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堑之下

临近傍晚，红日失去了温度。四人行至泰云桥。

“你们真是奇怪诶，眼看已经天黑，干嘛不留下来？”饮和对苦九二人说道。

“嘿嘿。”

苦九笑呵呵蒙混过关，锐兔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样走下桥，沿着草场一路走向北部城区。

饮和同温璇并肩走向公寓，一路无话。

玩闹一下午，温璇也感到精疲力尽，看起来无精打采，可脸上仍残存尽兴后留下的愉悦。

晚餐清茶淡粥，一人一边倚靠在沙发上，然后电影丧尸大战结束，二人有默契地回屋休息。

天堑的E区是高危工作区，全仗着那层薄薄的防化服与隔离玻璃来保证人体不受侵害。各个区间的人彼此之间并不和谐，假设E区有人请假，那么前来顶替的人，要么是集团外的临时工，要么是E区内部调度。绝对不会出现，D区的人来帮忙或是F区的来替补，绝对不会。因为考虑到各工作区携带的污染物，D区的人会觉得E区的人要脏很多，不愿意接近。反之，F区的自然有自知之明，断不会去上层接受冷眼。久而久之，各区之间便竖起一道砍不穿，钻不透的高墙。

乐观如童饮和这样的人，情绪也会为工作所影响，只要踏入天堑的黄沙区域，心头便立刻压抑了几分。

E区的入口在这片茫茫沙地上，就像土拨鼠的底下巢穴。

进入锈蚀磨损的电梯，众人不由地安静下来。拥挤的人群在昂着头卖力呼吸，好像上层的空气更洁净些。承载电梯厢的缆绳发出锐利的声响，乘坐这样的电梯，早已在心里做足了万一绳索断裂掉下去的打算。

下到所属的工作区，电梯门打开就像进入地狱的属地似的。吵闹的噪声并不影响阴森，甚至有鬼怪呼号的既视感。

入眼便是高墙壁上码的无数电极管，密密麻麻如同肤上长的癞子。长明、闪烁、跳动、游动，各类各色的灯光正监控反映着整个设施的运转。

电荷信号滋滋声摩擦耳膜，仿佛电流游走在骨骼筋脉之中。

越进入深邃的甬道，人群越稀疏，众人三三两两地从两旁的侧道走向各自工作间。

头顶的自然光越来越暗淡，在尽头的倒数第二个侧道，转弯过去后，天窗投下的日光便彻底消失。只剩工作区内可视窗外的一抹自然光。看见熟悉的人，童饮和心里才好过了些。

尼诺坐在工作间的可视窗下，虽然这块地方比屋里的其他有灯光的地方要暗得多，可太阳的光线给人的健康温暖感受是它们无法比拟的。

今天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不佳，又或是早上起床早的缘故，呆呆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这台巨大的垃圾处理机器，无休止地吞噬这个世界产生的废料，无差别地、不可逆转地。那些对世界而言的无用之物，统统被称之为废料。不过，有无功用的定义者，是人类。如果定义者换成其它属类的生物，废料的意义又不一样了。

久违的危机感袭来，尼诺瞳孔有种虫洞般的深邃空洞。

“咋的了？又被掏空了吗？”野餐的疲惫在充足舒适的睡眠之后一扫而空，童饮和精神抖擞。

尼诺困倦未消般缓缓眨了眨眼。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什么？”

“我在这里呆了三年多了。莱尔塔是个避难所，是地球的贫民窟，没有资源能源，一块狭窄的空荡的土地，没有人愿意去侵略这样的地方，所以它才能立足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但是现在，小白兔在草地上直起腰，处境可就截然不同了。”

“你怎么还想这事儿呢？都魔怔了都。”

这时刚好老芋头二人走进来，朝二人挥了挥手。他们俩负责过滤器以及残渣的清理状况，倘若仍有废料仍有活性需要及时反馈给下一级。进门后，几人没有多说话，各自到岗位上先检查一番昨夜轮班的有没有犯错之类的。等自动化进入稳定阶段后便能腾出手。

“小童。”

尼诺罕见地用正式称呼，通常情况下都是“诶”“喂”，或者直接踢一脚之类的。

“嗯？”饮和双手离开键盘，屏幕上透明绿框浮现，显示自动操作开始。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儿？”童饮和想到葵莱部队的邀请，先入为主的缘故，对葵莱不禁产生了好感。

尼诺左右看了看，低下头来小声道：“不知道呢，总感觉这地方快到头了。”

