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话说回帝国那边，饱受折磨又无处发泄的皇子帕查库迪精神已经在连日的噩梦中崩溃，不但再也无法处理政务，就连正常生活都很难维持，嘴里终日自言自语着“不行……我不能做那种事……”。

旁人看得很是担忧，但即便宣召御医，除了开几副安神药外也别无它法。其实谁都能看出帕查库迪是得了心病，魔法师们也是尽了力想寻找到可以放松他精神的魔导技，无奈每次要对他施以魔导技驱除其内心的黑暗时，都会被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所击溃。

加上每当别人问起他究竟在心烦些什么时，帕查库迪就会像犯了大罪一样大叫着仓惶逃走，让旁人无可奈何。

对于皇子的种种异样，早已有数位大臣上报奎拉，只是奎拉不知出于何故，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只是吩咐旁人要好生看管好帕查库迪，别让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就够了。

众人无法理解，一向对帕查库迪寄予厚望的奎拉为何对这事的反应如此冷淡。其实奎拉并非不爱自己的儿子，而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帕查库迪此次遭遇的危机远非人力所能解决，他想要渡过这次难关，唯一能依赖的只有他自身的精神力。

“我相信你，帕查库迪！你是我奎拉的儿子，更是即将成为帝王的人，不要输给黑暗和幻象！”

可惜的是，帕查库迪无法听见父亲的心声与信赖，每日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有无穷的折磨，一旦睡下，就更是令人绝望的噩梦，久而久之，帕查库迪已经快分不出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这一天，脸色惨白、面容憔悴的帕查库迪挨不住疲惫的肉体本能，连衣服都没能来得及脱便倒在床上陷入睡眠。

当帕查库迪睁开眼睛后，他的肉体虽不疲劳，精神却继承了现实的重担，因此只能有气无力地举目四望——这是片没有任何生气的荒漠，视野可及的范围里除了不断消逝成黑色光粒飘上虚空的沙地外再无其他事物。

帕查库迪不知该前往何方，只能顺着直觉往前走去。

随着沙漠上留下一长串清晰分明的脚印，帕查库迪眼里的景象仍没有丝毫改变，他的身体也没有丝毫疲倦。

帕查库迪跪倒在地，害怕地抱住自己凝噎着问道：“这到底……是哪里……？”

这可怜的皇子已无法分辨时间和方向，他渴望能从这噩梦中醒来，可无论他如何挣扎甚至自残，这场噩梦都像现实一样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此乃现实，汝等世界之未来。”那个在梦中折磨帕查库迪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们的……未来？”

“奎拉背叛了吾，吾必将降下天罚，将汝等所居之世彻底消尽，此举亦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折磨，帕查库迪的精神早已动摇，尽管他仍不知道这声音的本体，但他已开始相信奎拉的背叛以及这声音拥有灭世能力这两件事。

然而身为皇子，身为未来的大帝，帕查库迪的意志力终究要比凡人强上不少，即便内心剧烈动荡，即便有所怀疑，他所表现出的反应仍不失为一位君主应有的沉着与坚韧。

帕查库迪咬紧牙关，泪流满面地站了起来，向着这虚无的末日世界发出怒吼：“你别想骗我——！这都是假的，这是噩梦，我迟早会醒的！我帕查库迪，绝不会，也不可能屈服于你的邪恶意志，犯下违背天理弑君杀父的滔天大罪！”

“违背天理？吾即天理。”

“你才不是什么天理，你不过是个躲在黑暗中摇唇鼓舌的胆小鬼！你若真有本事，就现出真身与我决一死战！”

“吾一降世，世必毁灭。”

“呵……借口……都是借口——！”帕查库迪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天空，原地自转了一圈，“来啊——！恶魔！速速现身！我要为国除害！为大帝除害！”

奇怪的是，这次声音再也没有了回应。

“怎么？怕了？”

“……”

诡异的沉默，这反而让帕查库迪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惧，原本那份决心与斗志就是强撑出来的。当对方真的没有回应时，未知导致的恐惧瞬间瞬间击垮了帕查库迪的逞强情绪，他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地，本人也傻傻地凝视着天空。

呼——呼——

呼啸而过的风沙就像恶魔那粗糙的掌心，不间断却又缓慢地拂过帕查库迪裸露外在的肌肤，他白净的脸上不一会儿便沾满了沙尘，宛如一位难民。

当风沙停止，万籁俱寂之际，帕查库迪仿佛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左边——新的人影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帕查库迪既惊喜又害怕，他捡起长剑，抖掉剑身上的沙土，快步跑向人影。

然而当他终于能看清人影的真面目时却傻眼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皇兄……”

突然现身于噩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考伊拉。

“救我……皇兄……”楚楚可怜的考伊拉衣衫褴褛地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帕查库迪，她身后是一条被脚掌拖出来、延伸至地平线尽头的沟壑，沟里还积着从考伊拉左脚流下的红色鲜血。

“考伊拉——！”帕查库迪丢掉长剑，尖叫着冲过去将差点倒地的考伊拉及时拥入怀里，紧接着顺势跪倒在地。

“我……不想死……皇兄……”考伊拉的神态仿佛在与什么对抗着，帕查库迪看得出她在挣扎，却又无能为力，除了抱住她轻声安慰“你不会死”外别无他法。

“救，救命——！”考伊拉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发出尖叫并绷直身体，吓得帕查库迪大吃一惊。

可帕查库迪还没能来得及问清缘由，考伊拉便化作沙土随风而逝……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帕查库迪心中的悲愤达到极限，词汇已然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俗话说，物极必反。越过大悲大怒，带来的是看透一切的大喜。

“哈……哈哈哈哈哈哈——！”帕查库迪一边流泪一边仰天大笑，“这就是你的诡计？恶魔？你别想用假象让我屈服！我乃帝国之子，我乃未来大帝，才不会上你的当！”

声音，仍没有任何回应。

失控的帕查库迪捡起长剑，疯癫大笑着冲向远方的沙漠，嘴里仍不断大喊着：“出来——恶魔——我要亲手宰了你！我要让你知道侮辱皇女欺骗皇子的代价——！”

在这绝望的末日噩梦里，孤身一人的帕查库迪就这么消逝于茫茫荒漠的地平线上。

而现实里，他的身旁早已聚集了一堆人——御医、魔法师们甚至是奎拉本人，他们都是因为帕查库迪昏睡了五天五夜仍不醒而赶来察看情况。

没人知道，帕查库迪是否还会醒来，又如何才能醒来。

至于帕查库迪最疼爱的妹妹，考伊拉，其实也陷入了与这位皇兄相差无几的困境——她也已经睡了将近四天。

兄妹二人仿佛被困在了相同的噩梦里，他们努力挣扎，却没有半点胜机，他们所面对的敌人远非恶魔那般简单。

深谙事情内幕的奎拉攥紧拳头，怒不可遏却又无处发泄。

“阿斯利亚，你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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