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被发现的第3天,医生收到了邹寻的一封信。
邹寻在信里说,在这座可怕的城市里,他已经考虑了很多关于现实的,实际的和疯狂的事情。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回到宁静的精神状态。到了最后,明晰的记忆涌上了心头,脑海里像经历了一场灾难,变得更糟糕了。
他在信里说,人在筋疲力尽时,往往会缺乏梦境。一夜无梦,醒来后又不知身在何处,他看着床头的照片,印象回到了8岁那年,记忆里的一个同学递给他了一块橡皮,说老师快来了而他还没准备好之类的话,同学提醒他要带上书本,带上笔,最好还带把伞来。他记得那个同学,后来死在一场车祸里。
回忆片刻后,窗外的路灯让他警觉了起来。他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靠着酒精过日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声大哭。
医生在接待完最后一位病人后,就回到了家。
他的书架上有着很多书,但大多数都是病人选给他的。
他做好了晚餐后,突然想起自己的眼镜忘在了办公室里,于是又急急忙忙的赶回去拿。
办事楼的钥匙由一个穿着旧工作服的女人管着,医生敲开了她的门,说明了事情的原因。女人说让她等一会儿,就去拿钥匙了。
等待期间,他透过敞开的门,看见了女人房间里全是空瓶子和罐头,家具只有一个沙发和一台电视,只是墙壁上贴着崭新的油画,且全是人物的画像。
墙上的画很多,有苏丁的,有格罗兹的,有不少海因里希的,玛丽莲梦露的,贝托尔德·布莱希特的,在另外一面的墙角处,有汉斯·法拉达的,还有黑格尔的,尼采的,康德的,帕斯卡的,拉康的,拉康下面还有萨德的,叔本华的,马克思的,甚至还有杜尚的,孔多塞的,斯皮尔伯格的,约翰·斐诺波努的...还有或多或少他认不出名字的人物画。
这时医生突然想起在一本书里描述的人类历史的过去,是“腐败的历史”,“重构的历史”。虽说那些重新被组装的故事已经变成了文学家和思想家们的点评消遣之物,但大都已经堕落为了无依无靠的破碎意向,故事是坏掉的,碎片的零件。
他想起他的书架里有一本1952年出版的老书,巴罗哈著作的《种族》,他发现自己的叙事手法在整个论文的圈子里变得异常独特起来,就去年,圈子为他安排参观了挨斯科里亚尔建筑群遗址的一次机会,那是他第一次在职业人员的带领下来到地面的世界,踏入被冰雪覆盖的文明残骸。领队的是一个德国和日本混血种的后裔,说着憋足的英文,医生用手势表达了半天才让他明白自己想要用摄影设备拍摄下建筑物全景的意图。领队在事后自嘲说,圣经的人类构建巴别塔,上帝惩罚人类分开了他们的语言,而现在他们也在面临同样的事。
医生问他是指人类的语言,还是指这一切真是上帝的惩罚。
领队回答医生两者都不是,他说的是写这个圣经故事的人。领队说,那个人为了编写这个故事,或者说为了接近上帝的行为方式,已经抛弃了一些最起码的东西。
女人把钥匙拿来了,医生道谢后,转身去往了自己的办公室。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痛苦。
邹寻在信里说,他的一个妹妹被人杀死后,分尸投入了人工河中。警察打捞上来了四肢和头,但没有找到关于上半身的任何东西。他妹妹是50个被害妇女中的一个,凶手在几小时后就被抓捕归案了。他说他恨不得立马就杀了那个人。
那时他还有点积蓄,经济危机还没结束他的富裕生活,但他并没有履行自己的想法,而是把凶手交给了虚无缥缈的围观者们审判。
他几次钻进公共电影院,每次播放的影片结束后,他心情就能平复很多,但已经记不清电影内容了。他询问医生,自己是不是应该服用一些安眠药。如果真是这样,他需要早早的上床,因为这里的环境往往从深夜就变得很糟糕了。
邹寻说他开始寻找妓 女,他让她穿上一些特殊的制服,然后开始尝试各种方式欢愉肉 身。她夸赞他,裸 露白腿挽住他的腰肢,抖动着上升了一个又一个音调,但他脑海唯一想的就是立刻离去。那种空虚感,已经没有什么能填满了。
医生拿到了自己的眼镜,顺便擦了擦办公室的火炉,擦干净了上面沉积着的灰尘,又做了清洁,给盆栽里的植物浇水。事后他感觉有些累了,于是顺势躺在座椅上,打开了办公室里的电视。
电视里正谈到了右派势力,谈到了可能兴起的法西斯主义,主持人骂他们是旧社会的废物,移民者,旧时代的思想偷渡者。
电视的画面映照在眼镜上,像镀上了一层银。
主持人请来了一位专家,让他谈谈关于旧时代人类文化遗产的可取之处。
专家说,现在群众面临的问题十分严峻,人们必须坚定立场,坚定思想,排斥旧时代的种种不可取的毒害。
医生看着电视里的专家,他认出了那是托马斯·安德森,他的一个病人。
邹寻在信中说,他昨天杀了一个女人,就像其他50多个女人的凶手们一样,他杀了第51个,他把尸体分尸后,埋在了自己原来房子的后院,他说他瞒了房东,说那里是一只死猫的残骸。
他说这是一场接力赛,迟早所有人都会这样做。
邹寻说,晚上他做梦了,他一辈子没见过海,但他梦见了海,那里的水是活的,是有生命的。
他说很快,那个女孩被发现的消息就会出来,他可能会被抓,可能不会,因为很多人和他一样,期待着事情的发展。
电视里的安德森谈论着流亡者的话题,
而座位上,医生把脸埋进手中,身子开始不自主的颤抖,同时还带着些许的呜咽。
邹寻在信中说,那个女人是你的姐姐。她离开了这个地狱般的生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的选择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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