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舍离

温璇踮脚尖，扶着窗台，在给阳台外的吊兰浇水。

她一身素白如雪的雪纺白裙，一束马尾随意地束着。阳光从她肩头滑落，如金色的瀑布。这会儿她不似未经世事的少女，反而像极了居家的贤惠妻子。

饮和醒来有一会儿了，香草独特气味在鼻际幽幽回荡，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眼前诗画般的场景让他顿时心思沉迷，许久才回神过来。

温璇转过头来，见饮和正睁眼看她，甜甜地一笑，放下手中花洒。

“你还好吗？”她坐到床边问。

她语气平淡，好像大战不过是下楼崴脚，慰问只是客套。

在饮和看来，在惊心动魄的血战幸存下来，至少要眼泛泪光，哀怨地呢喃几句吧。

饮和扭动脖子，活动活动筋骨，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仍感觉腑脏余痛，但不妨碍活动。

他抬起手双手，一脸难以置信。想起那日扒开怪物肌肉的场景，双手像利剑般锋利，后背被怪物猛烈地击打，左眼渗血。可现在伤势痊愈，脱胎换骨般健壮。

“非常健康。”

温璇笑盈盈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饮和在屋里走了走，打开堆放杂物的小屋，又翻腾翻腾冰箱。

“让我来下厨吧，你继续浇花。”

饮和说完，拿出冰箱里的各种食材，鼓捣起来。

偶然看了一眼墙上的日期，突然反映过来，距离上次睁眼，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我睡了一天一夜！？”

“这么夸张！那我应该伤得很重啊，怎么伤恢复的这么快？”

饮和摸着胸口感受器官的伤势。

“因为你睡得香，所以伤口愈合的快。”

温璇不经意地说道，但眼中飘过了异样光彩。

她从柜子里随手拿出本杂志，胡乱地地翻了翻。

“哦呀，你喜欢这种的呢？”

饮和锅铲都来不及放下，飞奔而来夺走杂志，直接扔下楼，又把温璇拉到桌边。

“别瞎翻，那不是我的。”他责备道。

“有什么关系嘛，没事儿的，男生喜欢点花花草草，很正常。”温璇乖觉地坐在椅子上，玩笑道。

饮和炸了煎蛋，煎了两根火腿，饭刚做完，门外响起敲门声。

那夜头颅脱落，变成怪物的泙桥，竟然大摇大摆地从屋外进来，手里还拿着刚才丢掉的裸模写真。

“喔呦，这书从天上掉下来的，有品味！”泙桥一边翻着杂志，一边进屋。

“你怎么在这儿？！”饮和满脸不悦，他非常反感这个男人。

他走来想拿杂志。没想到泙桥翻了个身，躲到床那头去了。

隐私被外人揭露，这可让饮和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动手去抢。

没想到泙桥竟然伸脚，把他堵在外头。

这哪气得过，抬手就是一拳，泙桥一边看书，一边随意地缩腿用脚底和他的拳头对垒。

拳劲对脚力，饮和力不如人，被打退到墙边。

“你到底？！”

他心中明白一二，泙桥不是普通人。

温璇走过来，拿走杂志，说道：“好啦，别闹了。”然后把书递给饮和。“快来吃早点。”

饮和把火腿叼在嘴里，目光扫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头俩回见到泙桥，满脸疲惫，形容消瘦。可今天却精气神十足，除去外貌相似，根本就是两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那什么了吗？”

至少对方是温璇的长辈，饮和千万个厌恶嘴上也要留点情面。

“那你觉得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温璇擦了擦嘴说道。

饮和想了想，若有所悟地说道：“噢，难道说？！”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句话被泙桥听进耳朵里。他从床上翻身过来，疾步过来坐在他旁边，说道：“哈？我貌相，对不起你了？”

泙桥的变化极其诡异，上回见他还是个持重的中年男人，现在却像小丑似的，做着浮夸的动作表情。

温璇倒是他的热心观众，掩嘴娇笑。

这么去想，眼前的少女性格也有变化，好像更开朗阳光了。

“呵呵呵，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饮和为自己的无心之言感到悔恨不已。

“那什么意思？说说。”泙桥逮住不放。

“我是说啊，平凡人也能做出不平凡的事。”

