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御守和雨中公交

幸村没有祈祷，而是侧过头去看不二。他并不相信神，他只相信努力。虽然会在逢年过节来神社，虽然妈妈和奶奶每年会送一个御守，但是他并不相信神可以决定他的命运。

　　——少年的侧脸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逆着光，背后是明亮的窗，整个人的侧面像被拓印出来，纤毫不差，包括一根一根上翘的睫毛，合起的双目，纤长微翘的睫毛上闪烁着细碎的阳光，衬着有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恍惚是堕入凡尘的精灵。柔和而流畅的侧面线条以及纤巧的唇线让人想要拿着画笔一点一点描摹。

　　——想要画周助。

　　幸村失神地凝视着不二的侧颜，在心里默默地构图，一次次描摹着那精致到让人无法呼吸的轮廓线。很适合亲吻的唇型，秀挺的鼻梁，然后是一直弯成乖巧的弧度的双眼。回去之后，把周助画下来吧——虽然，不知道能传达出他的几分神采啊。

不二周助：不二张开双眸，有些出神地仰头看了看大殿，良久一笑：“精市，观月，我们走吧。”祈祷只是为了心安，为了有个心理安慰，真正能够掌控的，还是在自己手里的吧。

　　神社很漂亮，所以来这里不仅仅是祈福，也是欣赏风景和沉淀心情的好时机。不二的手气很好，占卜的时候抽了个大吉，观月是小吉，而幸村没有去抽。在这样安宁美丽的环境里，就好像所有的担忧和苦恼都不存在了一样。

　　之后不二扯着幸村和观月去买御守。御守都做得非常精细，细致的花纹细密的针脚，缀着丝线或璎珞，摊在掌心里小巧可爱。不二挑了九个御守——准备给每个部员送一个，还有裕太，祝福大家升学顺利或是考试合格或者——对越前的话——比赛顺利——小王子这两天已经和大家说了会回美国打比赛，当然不二知道他不久还会回来，毕竟有u－17嘛。细致挑选了统一颜色的，花纹清雅的九个同样的绿色的御守，装在写了神社名字和带有标识的小巧的纸袋里。拆开的话会看见里面漂亮的五边形，顶部穿着一根打了绶带结的细绳，下面缀一枚小巧的铃铛，正面绣着“学业御守”，背面是“成功必胜”。想了一想，转过头：“观月，精市，你们挑个御守吧，我送给你们——毕竟也麻烦你们陪我来一趟呐。”

　　“嗯哼哼哼，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观月修长洁净的指尖悠悠然在一堆御守中捻了一条红色的线，提起一个包装在透明袋子里的绛紫色绣金线的御守，写着“幸运御守”，优雅而繁复的风格倒是很衬观月。

　　幸村闻言却默默地看了不二片刻——那样幽深而若有深意的目光让不二觉得有些轻微的烧灼感。然后就见幸村施施然自御守中拣出一枚正红色的，细致而喜庆，用篆书绣着字，正面是“爱情”背面是“御守”。

　　——爱情御守。

　　“精市……”不二有些愣住。爱情——精市谈恋爱了吗？或者说，有喜欢的对象了？可是前世，直到自己葬身于雪崩也不记得幸村谈过恋爱或是有这样的意向——不对，上一世国三的这个时候，自己和精市还不熟，也无从知晓他的感情状况。但是u－17的时候并没有听说他在谈恋爱……可距离u－17也不过短短两月，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精市竟然经历了失恋吗？

幸村精市：“怎么？不可以吗？”

　　看着不二愣神的样子，幸村微微一笑将那个小巧的御守在不二面前晃了晃。不二这才回过神来，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精市在恋爱嘛？”

幸村精市：“呵呵，现在没有，不过有喜欢的对象了呐。”

　　不二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观月已经哼了一声：“不愧是立海的神之子，受欢迎的程度在国中界可是早有耳闻了。只是国三最后在立海的训练强度下还能想这些事情，还真厉害嘛。”——真是的，可恶，自己怎么没想到，不二送的爱情御守……可惜自己选定了不能换，不然，不然这个寓意……

