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蔓延的黑暗【16】

无尽的火焰凝聚成巨大而恐怖的利爪，排山倒海的炎浪灼烧着微寒的空气。它们，带着无匹的气势与碾压的态势向雅加和库提里亚攻去。这一击，是汀娜所能发出的最后一次攻击，但是其恐怖的威力，哪怕是这两位魔神也是为之心颤。

他们不得不全力去抵挡。

远处，被推开的契轲尔看着这一幕。

火焰遮住了两位魔神的身影。

被鲜血染红的圣者，赤发红瞳的少女，也一点点被吞噬进这无尽的火焰中。

他跪在被推开的远处。

红色的莲，赤色的火花，旋转，升腾，一点点，一点点，映射在他灰色的瞳孔中。

他手指抓入土层中。

用力咽了一口口水。

抿了抿染上了赤红鲜血的嘴唇，上边还残留有她的余温。

终于说服自己。

于是，他站起来，向相反方向跑离。

不是想跑。

是不得不跑。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唯一正确的选择便是赶快趁着她挣取来的时间远离此处，但是每多离开一点，他的心，就更痛了一分。

为什么……啊。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那么感性的一个人了？

圣洁的火焰与混沌的攻击终于碰撞。

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五十米，一百米……

随着距离的增加，背后灼热的温度也逐渐消退。

时间一点点流逝，火焰也逐渐消散开来。

但是契轲尔没有回头，只是往前跑，往前跑。

已经离开很远了。

后方也逐渐没了动静。

是结束了吗？

他不清楚，还是继续跑

。

又过了几分钟，后边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了风吹草动。

如此，他的脚步才逐渐放缓了下来，并“呼呼”地喘着粗气。

好像，结束了……

但，突然之间，一道黑色射线打在了他脚尖前。

……

看来，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契轲尔低着头，沉着脸，站定了小会儿。

然后拔剑，回头。

雅加就在身后，半扬着她的小小的扭曲拐杖——也应该是她的法杖，盯着自己。

她的样子也完全没了之前的从容，身上怪异的装束也有多处被烧出了焦黑的洞，露出发皱的暗色皮肤。面部也是有几处灼伤，灰头土脸。

汀娜的最后眷恋的目光已在火焰中烟消云散。

只剩下她，仇恨地看着自己。

其实，在她的眼中，最主要的目标肯定还是汀娜吧。自己只是个顺带的小角色，不值一提。不过是自己因为汀娜而受了伤，所以才想将怒气发泄吧。

她，应该是自己所不能战胜的对手。

但不知道为什呢，此时契轲尔持剑以对，内心却是出奇的平静。

是因为汀娜吗？

可能吧。

双方都没有说话，好像达成了某种更默契。

一片树叶悠悠落下，轻吻地面。

剑影前掠，契轲尔主动出击。

“不自量力。”

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声调此时听起来却又一种让人骨头发麻的恐怖。

她接下了契轲尔的剑击。

她不急着毁灭对方。因为在她看来，对方对自己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刚才，在煌炎之主，在已经虚弱成那个样子的煌炎之主的身上吃了那么大的亏，她内心不甘。

但是，对煌炎之主，又不能……

所以，她内心的屈辱与仇恨没有释放的对象。

然而这个时候，她想到了煌炎之主身边的那个男人。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跟在她的身边。”

扭曲的心，与扭曲的面容一样，丑陋无比。

她冷笑，然后开始了追逐。

直到现在。

“当。”

剑与法杖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然后，契轲尔接连发出攻击，而法杖也都刚好将攻击格挡。

看似脆弱的小小法杖，在与钢铁的硬碰中，丝毫没有处于下风，更没有出现的任何可能折断的征兆。

契轲尔的状态，其实也并不算好。之前与过多的死侍展开战斗，肌肉有些酸痛，而神经也因为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而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简单来说，就是他现在，很疲惫。

每当他手中的剑碰上了雅加的拐杖，他都感觉自己不是在攻击一个小小的奇怪物品，而是在不自量力地妄图通过一把普通的剑，去撼动高耸粗大的岩石巨柱。

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肌肉酸痛，尽管虎口崩裂，他的攻击也没有任何减缓，反倒是不停加快着进攻的速度——

尽管内心深处知道这是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寒芒乱舞。

一开始，雅加确实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在她的眼中，这对于一般人而已难以接下的攻势不过是稍微用点心便能轻易抵挡住。她想就这么等，等到他没力气时，等到他连剑都拿不起来时，等到他内心的愤懑转化为最深的恐惧时，再下死手，让他在绝望中死去。

但是，随着契轲尔攻击速度加快与挥剑力度的增强，不使用力量的雅加接起招来却愈发感到吃力。

“这小子……”

她开始感到吃惊。

一个普通的人类，拿着一柄普通的兵器，居然能有和自己正面对拼而不落于下风的实力？尽管自己没有动用法杖的真正力量，但即使如此，一般人在自己手中也是撑不过几招的。

而且，眼前这个人类的剑术，走的并非几百年前自己所曾见到的那些人类中的剑术大师所走的浩浩荡荡、正面突破、直接碾压的路线，反倒是剑走偏锋，以迅敏与诡异为主。

这样的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加难以防御。

对攻仍在继续着，可是雅加在契轲尔身上却占不但任何便宜。

她不知道，在现在的契轲尔的眼中，已经自动忽视了周围的一切花草与树木。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雅加——这个面貌丑陋的老妇人、肮脏的混沌生命，以及——

伤了汀娜的敌人。

而他目前心中所存在的唯一念头，就是杀死她，杀死眼前的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灰色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吼叫。

