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在空无一人的单独空间里，你会做什么？

艾斯听着门边传来的落锁声，然后是脚步走远的声音，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一把掀开了自己这身忍了很久的粉红色连衣裙——

——咿

艾斯放下裙摆，心里强烈的违和感得到了解释。

如果在他空空如也的脑袋里面还有性别这种疑问的话，那么他现在感到自己好像有一点麻烦。

——来解释一下。

使女的选拔分两种，一种是各个家族里面推举幼女，这样的名额在神殿里不算少，只要是用钱打点铺路都可以胜任，依照神殿之中的掌权者权衡关系利弊，再安排这些女孩儿去各种地方任职。这种使女被称作“新福”，三年一轮换，大概意思就是大家族的女孩子们来神殿镀一层金，跟当今的海归去国外镀金一样，三年后是可以选择回家的。出去之后因为侍奉神而被神殿承认挂名，这些新福在三年后是十分受那些贵族欢迎的。

另外一种就要严格的多——这些女孩子大多身世背景干净，主要来源于各阶层的孤儿院，或者背景干净身世低微的下等人户，养不起女儿，但是又有几分姿色，就会被卖进来做工，每月会有工钱。每年一次进行选拔，通过层层考核和测试——一般来说像大家大户的小姐们是不会通过这种方式入选的，因为在入选的这一过程当中，第一关就是神官在验身——这一关需要女孩儿脱光光的一排排站在一群对神“虔诚”的老女人面前，仿佛待宰的猪崽一样任由挑选。

这种女孩被称作“新使”，与新福不同，她们没有刑满释放这种概念，出不出的去完全是凭运气，她们作为“新使”三年后转正成为使女，就相当于叛无期徒刑，终身侍奉神殿。所以这三年里，大多的新使将用尽一切办法攀附上其他势力，无论是自保，还是离开神殿，她们是不择手段的，故而熊男奥尔都看不上这些“新使”。

艾斯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那么问题就来了——

艾斯捂着额头。

他什么都不记得——

他来这里的原因，来这里的过程，他很确定自己是个男人，但是为什么他能混过一二轮考核？直接混进总决赛？

唯一的记忆就是熊男那一巴掌之后——说起那一巴掌，艾斯摸了摸脸，脸和手臂已经肿起来了，摸上去十分疼痛，鼻血也因为流了一会儿而干涸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他借着窗户的光看到自己鼻子挂着两道鼻血印，脸盆里的水影绰绰，看得出这张脸格外凄惨。

很陌生。但是没有排斥感。

那么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张脸是他自己的。第二，这张脸是他熟悉的人的。无论是哪一种，他现在的处境都不太好。

艾斯在这个房间里四处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他先是丈量了一下房间的大小，弄清这里的布局。他站在门前，整个房子呈长方体，床摆在左侧靠墙，被订死在地上，桌子靠右边，同样的桌子也被订死在地上，上面有一盏灯，现在没有被点亮，但是周围也没有任何点亮它的工具。桌子上的衣服灰扑扑的，但是布料很好，之前比身上这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好的多……

艾斯踱步到床边，试着站在床上够了一下那个狭小的窗户，他踮起脚都摸不到那个窗户的边缘，反而踩着床上的被子散发出一股霉味，黏在他脚底的皮肤上。

他坐到了床上，一路上的神经紧绷让他浑身的肌肉都有点酸痛，他在床上整合了一下所知道的信息。

首先，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进入了神殿，伪装成为了一个少女，他观察其他使女的年龄段在12-15岁，那么他所“扮演”的角色也在这个年龄段。

根据他能够控制这个躯体的灵活程度和对模样的熟悉感，他并没有感到不适，他有疼痛的感觉，并且五感灵敏，他很适应这个身体。

第三，十二个使女有明确的分管责任。与其说熊男奥尔随手点出了十二个人，不如说一开始就计划好——无论是他立威的行为，还是羞辱斯洛菲儿的方式，都好像剧本上编排好的一样。

还不懂吗？那么换一种说法。

你去应聘参加考试，考官给你出了一个题目，一共三十多个考生，在你前面的十几个人被点名回答了问题，结果考官一个都没有录取——那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呢？考官根本不在乎答案，他只在乎最后录取的人，就算你回答的天花乱坠100分都没有用，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名单。

