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上尉的面试危机（上）

“近卫军的述职都是这样随便抽个时间就开始的吗？”哈雷一边问着前面带路的同僚，一边反反复复地整理着匆忙披上的军礼服。现在正在带路的人只留给了哈雷最低限度的准备时间，就这样几近受到逼迫般跟了上来。

走在前面的军官并不理会身后传来的疑问，只是坚毅地朝前踏步，与其说是在领路，倒不如说是正在急行军。只好把沿路看到的玻璃窗当成镜子的代替品，把领花、胸花、肩章还有勋章一一整理好。在王家陆军学院成绩十分优异而获取的太阳花勋章，此刻正斜斜地搭在胸口的位置，垂着头好像要凋谢一般。

对方的速度不快，但是每一步都迈的很开，加上个头也比自己高，那齐士上尉不得不加快了速度以免对方就这样脱离自己的视野。现在他也不指望跟这个古怪的家伙套近乎了，只好自己一个人慢慢回顾军官述职的程序。

在数百年前的中世纪晚期，军官的职位还是由贵族们所垄断，而大大小小的各级贵族在进入军队以后，把等级尊卑也带入到军事领域。下属向自己所在部队的长官定期进行述职，就是体现等级的礼仪之一。到了近代，各国军队改为从指定的军事院校招收毕业生以构建自己士官和军官团队。在这之后，贵族在军中的影响力不断下滑，但是述职这一程序因为可以方便上司了解军队的基层和辖下的部属们，因此还是保留了下来。不同于单纯确认尊卑的过去，述职仪式已经成了影响升迁的重要因素，因为在军官累积资历或者功勋达到一定程度，将要升任的时候，必然需要借鉴上司的意见，而许多高层军官了解部下的最主要机会就是面对面谈话的述职程序了。

作为近卫军军官的首次述职而言，到现在为止的发展都显得无比糟糕，以至于当事人产生了像是“这辈子也很难离开冷清的南苑了”之类的想法。在军官俱乐部的时候应该趁机问些这方面的事啊，不得不为未来的仕途捏一把汗的哈雷含着泪腹诽。

绕过结构颇为复杂的一系列回廊，总算是来到被选定为处刑场所的房间面前。

“就是这里吗？”抱着复杂程度不亚于回廊的心情，哈雷上尉向引路者确认似的询问。

身材魁梧的男性只是敲了敲门，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了。

好歹也要回答这种最基本的问题吧，万一没有把我带到正确的地方，你自己也要按照军法接受处分的。

不过，这个时候从门内传来了声音，算是代替这个怪人回答了自己。

“是那齐士上尉到了吗？自己推开门就可以了。”

依照对方所说的，以很有分寸的力度扭动把手，避免门臼发出尖锐声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褐色的门扉。进到房间以后，马上背过身把门好好地合上。这之后，才终于对着办公桌的方向行着军礼。

因为今天天气不怎么样的缘故，房间里的百叶窗被关上了，使用明亮的灯光代为照明的光源。钟摆规律地发出滴答的声响，封闭的房间内空气显得有些闷热，当然，作为被考察的一方，他也没有资格抱怨。而且，相对于眼前的考官们来说，自己处于下位者的立场。

如果只是校官，例如说那位在俱乐部里混得很开的克里斯皮中校，又或者是其他哪位长官都好，但为什么出现在眼前的考官会是雷欧力少将啊！

身材魁梧，平日被大家称呼为雷欧力队长的近卫军总指挥，现在正端坐在被称呼为主考官位置的正中间的椅子上。雷欧力的左右则各有一双眼睛在打量着自己。王宫的总管钱德勒，虽然乍一看是和军队毫无关联的人，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职责是护卫王宫的一部分，那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倒也合乎常理。

相比之下真正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坐在雷欧力左侧，同时也是哈雷右方的老人家。从肩章来看他的军衔是中将，这是绝对不错的，不会有人敢在近卫军的总指挥面前佩戴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肩章，而且这位虽然上了年纪，却给人以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富于活力的感觉，挂在脸上的笑容甚至会让人联想到天真的孩童这样的感觉。如果对方脱下军装换上黑色的神父，不，就算是换上红色的主教服装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吧。

虽然这位和蔼的老人家与军人这一身份着实违和，哈雷还是把注意力抽了回来。

抱歉，我这边可没有一辈子在南苑担任看门员的打算。

“请坐吧。”

