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话

生死关头，法尔科和吉鲁赌赢了人生，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消灭了堪称无敌的力比多，成功救众人于危难中，并顺着吉鲁的指示将伤者们拖入地下密道躲避后续力比多的追击。

然而也有人在这场战役里赌输了，而且是失去了全部。

诺雅的遗体被放置于地道里的一个房间内，福克斯跪在她身旁低着头悄然抽泣，那深刻的绝望与怨念让外人难以触碰；米娅背倚墙壁，双手抱胸神情忧郁，尽管两眼已是泛红噙泪，但终究还是没有像福克斯那样哭出声来，只是将头偏到一侧，不敢直视那逐渐冰冷的“睡美人”。

至于作为这场悲剧的元凶之一，作为那“睡美人”的使魔。小皮一声不吭，全无反应，只是默默站在诺雅的墙角，凝视着诺雅的遗体，它的脸上没有丝毫忧伤，虽说是面无表情却又不像是纯粹的冷漠，它仿佛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玩偶，没有灵魂没有思维的一副空壳。这种状态，自从法尔科把它从威扎德的驾驶舱里抓出来后就维持至今。

这是个没有昼夜交替的世界，是一个已经灭亡的世界，没人知道也无从知晓故乡的情况。也因此幸存的三人无法告诉诺雅任何她生前牵挂的事物的现况以让她安息。他们甚至无法将她带回她魂牵梦绕的故乡将其埋葬。因为面对那些仍在地面上游荡的力比多，悬于世界之上的要塞，他们没有胜算。

“我早跟你说过别那样做。”吉鲁落到小皮面前，对于现在的这种绝境，它也明白怎么斥责小皮都无济于事，这些事后诸葛亮的发言只会加速队伍的分裂，即便如此，它还是难以压抑内心的愤怒，“为什么不听劝？！你不是很重视她吗？！”

小皮的目光一动不动，始终锁定在诺雅身上，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回应了吉鲁：“我以为……”

“你以为？”怒不可遏的吉鲁厉声打断了小皮，“现在还‘你以为’吗？你以为你能掌控一切，你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但你忘了，这世界不是你的，‘你以为’不等于‘一定会’！”

“够了——！”福克斯一声怒吼，起身快步走到吉鲁和小皮面前，用满溢着憎恨的眼神瞪着地上的两只使魔，“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杀死了诺雅，我要你们偿命——！！”

福克斯说着就要使出魔导技轰击吉鲁与小皮，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掐住他的前臂，令灵力供给减少，魔法阵开始崩解。

福克斯扭头一看，手的主人正是法尔科。法尔科眼里同样满是愤怒与不解，但他还没失去最后的理智，于是压低声音半劝半威胁福克斯道：“害死诺雅的是皮斯特，别把吉鲁扯进去，是我们救了你们。”

“你们都一样——！”福克斯用力甩开法尔科，“异民，使魔，都一样，你们根本不是人类，你们不懂我们的痛苦！”

“把那句话给我收回去——！”法尔科也不是省油的灯，震声拔出手枪对准福克斯的眉心。

与此同时，福克斯也做好了使用魔导技的准备，双方剑拔弩张，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只见米娅慢慢步入二人中间，抬手就是一发蓝色光弹，福克斯与法尔科反应不及被直接打飞，同时撞上山壁，接着慢慢滑下，痛苦地坐在地上捂住腹部发出呻吟。

“要打出去打，别在这打扰诺雅的安宁。”米娅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地稳重，但她此刻散发出的杀气不逊于在场的两个男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以她刚才那果断的魔导技来说，法尔科暗思她的实力没准还在自己之上，至少纯粹的人对人战自己会处于压倒性不利的地位。

再加上他承认米娅对诺雅的感情，认清现实的法尔科选择了收手，但他还是埋怨了句：“不懂痛苦的是你们。”之后便擦掉嘴角的鲜血，拍拍粉尘与碎片站了起来。

而另一侧的福克斯虽也没有再出手，但对法尔科和两只使魔的怨恨变得更加深刻，他寻思着什么时候等米娅不在了，就一定要为诺雅报仇雪恨。

作为有着多年政治经验的米娅岂会不知两人收手的理由和心思，但面对这种困境，她光是保持坚强都已是竭尽全力，实在无心再去开导二人之间的恩怨，倘若他们真在这时选择出去决斗，米娅也不会阻扰。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吉鲁侧头看向小皮，“让他们自相残杀？这就是你的计划？”