饮和觉得这样的回答堪称完美，算是摆脱一劫。

这话泙桥认可，他离开餐桌回到床上去翻书。

饭后，温璇打开了电视，单手托腮倚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

而泙桥一上午把他柜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最上面的正经书以外，其他的书册大都不堪入目。

饮和心火旺盛，可想到自己被他所救，又立刻抚平怒火，随他高兴吧。

他还特地到楼下回顾一圈战场，血迹已经被机器人清扫干净，花坛有烧焦的痕迹，地面也有裂痕。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击败那怪物的啊？”

回到卧室后，他坐在泙桥面前问。

泙桥忽略他，继续翻写真，时不时咂咂嘴，表示赞赏。

“你平时，就靠这这个啊，真是会享受呢。”

饮和见他岔开话题，也不自讨没趣，自顾靠在枕上，同温璇一起看电视。

电视节目比较少，多是各地方用以宣传政策，招商引资的内容。故事剧，以及直播内容也有一些，大都没什么新意。

“停一下！”饮和跑过去换了台。

一闪而过的巨兽，让他很在意。

泰坦降世？！

“又发现一头怪兽？！”

温璇点头道：“昨天，在山脉中心缔凡捕获了一只十八米巨兽。”

“那岂不是？”

巨兽的讯息温璇早已预料到，只是一直没有去实地搜查，果不其然真的有巨兽出山。

接近二十米高的巨兽，在缔凡的团队手中没挣扎超过一回合，十分钟便倒了下去。电视上放了几幅巨兽的图像，看起来确实是庞然大物，比小楼还要高上不少。

莱尔塔也顺势邀请缔凡作为东道主，来开展超物种之间的对决擂台。

电视提供的信息太少了，饮和还在讶异神迹般的物种被人擒获，一个劲儿的赞叹。

温璇似乎并不在意巨兽，在他情绪正激昂的时候，‘啪’地关掉电视，转过来头来说道：“现在几点了？”

饮和下意识地看了看钟。

“九点多，怎么了？”

“我们去买菜做饭吧。”她一脸清婉可人的笑容。

“欸？！”

刚才还热血沸腾，，一提做饭，又心凉许多。

走下楼来，饮和感到不可思议。

他的的印象中，温璇是个精锐女子，不会被家庭琐碎给束缚牵累。

可战斗过后，她好像心如止水，在品味生活点滴。不仅能静静地呆在人身边休闲，还主动去买菜做饭。

难不成，她想要居家过日子了吗？这样的三人家庭，温璇同泙桥俩人不明不白的，气氛太怪异了吧。

菜场在离饮和公寓不远的街道，相隔一条街，人流不是很大，不过很方便临近的住户生活。

温璇拎着白色塑料菜篮走在前面，步调轻松。她很少体验这样惬意的生活。

菜场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菜贩的叫卖声，以及家长里短闲言碎语交相翻滚，混乱嘈杂。

蔬菜、荤腥味浓郁，让人不由捂鼻。

饮和最烦处理肉类，情愿不吃。

而温璇大包小包地，来者不拒，将半个菜场都买了一遍。

回到家，开始着手洗菜切菜，饮和在旁边帮衬。

温璇挽起袖口，随手将发丝揽上耳朵，开始认真清洗蔬菜。

“真让我杀鱼吗？”

饮和一手摁住灶台上的鱼，一手握着刀，不知所从的问道。

“快点，我菜快洗好了。”

这条鲢鱼肥得像猪仔，大嘴巴一开一合，求生欲强烈。

他实在没法在温璇面前说，我不行。

横过厨刀，两下拍晕，屏住呼吸，开膛破肚，一把拽出鱼肚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是不是把胆划破了。”

“胆？有吗？”

温璇看着垃圾袋里的乌黑的液体，责怪道：“你下刀太狠了，轻点儿呀。”

“嘿——”

