铁雕像。

“全军突击！”

看到这个景象，四散而逃的矩阵小队重新集结了起来，向着诺亚这边突进了过来。

攻守逆转，失去了歌莉娅坦克的火力支援，诺亚方便失去了抗衡对方人数优势的资本，他们围着歌莉娅坦克展开了防御，但却明显逐渐不支，仿佛随时都会撤退。

“看吧，想做还是可以做到的嘛！”因为电磁炸弹的效果，通讯器中有着微弱的电流声。

但即使通过快坏掉的无线电，也能够感受到少女的喜悦。听着少女雀跃的声音，菲忒也久违的露出了微笑。

看着那钢铁巨兽在自己脚下被驯服，成就感无与伦比。

“那么，还剩下一辆，就可以——”

突然，像被陨石击中了一般，从建筑底部传来了爆炸，少女脚下的大楼，崩塌了。

“就可以…结束了？”

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少女随着剧烈的震颤，背身落入了大楼崩塌的巨大缝隙中。

“达芙妮！！”

和少女的无线电通讯断开了。

那是即使隔着两公里也能够听到巨响，菲忒快速从天台爬出，呆呆地看向少女所在的大楼——仅仅瞬间，大楼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我出了什么纰漏吗？

在震惊之中，菲忒脑中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废墟，然后移开了视线，直到看到了那个。

高高抬起的炮管，歌莉娅坦克。

是最后一辆坦克开的炮。

看到那个，菲忒突然想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在使用脉冲枪的一瞬间，高能的电磁脉冲不仅使得被命中的目标瘫痪了，也使得周围的一切电子设备暂时失效了，包括少女穿着的反红外线侦察伪装。

就在那一瞬间，被最后一辆坦克锁定了位置。

愤怒，不可抑制的愤怒，瞬间从菲忒心里爆发了出来。

即使不喜欢被少女牵着鼻子。

即使不喜欢少女引以为傲的金发。

即使不喜欢少女目空一切的性格。

但即使这样…菲忒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很奇怪，不是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讨厌少女。

所谓的讨厌，仅仅只是长时间的孤独之后，讨厌闯入自己世界的一切，本能地远离着那种亲近的感觉。

而那种感觉像是耳机中的风声一般，消失了。

“凡没有的，连他已有的，也要夺去。”

他想起了读过的这句话，当时无法理解，现在只觉得无比残酷。

那种感觉，就像是并不完美，但的确是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人不可一世地夺去，踩坏，撕碎…却还要当着面去嘲笑。

你们…凭什么！

火焰，像是火焰在心底慢慢灼烧着，微小，但却痛苦难耐。

真想把这些人全部撕碎啊…

现在，火焰终于升腾了起来。

没有犹豫，他抽起武器，越过楼顶，向着最后一辆歌莉娅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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