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死亡追忆（后篇）

猛地，一阵诡异的寒风从窗外袭来，这才逼得她将意识拉回到现实。她吐了口气，手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发现指间湿润了。

可也就在那一瞬间，本来还沉浸在过去悲伤之中的她突然睁大双眼，并且十分警觉地看向那边，果然就见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帘内里。

“休劳德？”

她赶紧收起伤感的表情，没好气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庆祝塔尼亚的新任领主。”

休劳德缓缓从窗帘背后走出来，淡淡说道。

“笑话，领主的交接是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吗？”

爱丽斯瞪着他，不觉冷笑一声。

“当然可以很简单，你的姐姐，曾经的领主桃乐丝是血魔，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她为了满足自己对血的渴望，在自己管辖的领地内频频杀人，吸食活人血肉，所犯之罪绝对不可饶恕。以上这些早已足够成为剥夺她领主地位的罪责，我已经向魔法议会正式提出申请，接下来就是发布全面追捕指令文书。只要把桃乐丝和她的那个随从一起干掉，一切就都可以完美结束了。”

“休劳德，你这么做真的仅仅出于对血魔一族的憎恨？”

听着他依旧如作报告般机械生硬的话语，爱丽斯眼中浮现出怀疑的色泽。

“是！”

休劳德答的极其干脆简练。

“怎么，亲手替自己的弟弟和父亲报仇，又取回了本该属于你们家族的地位和尊严，理应得偿所愿才对，可你似乎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谁说的！”

爱丽斯赶紧偏过脸去，不让他注意到此刻自己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这么多年的隐忍就是为了抢回属于我的一切，为父亲和爱德华报仇，现在我当然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偏生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毫无底气可言。

“只是……”

她不禁看向海特那边，而海特并没有给予她任何响应，只是静静地站着，不注意看还以为那仅仅是一个高大的衣架子。

她下意识用力摇了摇头，转过身对着休劳德说：“即便议会取消了姐姐……不，是取消了桃乐丝的领主地位，恢复我们家族名誉，那也不代表我可以成为这里的新领主。”

“呵呵……”

听她这么一说，冷漠的休劳德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的确如此，领主地位一向不是世袭，必须由上一任领主委托交代，如果领主来不及交代便死去，才会由议会直接下令委任。”

“所以，你的庆祝还是免了吧。”

“公主殿下，我敢断言，你必定是塔尼亚新的领主，这也算是对帮助我实现愿望的你的一点小小回报吧。”

话毕，只见他手臂高高举起，随即从其扬起的斗篷后面慢慢地走出来另外一个身影。

“你……怎么可能……”

那一瞬间，爱丽斯的视线几乎被那个身影完全牵扯住了，根本无法偏移分毫，她的脸更是被惊讶和喜悦神情给充满着，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我存在般，只是呆呆站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孤独的公主，于夜雨中浸湿着柔弱的身躯，孤独的公主，在黑暗中寻求永久的安逸，孤独的公主，却在混沌中再度寻得安慰。”

休劳德见状，隐藏在兜帽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低声说完，也不在乎爱丽斯到底听没听到，便缓缓往窗帘背后退去。紧接着，又是一阵寒风刮至掀起窗帘，内里却已经空无一物。

“休劳德……”

“快走，桃乐丝……”

中年男子脸上惊恐未定，眼睛始终注视着那个女孩。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二人根本无处可逃，因为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而且他们个个毫无生气，却都手持夺命利器。

“父亲！”

桃乐丝并不想逃，她很清楚这些人为的就是自己血魔的体质。

“放心，桃乐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中年男子虽然脸部表情凝重，但还是试图以平静温和的语气鼓励她。

然而他越是这样，只会令桃乐丝感觉越发痛苦。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着这些渴求血魔鲜血的人的追杀。因为血魔的血液对于魔法师而言有着无异于贤者之石的强大价值，谁得到它便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于是，她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一直重复着被捕被折磨，逃跑，然后再被捕被抽取血液的过程。

然而那一年，当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已经虚弱得无法再逃，以为自己会再次落入魔窟，不料却被这个“父亲”很仔细地照顾着。

更令她大感惊讶的是，见惯了被欲望吞噬的人们那些丑陋嘴脸她根本搞不懂这个人的想法。皆因他完全不奢求她做些什么，只是尽心尽力地保护着她不受一丁点伤害。

那一段时间，她从未过得那么安心，也第一次体会到人该有的家族亲人的温暖，甚至于她都忘记了自己是被世人所忌惮的血魔。

“对不起，父亲，我骗了你。”

