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以刺客之名

脱水、乏力、无法动弹、浑身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痛。眼睁睁地看着死亡的化身——那面目可憎的异形怪物以未曾想象过的速度，向自己奔袭而来。

更可怕的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处于破罐破摔的松弛状态。

严重的误判。

左山大可以怪罪这森林里其它的魔物，是它们给了自己本不该拥有的完全属于鲁莽的自信，才导致自己落入了棋高一着的猎人准备的罗网里。

内心里渴求生存的呼声，变得微乎其微，更多的意识已经由于严重缺氧陷入了瘫痪。

如果苍天有眼，他会知道左山其实做得不差。

作完必胜的宣言之后，左山一脚蹬出，踢击的角度及其精巧，耗费了八九成的体力，最大地利用了树枝的韧性，以至于那树枝的每一根纤维全都被粗暴地拧断——一击必杀，这就是左山的策略。

他的身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那怪物飞去，刺耳的风声扫清了心中的迷茫。

然而刚飞出没多远，就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右肩感受到了被切割的刺痛，随即整个右手臂被一种极细的丝线包裹起来，随后左脚踝，尾巴，左手掌外侧，右大腿同时传来相同的触觉。

大森林中寸草不生的空地，这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为害一方的可怖魔兽「钢索巨蟹」的领地，领地外部用坚韧的肉眼不可见的钢丝壁垒封闭着，内部则到处布置着有剧毒的极细粘性钢丝，而这种钢丝会受主人「钢索巨蟹」意志的控制，触碰到外来生物就会立即蜷缩，将其捆缚住供主人享用。而钢索巨蟹本身拥有有着极高防御力的壳体，令人错愕的反应速度和近百年的战斗智慧。这让这座要塞自存在以来就从未陷落。

然而，即使手脚被束缚，左山进攻意志依然没有模糊。他勉强地将自己的手臂向前弯曲，摆出刺击的姿势。被丝线裹住的部位传来被腐蚀的剧痛和被强烈挤压产生的胀痛。

在左山被危机感加强的动态视觉中，刀尖离那怪物的距离也在缩短。

二十米、十五米、五米、一米——

纯白之炎的前端与怪物双眼中间的硬壳接触的一霎那，真正令左山感到不安的预感成真了。

纯白之炎被硬壳完全挡了下来，匕首和硬壳直接冲击的刃尖被击碎了，不仅如此，整个刀刃都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左山的力气也即将耗尽，能想到的只剩下权宜之计——

逃。

在此之前，想都没有想过攻击后残余的最后一丝力气会被用来逃跑。

左山拼上自己所有的意志，鼓起被缠紧的腿部还没有完全麻痹的肌肉，奋力向空地以外跃去。

在空中又被更多的钢丝缠上，直到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最后被最外围肉眼看不到的钢丝壁垒挡了下来，就成了左山现在的情况。

不可谓不够绝望。

左山被迫地像木乃伊一样倒在地上，面朝着奔袭而来的可怖怪物，头顶是已然划过五分之四个天空的月亮。

左山盯着身上浸出红墨水的厚重丝线和被慢慢染红的土地，时间流逝得异常的缓慢。

胸前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着他，早已麻木的手指正按压着那异物，通过微弱的触觉反馈，他判断出那是刚刚碎裂掉的匕首。

匕首... 刺客...

就是现在自己的职业吗？

说起来真是个不怎么样的选择呢...

加成偏科、技能简陋、操作难度大、容错率低，这样的刺客，几乎在任何游戏里，都是不怎么被看好的存在。

当初，自己最初玩游戏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呢...

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一组画面——那是在左山还小时，在孤儿院里，大家一起看的关于一队刺客的电影。

主角的一句台词，左山不要说在只是意识模糊的现在，哪怕在濒临死亡的一瞬间，也有信心一字不漏的回想起来。

‘平庸的人要做不平庸的事，唯有赌上他能赌的一切’

那个主角和与他同行的人，最终没能完成刺杀，推翻王权。然而害死了所有人的家族成员以及他的故乡的无辜的人，被后世传为大不义的反贼。

电影播到这里的时候，看着坐在放映室的孩子们有些疑惑的样子，院长一脸尴尬地关掉了投影仪。这样的内容显然不适合他们这么大的小孩子看。

然而这却在左山心里烙下了永远的印记，他后来再也没有找到那部电影，也从来不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只是...

他决定像电影的主角那样，赌上属于自己或不属于自己的一切，改变现状，去做自己认为是正义的事，即使最终还是失败。

后来接触到全模拟游戏，左山一下就被‘刺客’这个角色吸引住了。将普通的斩击和突刺特化到极致，毫无疑问是能够给整场战局带来变化的存在。这简直是为左山量身定制的概念。

是的，自己的人生信条尽管当时并不明确，但现在看来，毫无疑问是不断地压榨自己平庸的一切，为了能推翻一个又一个自己不能认可的强大势力。

那时离开了城市也是，正是与那些拿自己这样的人的不幸作为娱乐的伪善者决裂。

曾经左山从不向任何自己不认可的事物妥协。

那... 现在的左山呢？

他在做什么？

左山的知觉恢复了一部分，浑身上下难以忍受的剧痛开始在他的脑内肆虐。

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一个瘫倒在地上的被钢丝捆缚住的雪貂形生物，不远处的那只怪物已经不再对自己抱有什么警戒，优哉游哉地向自己走来。

我...

居然要死得这么不堪吗？

不甘、愤怒、悔恨、羞耻...

可是，还能反抗... 或者说，

还要反抗吗？

答案是什么

左山的下颚病态地大张开。

耳朵又能听见了，是那怪物机车般的呼吸声。

左山脑内震动天地的惊雷，化作了现实中无声的嘶吼。

“杀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脑内突然发生爆炸一般变得空旷，接着有什么新的东西被强行灌输了进来…

能够理解了，纯白之炎… 那种感觉就像是… 操控手脚一般。

一霎那，左山的身体被纯白之炎吞噬，烧尽了所有的钢丝。

被重新注入血液的身体像要融化了一样，左山勉强地站了起来，死盯着他的敌人，纯白之炎烧却了主人身上的一切污秽。空洞的双眼中，闪耀着月亮般的光辉，却比太阳更加耀眼。

他将是此地近百年来，第一个以完全之态应对的挑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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