人的欲望是没有穷尽的，兴许在尼诺的心里，光是生存已不满足。

“说不定，它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反正我没地方去，我肯定要留下来。”

尼诺盯着他看了几秒，脑海中回忆起艾迪，尹格莎的死。过往一日三餐，亲密得好像会一辈子在一起似的，可死亡降临之时呼吸之间的事儿，毫无征兆。

战场的尸体，也是一份宝藏。尸体上，有的揣着贵重物品，偶尔也有些香烟雪茄，这些物件都是硬通货。通过搜刮这些尸体，幸运的话能得到一笔不少的钱。

艾迪、尹格莎正是被未死透的敌人端枪杀死。只要小拇指节般大小的子弹，就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比它大几百倍的人。这条路，走走散散再正常不过了。

尼诺摇了摇头，两人聊起现在来。比起几年前刚来的时候，莱尔塔确实一直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聊了一阵，突然一声呼喊打断二人。

“卧槽！”老芋头大喊。

二人起身走向另一隔间。

老芋头正指着显示器说道：“全完了啊，机器停了？”

屏幕上，正显示着通过环道的垃圾一片火红，仍保有活性。如果不是超级生物，那肯定是机器故障了。年纪稍大的两人负责汇报情况，实地检修的任务就落到二人头上。

两人无奈地换上防化服再次来到环道附近。此时，屏幕上又是一抹火红亮起。

扶手上，童饮和与尼诺紧紧拽着把手，眼前的情景难以置信。

E区的环道内垃圾铺天盖地，群魔乱舞。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牵引装置出了问题，垃圾不再乖乖留在履带上，小一点的气流让它呈旋涡状飞窜，大一点的因为液压机故障，所以已经堆起了小山。

两人没想到只是闲聊一会儿，下面就已经翻天覆地，乱成这样。

尼诺更是惊愕，因为几年间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岔子。现在看来，不仅是灭活系统故障，整个环道全都出问题了。

如果是动能问题，那根本不是它们能解决的，需要中枢系统去统筹。他们能做的是待系统恢复后，将飞出来和堆积的垃圾重新送回环道。

所幸，管理人员的动作很快，垃圾的暴动持续了半个钟头后才停止。传送带仍未活动，牵引装置的动力率先启动，剩下的时间需要疏通所有通道。

人力清理工作却才刚刚开始。

久违的E区聚会，在环道的栈道上开始了。

大家身上都绑着安全绳，如若摔下去无异于飞蛾扑火，甚至要比飞蛾更惨。飞蛾只是噗呲一声，散作火星点点。这摔下去还得有段心路历程才了结性命。

因为绑安全绳的缘故，每清理一段都得重新绑，也就意味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烟尘未散，仅有的能见度下能看清约三十来人，清一色的橙色防化服，手拿管装的长耙，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将堵在通道口的垃圾扒拉开。

人工清理一直在持续。

饮和越来越毛躁，一上午的时间都荒废在体力活上，他倒是很想在牌桌上大展身手呢。

烟尘落地后，视野逐渐清晰起来。E区的环道区，几乎快有泰云桥那么长的直径，被横七八竖的分为无数等分。各个工作间的各扫门前雪，互相不干预，也没有人打招呼之类的。这地方呼吸都困难，片刻都不想呆，不是闲言的地方。

饮和蹲坐在窄道上，左脚后撤勾住栏杆，呈弓步探出长钩。钩子拽住了一个堵在出口的黑色皮袋，一用力袋子倒是被他扒拉下来，里面的浓水也淌了出来。因为牵引力道的缘故，水滴刚喷到半空就违背惯性般地弹了回去。那黄中带绿的脓液，像什么东西在酸液里化了似的，说不出的恶心，离着几米远也感觉气味熏人。

他只得闭着眼一股脑儿拨弄，尼诺则是在另一边忙于疏通环道和检查灭活系统。E区的灭活系统，只要垃圾进去之后，剩下的事情都与之无关。因为下一层就是F区的监管区域，在此之前只要确保灭活系统没有障碍，通道没有问题就行。

灭活的通道入口很宽，里面经过搅碎压缩区域之后，便进入细长的射线区，等到了D区只剩细渣碎末。

尼诺刚俯下身子，却发现灭活区域的洞口动了起来，堵在其中的垃圾被不明物朝外推。

这种地方看见活物，可比看见鬼还可怕！没有生物能经过灭活区域还能活下来的。

一团垃圾被推了出来，那黑乎乎的洞口隐约能看见生物在动。防护服下，尼诺满脸铁色，冷汗从脑门流了下来，双脚不由自主地朝后退。

“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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