　　观月气哼哼地瞪着幸村的手——或者说手上精巧的御守，忿忿地抿紧了嘴唇。不二付了钱，神思略有些恍惚——精市，有喜欢的对象了啊……

　　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一世的幸村也是一样。却忘了很多事情是有可能改变的。比如自己和观月的关系，比如……可能不久之后幸村会站着一个和他举止亲昵的女孩子……

没有想过这样的事。自己，一直是除了家人以外精市最为亲近的人。会有人比自己和他更亲密，会有一个精市愿意宠着的站在他身边的人……不二微微苦笑，这是很正常的吧。为什么——自己觉得，不太希望看到那样的场景……

不二周助：些许沉默。不二到底只是付之一笑：“呐，回去吧。”

　　自己真的是太依赖精市了。有些事情，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应该过分侵入对方的生活吧。唔，或者，只是重生以来自己太寂寞了？恋爱的季节呐，如果有合适的人，也许自己也应该开始全新的生命轨迹了吧……

　　回程的公车宽敞很多，三个人并排坐在最后一排，都没有说话。左手是观月，右手是精市。不二怔怔地有些出神。意外的安宁的感觉。车厢里浮动着细碎的灰尘，大片大片晃动在车厢地板上的阴影，午后温暖偏潮湿的空气，大半空着的车厢，没有人说话的宁谧，好像旧时光里的老电影中的场景——不二翘了翘嘴角——如果再有个穿着白色长袜千鸟格裙子黑色长发的少女满脸懵懂地上车的话。大抵好时光都是用来这样“浪费”的。身边是朋友，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他是耽于享受生活的人，目的只是结果，而过程中的风景才是生活对于他而言的意义。

　　这样想着，不二将双手枕到脑后，微微扬起下巴笑了。

　　观月的目光沿着不二精致的侧脸，从细腻光洁的额头一路下滑到纤巧的一半没入衣领的锁骨，若隐若现，衬着半透光的洁白衬衫，朦胧而些许甜腻的诱（啦啦）惑感，好像上世纪末电影胶片中奶油蛋糕上的一点草莓。

　　“不二——”

　　“嗯？”少年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天使，哪怕你明知道他多恶劣还是心甘情愿沦陷。

　　“——你叫幸村君都名字，也叫我的名字吧。厚此薄彼可不好。”

　　不二愣了愣，叫名字当然是无所谓，只是厚此薄彼——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侧的幸村，少年美好得不似凡人，那是记忆最深处的温暖。精市的话，可不单单是这一世的交情啊，那是七年的无话不谈的挚友。

　　只是，那些记忆再无旁人知晓。

　　“这样的话——初？”不二歪了歪头，细腻的嘴唇轻轻开启，吐出观月的名字。观月确定听到自己心脏那一刻突兀的声响。

　　“那么——周助。”观月张了张嘴，终于叫出这个自己私下无数次默默念过的名字，然而也只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悄悄地回味。终于，可以坦然地在他面前这样称呼了吗？

　　栗发的少年和黑发的少年相视而笑的场景太好，不二另一侧的幸村却默默捏紧了手指。并不在意观月的挑衅，他在意的是——观月，对于周助来说果然是不一样的。也许不二自己都没有发现，观月的很多要求，他都下意识地迁就了，比如两个人去花店，又比如改变的称呼。

　　也许是因为这是重生以来和他关系变动最大的一个，也许是因为少年那一夜埋在他身上倾诉的绝望与哀伤，也许是因为不能控制的歉疚和怜惜。但不论是因为什么，观月初，对于不二周助来说都是不同的。

　　这样的不同，让幸村觉得本能的危险。

　　幸村的眸色在另外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加深：原本，是想要持久战，慢慢来的，现在却不得不加快脚步了。观月的告白尽管失败，却显然给周助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记，而且，作出“逐渐放弃”和“转变回朋友”的举措的观月，即便周助有所怀疑，却也会因为内心的歉意和心疼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他的疑点吧。