小皮不发一语，仍凝视着诺雅。

吉鲁轻叹口气，飞到洞口悬停后，视线从左往右逐一扫过法尔科、米娅以及福克斯。

“你们要的是什么？”

三人缄默。

“是憎恨的目标都死光吗？还是……”吉鲁的视焦移回诺雅那安详的面容，“她能死而复生？”

这句话仿佛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道火光，三人的眼神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投向吉鲁。

“准确来说也不算复活，毕竟她还没死透呢。”

“怎么做才能让诺雅醒来——？！”福克斯最先冲到吉鲁面前质问它。

“别凑那么近，怪恶心的。”吉鲁一脸嫌弃地后退，“如果只是要激活她的生理机能问题不大，但最棘手的是她的意识，如果不找回意识，那就算让她的身体重新活动，也不过是个植物人罢了。”

“那要如何找回她的意识呢？”米娅心急如焚地问道。

“先说好，这可是没把握的事，毕竟能不能醒是看她自己的意志和造化。”吉鲁略显紧张。

“行了，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了，说吧。”双手抱胸的法尔科催促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和当初的你一样呗。”吉鲁面向法尔科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吧？”

法尔科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但是是变得平静，甚至有些无奈，进而苦笑：“怎么可能忘，我可是差点没命了。”

“没错，所以我对你进行了试炼。而你不负期望，克服了试炼成功重生。”

“打那之后你就成了我的使魔……”法尔科眉头逐渐皱起，“你想对诺雅也用相同手段？”

“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不试她必死无疑，试了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确定行不行。”法尔科犹豫地望向米娅。

感到不解的米娅反问法尔科，“到底是什么办法？”

“说简单是简单，因为也就是打倒个敌人就能争取到复活的机会；说难也难，因为对手是……”法尔科捏紧拳头，“力比多！”

“……”

“以肉身挑战力比多，难度可想而知，毕竟你们也是体验过它实力的人了。问题在于，如果只是濒死状态，那和我当时差不多，但现在诺雅多了个意识粉碎，也就是不见得能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形态去挑战力比多。”

法尔科解释到一半，吉鲁接过话茬：“挑战内容和过程外人包括我是无法知道的，我能做的不过是召唤力比多到她的意识世界，而只要她赢了就能实现愿望。”

“那要是失败了呢？”福克斯问道。

“你们连她的肉体都会失去……”吉鲁坚定地答道，“试炼的本质是将构成她的一切事物打散，形成特殊的意识空间，只要她击退力比多，力比多残余的力量就会重构那些事物，进而修复她的生命、强化她的灵魂与实力。”

三人沉默。

“现在她已经无法做出选择，所以就由你们来决定吧，是让她还能留有最后的遗体安葬故土，还是真的赌上最后的遗物，选择相信她会回来。”

“这也太……”福克斯咬了下嘴唇，“你肯定是在骗我们，你想连诺雅最后的遗体都夺走对吧——？！”

“喂，我可是有亲身经历，吉鲁没骗人！”法尔科抗议道。

“闭嘴，你这异民——！就算这是真的试炼，诺雅她……她怎么可能……”福克斯声音颤抖，越来越轻，“怎么可能打倒那种怪物……你们这是要把她彻底毁灭……”

“看来是一比一了。”吉鲁面对米娅，“这里就民主点吧，你选择什么？”

“别听它胡言乱语，我们只要把诺雅的遗体带回去，再利用帝国的技术总有办法复活她的！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白白浪费诺雅的机会！”福克斯喊道。

“福克斯……”米娅轻声呼唤道。

“……什么？”

米娅扭头看着福克斯，“你知道……复活诺雅的办法吗？”

“我要是知道的话……”

“我也……”米娅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淌而下，“不知道啊……”

“……”

米娅强忍悲痛，重新面向吉鲁，“我相信那孩子！”

吉鲁能感受到米娅那强烈的意志，它认可了这份信赖，“好。那我即刻准备仪式，你们都先出去。”

法尔科率先走出洞外，但福克斯仍心存芥蒂，不愿离去，是米娅强行把他拉出洞外。

确认现场没有其他无关人等的吉鲁释放白光，将洞穴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独立封闭的异界空间。

只不过，其他人虽然走了，但小皮仍留在这里，痴痴地望着诺雅的遗体。

而这其实是吉鲁故意留下小皮的，因为吉鲁要让小皮亲眼见证它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又该用什么方式去弥补这份罪过。

“祝你好运吧，诺雅·赛科莱丽……”

绽放耀光的吉鲁飞向诺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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