得到准许之后，哈雷伸出手，把眼前的椅子往外抽，然后坐了下来。以正襟危坐的姿态开始应对接下来的诸多问题。

首先提问的果然是钱德勒总管，自己作为南苑这一部分的总负责人，就算只是单纯地走程序也好，例行地汇报安保工作也是有必要的吧。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对方完全没有提到某位会在深夜过来的女官，对方是不知情还是刻意忽略掉这一点呢？对于这位大人没有半点了解的哈雷也吃不准情况。

就像是表示自己管理的这一部分已经结束了一样，确认没有什么状况之后，这位总管率先离开了房间。考官只剩下了军方任职的两人，换而言之真正意义上的军官述职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上尉是头一次述职吗？”

“是的，没想到有幸能让少将阁下亲自担任主考官，实在是感激不尽。”

“嗯。”

“......”

“......”

持续了十几秒的沉默让哈雷开始担心自己的开场词有不当的地方，在上级面前表现得谦卑恭顺向来是不会有错的，但万一对方是那种极其讨厌阿谀奉承的人，可就指不准会适得其反。

“对于自己的职务，你有什么想法吗？”

一度中断的对话又因为这样常规的问题重新开始了。

“对于能够以区区尉官之身担负保卫王宫的重任，这无疑是在下的荣幸。每日的工作都是为了捍卫王国与女王陛下的威严而存在的，认识到这一点以后，唯有惶恐地履行职责。”

“还有呢？”

基本的客套话显然并不令人满意，不过这也在哈雷的意料之内:“在王宫之内，南苑的冷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问题了，防护也可以说是并不怎么完备的，部下数量也是长期缺额，如果问到为什么没有贼人入侵，那就只有两个解释了。其一，南苑本身除开建筑物，并没有值得偷窃的贵重物品；其二，从南苑到陛下的寝殿有很长的距离，其间有着数量不少的岗哨，即便进入南苑也无法继续突破下去。”

“哦？”

“当然下官并不是说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松懈偷懒，实际上，这就是为什么前任会被解职的根本所在吧。”

女王在登基之初出走的路线就是选择从这无人问津的南苑离开王宫，正是因此才对南苑原本的负责人进行了处罚。不过，由于女王出走时对外保密的要闻，所以表面上给出的理由是对方疏忽职守。

“你的看法很中肯。”

“不，并不只是这样。”

原本以为回答到此就为止的雷欧力流露出疑惑，但还是示意对方继续。一旁百般无聊的老人也稍微往这边看了看。

“我听说在许多大国都是存在有将王宫或者说政府所有的建筑对外公开的例子，那么，如果南苑也这样做如何？”

“你的意思是？”接过话头的并不是没有反应过来的雷欧力队长，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的老人。

“以事实来说明的话，比方说卡斯蒂利亚帝国吧，维也纳的帝宫以及其他地区的行宫每年都会有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容许市民或者游客购票参观。当然，参观者必须以团体形式跟在指定的导游身后。”

“你在建议我国效仿这种行为吗？”

“就我所知，虽然王室成员在内的宫廷众人基本不会涉足南苑，但这里始终还是属于王宫的一部分，关于它的保养可以说事关王室的颜面，所以每年花费在上面的资金仍旧是不小的数目。”

虽说现任女王来这里的频率并不算低就是了。

“这一点并不是我能够有能力答复的。”雷欧力队长的回答可以说是过于老实吧。

这是个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提案，甚至需要内阁表决也不一定，除开安保的顾虑以外，这件事还很微妙地涉及到王室。不过，如果真的传到爱莉的案头，以这位的性格，只要了解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估计并不见得会拒绝吧。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出题了吧。”

之前插话的中将阁下显然态度转变得有些过大，不过也还不至于到让哈雷吃不消的程度。

“依次序来说的确是这样。”

“我就不问宫中的问题，这些日常你已经回答过一次。房间里的都是军人，果然不提提北方的战事是说不过去的。”

说得固然很随意，但却包含了某种正论，身为王国的现役军却忽视于同一时代的战争，而且还是两个大国的正面对决，就算被指责为忘战必危也无从辩解。

不知道庆幸自己下午有补习这方面的东西还是该遗憾被中途打断叫到了这个地方，总之哈雷·那齐士上尉如今正在经历着又一次的职场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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