　　这样，真是劲敌啊。

　　幸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眼底重新燃起蓝紫色的灼热的光芒——他幸村精市，可是不会放弃的。而且，不论为什么，周助对于他好像有着比别人更多的信赖与亲近。而这种优势，无论是谁，也难以比过啊。

不二周助：“那个，初，圣鲁道夫，是从这一站下比较近吧？”

　　“啊？嗯哼，是这样没错——”可是自己下车了，不就只剩下不二和幸村两个人？很危险的感觉啊。

不二周助：“初还是早点回学校吧。我今天主要就是出来到神社去的，之后也要回家复习了呐。你跟着我过去也没什么必要。”

　　——回家复习。也就是说，幸村也会很快和他分道扬镳吧。

　　观月闻言满意地点点头，手指绕了绕头发：“嗯哼哼，那么我就准备下车了。周助你也早点回去吧——还有幸村君，神奈川还是有点距离的，也还是快点吧。”从座位上优雅地起身，走出两步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冲不二露出一个骄傲而美好的笑容：“嗯，今天本少爷很开心，还有，谢谢你的御守。再见，周助——还有幸村君。”

　　少年洁白的面容被车窗外摇曳的树影切割成晦暗不明的风景，姣好的唇线勾勒的弧度傲然而优美。如同暗夜蔷薇的魔魅，带刺的芬芳，触碰起来些微疼痛的优雅娇嫩。

不二周助：不二含笑轻轻招手：“拜拜，初。”

　　少年步伐优雅地走下公交车，如同贵族少年走下自己奢美的座驾。公车开动，那一抹站得笔直举止骄矜的身影伫立在原地目送着车子远去，忽然觉得胸口很空，好像有什么就这样驶出了他的生命。

　　坐在车上的不二和幸村很久没有说话，沉默却并不尴尬。只是不二硬生生感受到一丝微妙。他的余光一寸寸扫过幸村的侧脸。蓝紫色头发的少年如同油画中因美貌而遭神嫉妒而被施以惩罚的少年，太过美好，连神祇也无法容忍，所以残忍地利用自己的力量伤害着他。可是不同的是，这个少年尽管看上去柔弱优美如晨露如鸢尾，却也只是看上去，他骨子里的刚强与霸气让他对命运做出了最顽强的抗争。

　　这样的少年。

　　完美而有残缺，却因残缺而更加令人着迷。

　　——有喜欢的人。真好奇，是怎样的人，可以让这样一位骄傲而无死角的神子动心呐。

　　不二染上一丝迷茫的眼神略微烦躁地投向窗外——嗯？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漫卷了大片大片灰白色的云朵，厚重而略带压抑的气息从西边一角向着正片天幕侵袭。

不二周助：“精市，好像要下雨了。”

幸村精市：“嗯，看上去，十分钟之内就会下雨。”

不二周助：“这下可麻烦了——唔，精市带伞了吗？”

　　幸村微微耸肩：“早上出来没有看天气预报，只背了小包，塞不下雨伞。”然后看见不二的苦笑——

　　原本是有带伞的习惯的。遇到下雨就和手冢一起撑着走回家。

　　黑色的，长柄，没有一丝一毫的花纹，厚实而又韧性的布料，防水很好，打开也很大。这样带了三年。

　　是什么时候不再带伞的？重生回来之后吧。

　　那一条路上不再是两个人的并肩，那把承载了好多好多回忆的伞也就搁置在家里不用了。

　　因为撑开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右边。伞很大，两个人刚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而又不嫌拥挤，伞檐下好像分割出另一个世界，隔绝了周遭所有声音、人物、是非的世界。只有彼此，只有你和我，只有手冢国光和不二周助。

　　曾那么眷恋那个特殊的空间，却原来也放下了。只是可惜了那一把伞，曾经是撑起来就会有无尽回忆和温暖的物品，现在却长久地被遗忘了。

幸村精市：——“周助，周助？”

　　“啊，抱歉精市，走神了——果然下起来了，而且越下越大。”不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斜飘的雨丝，眉心浅浅皱起，“看起来不像是很快就能停的样子啊。”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沉沉的浅灰色，厚重的云团蔓延在城市的上空。大雨的预兆十分清晰。