除了鱼需要亲自结果以外，其他的动物都是冻好的肉。

温璇的手并不是像柔弱女性似的纤弱，厚实有力，拎着鱼嘴，刀子在肉里滑来滑去，不一会儿骨肉分离。又转过刀来，将肉切成小块。

一柄刀在她手中变得锋利异常。

饮和在旁边候着，听她差遣。

就这样，前后足足忙了两个个小时，终于满汉全席完成了。

餐桌上，三人各占一边，泙桥连餐具都没拿。

“我给你盛饭！”

“坐下，我不吃。”

“温璇好不容易烧的饭，你干嘛不吃啊！最起码你尊重一下吧，稍微吃点喝点。”

泙桥高傲地说道：“你管好你自己个儿。”

他看向温璇。

少女正默默地吃着白饭，不发一言。

刚吃几口，饮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芯片呢？密码解开了？”

温璇看了眼泙桥，点了点头。

他心领神会，泙桥的话，处理这张芯片应该不成问题，毕竟他是缔凡的核心干将。

“对了，缔凡捕获泰坦，你也有参与吗？”

泙桥脸色沉了下来。

“先好好吃饭吧。”温璇说道。

泙桥至始至终没有动筷子。

饮和没问，两人今天似乎不愿多说话。一切有关超物种以及缔凡的话题都不愿接下去，察觉到这一切之后，饮和也迎合两人进入平淡生活状态中。

下午，他们一改沉默状态，放声笑，畅快地闲谈。

“一个人生活那么久，心里会不会扭曲啊。”温璇问。

饮和抱着膀子，静观二人的反常。

“外表看着正常，谁知里面呢，哈哈哈——”

泙桥说话十分刻薄。

“他坦白过，脑部有点不正常，所以他记忆残缺，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点不正常才对，因为活在不正常的世界里。”泙桥眼中似有它物。

......

“小兄弟，能把把你卖东西的账号借我看看吗？”

饮和主动把电脑递了过去，泙桥难得有求于他。

他翻了翻，时而眼神放光，时而沮丧摇头。

“赚点小钱真惬意啊，那些搞大生意的，不见你比你舒服啊。”

看完之后，他合起电脑，把饮和叫到床边。

“小兄弟，哥哥我半生的经历，得到的人生真味，今天我分享给你。”

虽然饮和一点也不想听，出于礼貌还是坐了过来。

“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谁都不行，你爱的人也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得出这样的结论，看起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当你失去自由，再去寻找自由的，你知道多痛苦吗？为了自由，你甚至愿意放弃两条腿，两个胳膊，一双眼睛，甚至是整个身体。”

他边说还边比划自己的胳膊腿。

这会儿泙桥变成话痨，说个不停，笑个没完。

看似狂喜的背后是无限伤感，不知道他们在面对什么，不过眼下在用力地享受生活。

泙桥在这一天晚上，终于离开了房间。

缔凡明面上是巨兽的俱乐部，其内里乾坤连在里面工作十多年的泙桥都不清楚。

它的社会根系漫布世界，行事作风更像恐怖组织。

泙桥的第十年，终于选择抛弃身体，伪造假死逃出生天。

可即便如此，泙桥仍有性命之忧，街道上的与网关相通的摄像头，任何场所的消费记录，只要他与外界联系都会被缔凡所发现，然后是无尽的追杀。

泙桥是个人精，他分得清主次先后，他要躲进人堆中去，好好地过平凡人的生活。

抛弃一切换来的自由，他要好好地珍惜。

温璇和泙桥都不想提分别的事，但终究是要面对。

临行前夕，泙桥把“幸存者的誓约”留给了童饮和。

这是泙桥智慧凝结的战甲，同给温璇设计的那套战斗服相似，可以让他们面对战乱不至于毫无反手之力。

饮和眼中没有格局，但泙桥走后他才意识到，嗤之以鼻的对象或许比他的情感更丰沛。

从八岁起，泙桥一直像太阳般温暖温璇。虽然两人间或有过争吵摩擦，甚至有过决裂，至少他一直陪在她成长。专为她制作的战斗服“守御”，透露关于缔凡的一切，包括她想知道的父亲的一切。

而现在，泙桥切断一切与外界的联系，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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