而熊男奥尔就是这个考官。

他来到这里，一定不是机缘巧合。甚至或许是“艾斯”原本的意愿，又或者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尤其是那个叫做斯洛菲儿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高傲的像一只鹅，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和精致的模样，完全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为什么会像平民一样跪在这里任由选择？

再结合熊男的言论，很有可能这个女孩儿是大祭司一脉，但是大祭司要倒台了，这个女孩儿很可能是一个牺牲品。

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艾斯坐在床边。又认真的回想了这短短的一路。

第四……他有一个哥哥，不知道是真是假，当然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有可能是个幌子。

而这个“哥哥”，是个祭品。

——————————

【艾斯——】

【——来，跟我来——】

漆黑黑的深夜，锁链传出细微的碰撞声，叮叮咚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敲击门框。

接下来吱吖一声，门轻轻的被打开，裂开一道缝隙。

那里一片漆黑，仿佛一条裂开的深渊。

【艾斯——跟我来——】

呼唤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这个声音稚嫩，带着少年的声线，不辨男女，但是十分耳熟。

“谁！？”艾斯支起身，他一发声，就一愣。脑海中混沌，几乎不能思考。他只觉得这两个声音莫名其妙的相似，几乎一模一样。

【快!快来——】

拖长的尾音带了一种惊恐，仿佛被掐着脖子，艾斯觉得头重脚轻，他跌跌撞撞的下床，看着这扇门，门外的漆黑仿佛一张吞噬他的大嘴，怪物潜伏在其中，疯狂的想要撕碎他！

他几乎没有跨出门的力气，手脚酸软，头脑混沌，扑面而来的恐惧几乎让他腿软。他死死的扣住门板，门外无尽的黑暗里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艾斯——！！】

【不要去触碰阿尔法凋零的玫瑰——！！】

【旧神陨落！圣印泯灭！庇佑者已死！！——杀死他们——！！】

哐当巨响！这声音和场景徒然破碎。梦境戛然而止！

艾斯惊坐起，他的心还在扑通扑通狂跳，门外锁链响起，他脸色一白！

天色还没有亮。门外的锁链叮咚作响，他听到有人开锁的声音。他此时心脏狂跳，梦境里的那声惨叫还没有消散，仿佛响在他耳边。

门被往外拉开，温暖的橘色火光从门外倾泻下来。三四个人影站在门外。

“这一批的使女看来还不懂得勤奋。”门口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人。

艾斯此时略微的放松下来，他满头都是冷汗，湿润的栗色刘海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的瞳孔很大，迎着烛光让他的眼里湿润又温柔，像一只鹿一样的眼神。他仿佛被吓得不轻一样，脸上透露出的无助的表情。

艾斯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盯着他，就像豺狼顶住猎物的眼神。

“是叫艾斯。对吧？”最后轻飘飘的一个疑问，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

艾斯迎着光线看清楚说话的人。

一张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的脸，整个人藏在黑色的袍子当中，她这张脸很好看，但是好看的十分虚弱，每一根线条和肌肉的弧度走向都仿佛有着特定的规则，她的唇色淡淡的，一张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苍白得有些可怕。

“是的，大人。”

艾斯回答。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

“你没有听到钟鸣声吗？”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问他，她手上提着一盏灯，光源从那里发出。这个女人凶神恶煞，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让人讨厌的高高在上。

当然没听见。

艾斯表面上装的楚楚可怜，就差给她挤出一滴眼泪，他此时完全处于劣势，根本不能有半点吊回去的想法。没听见就是没听见，鬼知道钟鸣声是什么。

“你躺在床上回澜大人的话么？！还不快起来！”

那女人呵斥他，艾斯唯唯诺诺的爬起来，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那套粉红色的廉价连衣裙，他连昨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幸好在确认了她起床了之后门口的一众人就离开了，没有盯着他换衣服的癖好，艾斯迅速的穿上桌子上摆放的黑色裙子和宽松的斗篷之后，盘起了一头栗色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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