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硕大的、车厢由精铁制成的马车,被八匹精挑细选的骏马拉着,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上以一个平稳的速度前行。马蹄和车轮都经过特殊处理,所以虽然山道陡峭,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声音,而且车身稳定异常,车厢里的人会有如履平地的错觉。
车头坐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以一手牵着八匹马的缰绳,将车前的八匹马约束得就像被精密机簧打造而成的木牛流马。车厢帘被掀开,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从车厢里走出来,也坐在车头。时近正午,山道两边的树林里不停地有鸟雀成群地飞出来,在空中盘旋几周,再投入密林的更深处。他们可以听到羽毛穿过枝叶时平滑的气流声以及鸟喙在捕捉叶下藏匿的虫豸时敲击枝干的动静。
流鹊山之所以叫流鹊山,委实不负此名。
青衣人随口问道:“问出来什么了吗?”
朱衣人摇了摇头,说:“各种手段都用了,不似作假,倒像是真的失心疯。已点了他的穴道,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青衣人点了点头,继续用手指以一种奇妙而又规律的方式轻微地拨动着手中的缰绳,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比五指间的微境更重要的了。朱衣人开口道:“紫衣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是暗杀大家,热衷藏匿身形,以他的角色来说,倒是不适合太过于抛头露面。”
“也不知道会主一个人出关赴边塞,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朱衣人有些担忧。
青衣人微微一笑,说道:“瞎操心。你我都是会主培养出来的,会主的能耐和手段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世上还有谁能为难得了他吗?而且此次北上,会主本身也背负着相爷的密令,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朱衣人默然。与青衣人相比,他的性格更加热烈而赤诚,所以他很喜欢和青衣人在一起,因为他知道青衣人的圆润若水正是自己炽如烈火般性情的良配。他不但心挂会主,他还在想着应天府里的事。
“会主说,李相明面上调遣他离开京师,暗地里却安排了一个万无一失的人物守在身侧。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比会主本人更加稳妥呢?”
青衣人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绵延数里的山道,悠悠地说:“乱世之中,卧虎藏龙,又岂是你我可以轻易揣测的。”
关墨收剑。
鸠摩罗和白日依山尽还深陷在刚才那一剑所造成的切肤之感中无法自拔,竟一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关墨缓缓地走到轿子前,正色道:“我本不是会介入你们官场纷争的人,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轿中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清楚。”
“你派人找到我,邀我今天出手,是因为当年我欠了你一个人情。现在人情我已经还完了,也收了你五百金,银货两讫,我与你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
“有理。”
“告辞。”
关墨从地上端起木盆,对兀自神不守舍的鸠摩罗说:“我想这两尾金鱼你们也没有兴趣养了,还是由我把它们带走吧。”
轿尾的白日依山尽身躯一震,从剑意的领悟中醒转了过来,他凝视着关墨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剑如鱼,身如水,刺击中有鱼水圆转,方为上境。”
只听见关墨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年轻人悟性不错,切记出剑从心,本无定——数——”
鸠摩罗对着轿子沉声说道:“相爷,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轿中人好像思忖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没有人可以摆脱这趟浑水,即便是他也不行。就算我今后不再寻他,可那个人肯定也要找他麻烦的。”
出了玉门关,再往北行数百里,便进入了荒漠与草原的交界之地,这也是中原人口中的边塞。边塞一向纷乱,民族众多,无人管理,加上很多支在边塞流窜的游寇部队,整个边塞呈现出杂乱、凶险、无法无天的景象。
就在无人认为边塞可以有所作为的时候,一个神秘的教派在边塞崛起,不但统一了所有的流寇蛮勇,还肃清了为祸边塞游牧民族的马贼集团,成为了关外边塞最大的一股势力。元大都被攻占后,逐鹿帮三大长老带着亲信人马与乌鲁特决裂,自居庸关奔赴边塞,准备接手这股势力,在关外重整旗鼓。岂料三人联手都惨败于教主的惊世武学之下,教主更手刃了拒不投降的大长老,将余下的人员尽数收编。
至此,燕云教的威名才响彻了中原武林,江湖中人都知道了燕云教主燕胡桑的存在。作为燕云教的创立者,燕胡桑委实雄才伟略。他不仅与边荒各族谈判,将闲散势力纳入教内,更将燕云教的旗帜**中原,布局之大,前所未有。
燕云教的教址选在荒漠与水草地的交融线上,教内一部分是土木砖石搭建的中原屋舍,一部分是分布在草原上一望无尽的牛皮大帐,抬眼望去,巍巍壮观。
在数不尽的大帐中心,有一个看上去比所有的牛皮大帐都要大上五倍的帐篷,帐篷里坐着三个人,在他们身周,站立着大约十五名面无表情的人,每个人的身体看似静止不动,凑近了看才能发现他们的身体都在保持着一种高速的抖动。
这是一个宗师级的高手才能做到的战备状态。
坐在大帐主座的中年男人举起手中的杯盏,笑道:“左丘兄亲临,蓬荜生辉。杯中是边塞盛行的马乳酒,左丘兄莫要嫌弃了。”
坐在客位的黑衣人举杯一饮而尽,赞道:“好酒,燕兄客气了。”
主座男子也饮了一口,笑道:“左丘兄今日来,肯定有要事相告,胡桑愚钝,还请赐教。”
左丘飞鸿缓缓说道:“不敢。今日到此求见,确实有两件事情商讨。一件公事,一件私事。”他放下杯盏,继续说道:“先说公事。我受李相所托,特来拜见燕兄,是希望燕兄可以认清局势,弃暗投明。我们已经知道徐相曾派人与燕兄联络,邀贵教入主大都。李相向燕兄保证,只要燕兄推辞了徐相,京师之外,贵教可与我飞鸿会半分天下。”
“我若不答应呢?”燕胡桑颇有兴趣地问道。
“中原之内,寸步难行。”左丘飞鸿正视着燕胡桑的眼睛。
蓦然间大帐内旋风骤起,除了坐在燕胡桑下首的年轻人之外,十五个宗师级的高手拳掌皆出,居然都抵御不住这股沛然莫御的大势,身躯全被抛飞出去,撞在柔软却极富韧性的帐篷壁上。空气里涌动着波纹一般的暗劲,大帐方圆一里之内的草地居然泛起了湖水般的涟漪。
左丘飞鸿抬起了双手,手掠过发髻,好像只是要整一整自己的仪容。暗流涌动的空气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一般颓然而静,草地平息下来,本来肥美的水草地在刹那间枯萎凋零,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死水微澜,委实名不虚传。”左丘飞鸿笑着对燕胡桑说道。他又转首看向燕胡桑身边坐着的那个一动未动的年轻人,满眼尽是激赏。“听闻燕胡桑之子燕笑我惊才绝艳,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燕胡桑双眼灼灼地盯着左丘飞鸿,淡淡地问道:“公事已了,燕某自会考虑。不知左丘兄说的私事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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