然而她越是渴望这样的生活持续下去，就越是无法将真相告知父亲，直至大批佣兵部队出现在塔尼亚周边，面对怀疑的父亲，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一切。

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她很清楚，不是再次被当作道具使用，就是被当作弃子丢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可能。

可她根本就想象不到，低着头哽咽流泪的自己的头顶却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抬头一看，那是父亲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头。

“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仿佛自打记事开始从未哭得如此痛快过。

可是，事实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领主拜斯为了保护养女决定和佣兵部队开战，他除了女儿血魔的身份之外几乎将一切都告诉给塔尼亚领地内的居民知道，希望大家上山避难。

结果除了老弱妇孺，所有人都留下来誓要跟卫队和骑士团一起与敌人战斗到底。接下来便是一场没日没夜的战斗，领地防线被冲破，虽然对方也付出惨重代价，但有一支小部队还是突入到城堡中。

那一刻，拜斯让艾尔扎克和卫队带着爱丽斯走，自己则留下来，因为桃乐丝突然失去踪迹。

不久后，奔跑于城堡之中的拜斯终于在自己卧室的衣柜中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桃乐丝。

“父亲……”

看见他，桃乐丝是又喜又忧，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泣。

“傻孩子，怎么躲在这里？”

即使面对如此危急情况，拜斯还是一点都不生气，仍旧温柔慈祥地笑着说：“走吧，我们一起走，一定会没事的。”

面对他伸过来的大手，桃乐丝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没有回应。

“父亲，我不能跟你们走，爱丽斯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能让她再失去什么。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抓住了我，他们自然就会退兵的。这样就可以了，反正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孤独的人。”

啪的一声响起，桃乐丝呆呆的，好一会儿后才感觉到脸颊一边炙热得厉害，她摸了摸自己有点肿的脸，眼中已然满是泪水。

拜斯一把将其拥入怀中，在其耳边轻声说：“不许你再说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你和爱丽斯一样都是我不可替代的女儿。你既然说不想让爱丽斯再失去，难道你愿意看到她因为失去你这个姐姐而伤痛不已吗？”

“走吧，我们再努力一下，一定会没事的。”

“嗯。”

桃乐丝用力点了一下头，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的笑容。

过去，她无法理解拜斯这个父亲的想法，可现在，她明白了，父亲一直在用这种她未曾体会过的温暖包容着她，让她始终一刻都获取不到安宁救赎的灵魂得到从未有过的舒服和安慰。

然而，幸福永远都是短暂的，二人才刚跑出城堡便被一队佣兵给包围住。

“不要怕，桃乐丝，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拜斯说着，微微抬起右臂，手臂上层层现出一圈圈的洁白光圈，然后光圈全部汇聚到他手上，让其五指都闪着耀眼的光辉。

当时，桃乐丝只觉一阵烈风在前面刮起，便不见了父亲的身影，再看到时，只是数道白光飞闪而过，好几个佣兵手中利器竟纷纷碎裂，身体也随之发出声声沉闷叫喊，进而纷纷倒下。

这是拜斯的魔法，以前曾经靠这魔法让他保护塔尼亚不受战乱侵袭，成为名扬天下的“闪光领主”。可现在，步入中年的他早没有了当年的英姿，就是用上魔法，没几秒钟功夫也已经气喘吁吁。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回过头冲着桃乐丝很自信的笑着。

看到这里，她也回以笑容，说：“已经够了。”

她很清楚此刻挂于自己脸上的的确是心满意足的微笑，虽然对她而言幸福安静不用整天躲藏逃避的日子是那么的转瞬即逝，但这真的已经足够了。可如果一定要让爱她的人受到伤害，那她宁愿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父亲，真的够了，您快点走吧，不要理我！”

她一步步朝前走去，张开双臂挡在拜斯前面，厉声喝道：“我跟你们走，条件是你们必须放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桃乐丝很满足似的偏过头，冲拜斯笑着，可她鲜红眼中的拜斯却是一脸痛苦。

“快走，桃乐丝，别管我！”

猛地，他大声喊道，哪知道话音刚落，一抹红光从天而降，顷刻间，空气中便溅起无数血色光点洒在了她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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