幸村精市：“呵呵，是吗？”幸村并未深究，尽管他看到了不二眼底的迷离，“这样的话，我们可就要淋雨回去了。”

“唔，跑回家的话，应该还好吧。”车站到家的路上倒是有一家便利店，但是离家很近，到那里再买伞还不如不买，只是，“精市你是要走到另一个车站坐车回神奈川的吧？”

幸村精市：——“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

不二周助：“唔，精市先到我家呆一会儿吧，如果雨停了就走，今天晚上停不了的话就住一晚吧。”

幸村精市：“那就要叨扰了。”

不二周助：“不会啊，精市和我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那么，真希望今天的雨不要停呐。好像应该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契机。幸村微笑着点头，修长有力的手指收紧，抓紧了掌心大红色的御守。

幸村精市：“呵呵，反正明天不上学，今天停不了的话，不回神奈川也没关系，而且因为带了网球包，所以换洗衣服也有。就是打扰阿姨和由美子姐姐了。”

不二周助：“精市的话，我欢迎还来不及呐。妈妈和姐姐都很好相处呐，精市不用担心。”

幸村精市：幸村脸上的笑意微微加深：“唔，虽然是这样说，但还是会有点紧张哦。”

不二周助：“哈哈，原来精市也是会因为要见到朋友的家长而紧张的吗？”

　　幸村浅笑不语。——并不是哦，周助，不是因为见到朋友的家长，而是因为要见到你的家长。当然会紧张，怕失礼，怕留下不好的印象，怕——因为某些小小的疏漏让他们以后不放心将你交给我……你最重要的人，我当然要毫不松懈地面对。

　　——希望他们喜欢我，这样，有朝一日我希望一直陪伴在他们最重要的人身边的时候，他们不会拒绝，你也不会为难。（主上你这么确定不二子会是你的吗……主上：呵呵，周助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精市这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妈妈和姐姐一定会很开心我有精市这样的朋友的哟。”不二笑眯眯地看着幸村，两颊因为扬起的笑容而带出一点点婴儿肥，高起的丰盈的颊肉染着浅浅的晕色，衬着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湛蓝，可爱得厉害。

幸村精市：幸村有些手痒：“周助这个样子让人好想捏上去。”

不二周助：“纳尼？——！精市你还真捏！”

　　“呵呵。”幸村用食指和中指夹了夹不二双颊上软嫩的肉。很滑，很有弹性。“手感真好。”

　　不二从幸村掌下逃出来，因为吃惊而张大了眼睛，两汪明澈的透蓝受到惊吓般地凝视着身边的人：“精市你居然这么——呃，孩子气……”捏人脸颊什么的，这种事情居然是神之子幸村精市干得出来的？

　　“嘛，嘛，因为周助太可爱了嘛。”被萌到了啊。他没有两只手一起上直接开揉真的很注意形象了。

　　——可爱……“啊喂！精市，夸男人可不是这么夸的！”这么说着，不二双颊的晕色却依旧难以控制地微微加深。唔，真是的……被这么认真地凝视着，然后说这么犯规的话……即便“可爱”不是会让他喜欢的夸奖，那种近乎宠溺的专注眼神，也真的让人……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幸村轻笑地看着不二格外生动的表情，却也没有再继续——周助可不是软萌的小动物，逗弄多了真的惹急了，腹黑属性一开，自己也得掂量掂量。

　　一路说笑。两个都是同龄人很难看透的人，都是心思总是与表情隔膜的人，都是有着内心深处的骄傲与强大的人，难得的这样彼此卸下惯常的表情，亲昵得近乎天真地相处。幸村蓝紫色的眼注视着身边并非一〇一号表情而是表情鲜活多变的少年，目光中的温柔鼓涨而带着浅浅的暖。

　　——就这样就好，在他身边，可以触碰可以不设防地相处就好。哪怕全世界都在下雨，身边有着可以感受到温度的你，也注定不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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