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契约（五）

那一夜，我又做了一个梦。

很意外，梦境的舞台居然在地球上，而且梦见的居然还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

比起梦境，可能更像是回忆，或者说......某种形式的启示

“......由于幻觉的影响，6号调查员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冲击，SANCHECK——成功减0，失败减1D3。”

为了体验一个最新版的克苏鲁跑团模组，我与殷风修杰二人在暑假期间一同出发，去往另一个大城市参加TRPG玩家见面会。

诺大的COC桌游场地前端，一位守秘者(KP)面无表情地宣布了理智检定，而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数字标牌——

PC6

“开幕雷击啊江灵，你那张卡的理智只有二十呢......没问题吗？”

坐在我旁边的五号调查员殷风修杰粗略地瞄了一眼我的人物卡，然后就发出了咯咯咯的无恶意笑声。

不过我知道他并不是在笑我，所以便没有在意，只管默默地投出了手中的骰子。

“最终检定结果——1，1，1，1，1，总和5，低于理智检定值二十，检定成功。”

KP念出判定骰的结果时，语气有些僵硬，不过这也难怪，一枚二十面骰投出1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连续投出五个一点，这种概率......与作弊已然无异。

但会场的所有骰子及设施都是主办方事先准备好的，如果怀疑我作弊的话，无论怎样都会打自己脸，所以他们暂时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在这之后，KP应该会开始针对我吧。

SANCHECK——理智检定。在克苏鲁的呼唤（COC）中，当玩家所扮演的角色直面了某些异常现象或受到了怪物攻击而导致精神动荡，SAN值——也就是理智值便会遭受创伤，如果SAN值下降到一定程度，人物就会发疯，从而为玩家团队推进游戏流程带来巨大麻烦。

对于游戏主持人，也就是KP来说，通过适当削减玩家的理智值来增加游戏难度是提高游戏体验十分重要的一环。

只不过对我来说，理智检定失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不是我的本事，而是我的“才能”。

“所以我才不想直接参团啊......这完全就是在搞KP的心态。”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等待其他人的回合结束。

“真是恐怖......虽然从概率学上来说，一辈子只能ROLL出1和20是可能的，但依我看，这个概率就和宇宙里只有人类一种智能生命一样低。你是被神眷顾的家伙呢，江灵。”

“你这家伙还好意思说我，长的帅又有钱，三商都高成那样，全世界的人都在酸你，但你这人却在酸我这莫名奇妙的特性？有没有搞错。”

“啊哈哈......也是呢，毕竟江灵你这家伙只是个死宅，擅长的东西还偏偏这么邪乎又小众，会被人当做怪人也是没办法的吧。”

这位“万人迷”十分欠揍地大声开着我的玩笑，对他人投来的责怪目光也不甚在意，但神奇的是，我用心眼居然完全感受不到他的言语中存在任何恶意，所以我也没办法因此而对他心存芥蒂。

“闭嘴你这个现充加怪咖，那边的剧情快结束了，你准备一下，想想等会战斗轮怎么打，要是你们团灭了我也没法玩通这个本。”

“不用，我有钞能力。”

“所以说战斗轮有钱是没用的。”

“不是啊，难道你忘了吗？这个会场本来就是我家投资的，等会给KP一个眼神就行。”

......

“WDNMD还有这一手！”

“呜哇——！”

美好的早晨，新的一天从惊吓声中开始。

来叫我起床的羽倪被吓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然后开始眼泪汪汪地注视着我。

“......为什么羽倪你会在我床上？”

“呜......对不起......因为哥哥的睡脸实在太可爱了......羽倪没忍住就......”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可爱啊？

“呃、行吧......其他人呢？”

“大家都先走了，说是冒险者公会来了紧急联络，还说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他们就会去斯班兰姆村等哥哥……”

虽然挺好奇魏尔德他们接受了什么样的委托，但既然他们认为不需要我帮忙，我就别去多管闲事了吧。

“是么......感觉现在还有点懵......欸？已经中午了？!”

刚睁开眼睛，强烈的阳光就斥满了我的整个眼眶。

“嗯......哥哥你之前每次做噩梦都会睡懒觉......”

“这回做的倒不是噩梦......哎！得赶紧去赴约，羽倪，早餐吃了没？”

“啊、大家一起吃过了......”

羽倪十分抱歉地低下了头。

“本来魏尔德哥哥是想叫醒你的，但羽倪看哥哥这回睡的很香......就......”

“没事没事，我就问问，反正在地球上我也经常不吃早点......羽倪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洗把脸。”

穿好鞋子走进浴室，简单地搞了搞个人卫生。由于此处是与酒馆合建的平民旅店，所以并没有安装贵族标准的清洁设施，不过在这种十万火急的节骨点上，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尽量将自己弄干净之后，便带着羽倪离开了旅店。

“这是钥匙，退房。”

“噢！多谢惠顾。”

果然节日过去之后，酒馆里的客人就少了，老板也精神了许多。

叮铃铃——

走出酒馆，门上的风铃随之发出了叮铃铃的声音，配合灼热的阳光，使我瞬间便精神了起来。

由于娱乐活动的种类有限，复兴祭的末了难免显得有些虎头蛇尾，毕竟在这个世界里，烟花之类的玩意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所谓祭典在本质上其实也只是时节集市而已，当商品销售完毕，节日便也自然而然地步入尾声，而由于缺乏重头戏，就自然不会存在令人意犹未尽的收尾。

踱过重新陷入沉默的街道，仿佛昨天的狂欢也只是另一场无端的梦境，而我作为梦外之人，对这一切都缺乏实感，直到羽倪扯了扯我的袖子。

“哥哥......那个，昨天你给羽倪的零花钱，还剩下这些......”

接过那袋沉沉的硬币，我笑着摸了摸羽倪的脑袋。

“怎么样？昨天过的开心吗？”

“唔......开心......也许......”羽倪皓齿微抵下唇，不动声色地别开了视线。

“只是少了哥哥呢......”

“......”

我的心突然一缩，仿佛被银针开了一个深洞，有些空虚，却瞬间被满溢而出的伤感溢满。

“羽倪......你这不是没有花钱吗？衣服呢？”

清点完小袋子里的金币数量后，我感到十分诧异。

“唔......对、对不起......”

“拜托！别道歉，羽倪你昨天明明那么开心地试各种衣服，为什么没有买下来？这些钱本来就是给你花的！”

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此时的我会如此焦躁。

心眼这种东西，窥视他人心灵的时候确实好使，但当我想要理解自己的心情时，却屁用没有。

“如果不是哥哥喜欢的衣服......羽倪也不喜欢......而且......”

“而且？”

“而且......只要能够和江灵哥哥在一起，羽倪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

“不——我要听的是另一个方面的原因，也就是真正的原因。”

我无情地粉碎了羽倪的掩饰。

无论已经多么幸福，人类都会贪婪地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加幸福，所以羽倪的解释存在自相矛盾。

“......”

羽倪顿了顿，似乎正在思考。

而我停下了脚步。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这场无声的心理战终于决出了胜负。

“因为......”

羽倪终于决定开口。

“......羽倪配不上哥哥......更没有资格花哥哥的钱......羽倪是......坏孩子......”

“......唉，走吧。”

出乎羽倪的意料，我再次摸了摸她的脑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二人重新迈开了步伐，之后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羽倪只管无言地拉着我伸出的食指与无名指，小手攥得紧紧的，仿佛在害怕这脆弱的联系会随时脱落。

对于她来说，暂时只要这样就够了。

而对于我来说......

只要能够看见那脆弱心灵中无边黑暗的一角，就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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