但其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光芒，却又暗示着他现在出奇冷静的心境——甚至冷静的有些可怕。

这是一种奇妙的境界。

准确接下对方的攻击，寻找突破口后，再精准地发起反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更看不出来有任何犹豫的痕迹。

法杖与剑之间的碰撞频率不断增加，将空气震荡，发出的脆响余音未散，新声便起。

攻防之间，剑影流光，杖舞破啸，留下一道道残影。

如果是之前的契轲尔，他的极限大概也就是到此为止了。而且这种程度的攻势，他也无法维持太久。

可是，这一次，一分钟，两分钟……他不但维持了这样的攻击速度，甚至还在隐隐有所提高。

但，他这个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当！”

雅加用拐杖挡住了契轲尔的一个上挑。

但在极短的时间后，他便换了招，剑尖向前，笔直突刺。

于是，雅加匆忙回防。但下一刻，契轲尔的手微微一抖，剑身随之便轻轻一颤，于是法杖便没有完全防御住——剑擦着边，继续向前。

“可恶！”

雅加不得不主动移动身体，来躲开契轲尔的剑击。

一分多钟前，双方还是有来有回的。

但是，就是过了短短的一分钟，现在，攻击的一方基本上都是契轲尔了，雅加只能是被动防御。

到了现在，甚至就连单纯的防御都有点力不从心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有几处被撕破了。

她现在，可以说是——左支右绌。

她一直没有动用力量，是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这样做对话，很轻松就能解决掉眼前的这个人类。但是，这样做就没有意义了——不能好好地折磨他。她想，就用普通人类的方法解决他，先让他感觉到希望，再让他经历绝望。

是的，不过是一个蝼蚁，哪里需要动真本事呢？

但是，当契轲尔第四次差点伤了她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的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着。

一个都已经被伤成那样了的煌炎之主，最后的反扑，还让自己那么狼狈；

现在，眼前这个人更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自己居然也拿他没办法。

这是更加不能容忍的事。

愤怒，屈辱……无数的 负面情绪涌上心头，连面部都开始因此而扭曲。这种对方明明弱小却总是解决不了对方的感觉更是让她握着法杖的手都在颤抖。

又是几招下来后，契轲尔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这里一剑；。

然后迅速撤走；

再换一个方位刺出——

刚好能击中她的腹部。

攻击的流程在他的大脑中飞速模拟。

然后，开始出招。

一剑，收回，换位，刺出！

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着。

但是，就在他最后一剑即将刺中时，一道诡异的黑气忽然从雅加的身上发出。

接着，她的动作忽然巨幅加快。

最终，本该击中其腹部的一剑，却落到了发出幽光的法杖上。

“叮！”

飞速划过的寒芒从契轲尔的脸旁飞过，在其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剑，断了。

但雅加此时的神色却并不是得意的样子。她阴沉着脸。

如果是平时的契轲尔，在剑断的瞬间，他很可能会愣一下。况且这次，他早已做好进攻的安排，在进行流程的时候，突然因为这种事被打断，这种几率便更大了。

但是这一次，他在剑断的之后的一瞬——连断剑都没来得及划破他的皮肤之前，便立刻反应，丢掉手中的残剑，立刻后跃，与雅加拉开距离。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的行为不可谓不正确。

但是，雅加已经准备动用混沌的力量了。

灰黑色射线向契轲尔射去，契轲尔准备闪躲，却忽然发现动不了——

有好几只从地下伸出来的、看上去早已腐烂的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脚，并还在不断向上爬，似乎想借着力把它们埋在土里的身体也拖出来似的。

然而，它们始终是未能出来。

但是，雅加的攻击还是确确实实地来到。

无法闪躲。

射线击中了他的胸口。他瞬间喷出一口血来。

“哼。”

雅加此时看他的眼神仍旧是冷冷的，带着些愤懑与仇恨。

她不再浪费时间。接下来的一招，她要让这只蝼蚁直接灰飞烟灭。

黑色的光球开始凝聚。

契轲尔能够看到，光球内似乎还有冤魂在吼叫。污浊的气流在其中翻滚。

对于汀娜那种圣者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强力的攻击。但是对于契轲尔来说，就是无法触及的领域——

只要碰到，他就会化为尘土。

契轲尔能够感觉到，自己恐怕跑不掉了。

可是他仍然没有放弃挣扎，用力向上抬着腿，甚至挣脱了几只恶心的手。

但是，又有更多的手伸出，死死地攥住他。

雅加冷漠地将法杖一挥，光球便瞬间发出——

在契轲尔的眼中不断放大。

“要完了啊……”

契轲尔这么想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却是出奇的平静。

当光球覆盖了他的整个视野时，脑海中，浴火的少女的身影，忽然浮现。

可是，就在这时，一道光辉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愣了愣，脑海中的少女的身影也被这道光芒所掩盖。

黑色的光团与光辉的屏障碰撞，无声无息，但是光团却在消融。

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雅加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她也怔了一下。又定神一看这道光辉。

“这是……”

她又下意识地望前方——也就是契轲尔的身后望去。

视野中，一道倩影，逐渐接近。

“光耀之主……”

她先是有半刻的愣然，然后转化为一抹愤懑，咬牙切齿。

对方还在接近。

她又看了契轲尔一眼，露出了一丝不甘的表情。

“算了……反正这次也收获了煌炎之主……”

她这么安慰自己。

然后，奇怪的法阵浮现在脚下，她的身体逐渐虚幻起来。一秒后，便没了影子。

她消失后，契轲尔脚下的腐烂的手也随着消失。

而契轲尔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他忍着胸口的剧痛，转身。

金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扬……

这是他昏迷之前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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