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疯寡妇

两日后的正午时分，柳家镖队百人停于淮华城前，镖队并未进城，而是直接在原地休息，镖队行镖，规模小些的镖队还好，若是如柳家镖队这般百余人的大镖队，却是不能进城，其一是所运货物贵重，而城中人生地不熟，且鱼龙混杂，其二则是即便是进城，百余人的镖队的住行却又是一大问题，特别是在淮华这种小城，想比是定然没有什么客栈可以安顿下百余人的居所

经过柳依依与苏绣两人的协商，最后决定由凌悦带一名镖众前往城中采购些物资，凌悦自然是点头答应，而这入城的另一人选却是成了个香饽饽，那些年纪长些的还好，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则是纷纷抢着要随凌悦同去城中采购物资，凌悦看着镖队众人高涨的热情有些哭笑不得，这进城采购哪是什么好差事，说好听点是采购物资，说难听点那就是出公差，为镖队做苦力去了，凌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随手向人群中一指

“你…别左看右看的…就是你，随我一同进城”

“啊？”

李云先是愣神，回过神来之后，满脸的激动神色，连忙跑出镖队来到凌悦身旁

“凌…凌小姐”

凌悦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朝苏绣与柳依依挥了挥手

“日落之前便回，你们可有何想吃之物”

苏绣将食指放于嘴前，摸了摸下唇，随后一跺脚，冲着凌悦喊道

“小凌我想吃面条！”

凌悦闻言对着苏绣笑了笑，随后看向柳依依，柳依依目光在镖队众人身上扫视一圈，随后说道

“那便多带些面条吧，今日晚食，大家便都吃面条！”

镖队众人顿时发出阵阵欢呼之声，吃了近三日的干饼，这嘴巴里当真是要淡出鸟来了，凌悦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向城内走去，李云连忙跟上，走于凌悦身侧，待走出镖队之后，李云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凌悦，心中不由感叹，女子如何能这般英气！当真是俊的都有着不似人而近妖了，且还是让人可以无视性别的俊，李云收回视线，随后回头看了眼马车旁一身素色长裙的柳依依，当下便又觉得这凌小姐虽也是好看，可比起柳大镖头，却还是差了些委婉之意，凌小姐的锋芒太甚了，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凌悦眼神余光也是是撇了撇身旁的年轻小伙，看着这小伙子不断变化的脸色，凌悦嘴脸微微上扬，这小伙子的心思，凌悦怎会看不出来，当下便是感慨，柳依依在镖队之中的人气还真是高啊，换做前世之言，便是大多镖众心中的女神一般

“咳咳！”

凌悦忽然单手负于嘴前轻咳一声，李云身体一抖，连忙收回视线，凌悦转过头来笑看向李云

“该如何称呼你”

两人之间明明是自己的年龄大些，可不知为何，面对眼前的凌悦，李云却是有种仿佛自己才是小辈之感，当下便是有些紧张，随后严肃的看着凌悦，一板一眼地说道

“我姓李！单名一个云字！”

看着李云这般，凌悦颇感无奈，用手拍了拍李云的肩膀

“不必如此紧张，轻松一些，还有，在外人面前可不要称呼我为什么小姐，凌公子，是公子，你可明白”

李云愣了愣，随后脸一红，连忙点头，凌悦虽只有十六的年龄，但身高却是极高，便是与那些所谓的什么七八尺的壮汉比，也是不呈多让，这拍肩膀的动作，倒也是极其的自然，马车旁，苏绣看着凌悦与李云的背影，没好气的拍了拍身旁的柳依依，待柳依依回头之时，将手指向凌悦那边

“小凌又装大人！”

两人进城并未花去太多功夫，凌悦进城之时便向把手城门的几名军士手中塞了些碎银子， 这看守城门的军士自然不会刁难，进城之时，凌悦的余光微微在一名衣衫破烂的妇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妇人看着似是有些疯癫，站于内城门，不断的向城外张望，嘴中还不断的念叨着什么，不过凌悦倒也是并未过多的在意，之所以会看那疯癫妇人，只是因这城门军士竟是没有将这妇人驱赶，而感到有些惊讶罢了，当下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李云问道

“你是与我一同采购物资，还是想与我分开，分别采购”

李云低头想了想，随后说道

“与公子一同”

凌悦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向街上行走的一名路人询问了集市所在之处，便与李云向集市走去，淮华是小城便是比起晋阳那般的城池还要小上一些，两人走了没一会，便已是来到了集市之中，沿途走来，李云只觉仿佛是成了众人焦点，不管是走到哪里，总是有许多道目光会投向自己这边，李云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魅力太大，不由的又是看向身旁凌悦，凌悦察觉到李云目光，将头转过，与其对视

“怎么了？”

李云只觉一阵慌乱，连忙撇开视线

“凌公子我们一路走来，沿途的那些少女妇人可是都看着公子你呢！”

凌悦脸色古怪的看了李云一眼，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转过头去，走向一家卖面食的铺子

“便先将面食买了吧”

“啊…啊好”

两人在集市之中兜了一大圈，待得将所需要的物品全部购买完毕，太阳已经是微微向西而下了，李云看了看凌悦肩上那一袋袋的所需货物，又看了看自己肩上所扛着的那孤零零的一袋面条，一阵无语，当真是不知道凌姑娘这气力是从何而来的，这几个时辰下来，李云倒是也放开了不少，他发现，这位柳大镖头的密友似是一位极好相处之人，且还相当豪迈，与其走在一起，就如同是与那些镖队中的弟兄们一般，这一路走来，两人倒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些话

邻近城门之时，凌悦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之前那疯癫妇人所在之处，却发现那妇人仍是呆在远处，而在其身侧此刻却有几个孩子向着那名妇人身上丢石子，孩子下手并无轻重，妇人额头处已是破了块皮，鲜血从面颊流下，凌悦眉头微皱，转头对李云说道

“你先出城，再过些时候便是晚食之时，莫要让大伙饿着肚子了，我过会便回”

李云目光也是看向那疯癫妇人所在之处，随后点了点头

“凌公子也早些回来，若是回来晚了，我怕是要让大小姐责骂了”

凌悦微微一笑，对着李云挥了挥手，随后向着妇人所在之处走去，走近之时，却听那几个孩子边丢石子，边对着那妇人说道

“疯女人！疯女人！”

“天天呆在这里！臭死了！臭死了！又丑又臭！”

凌悦将肩上数个麻袋放到一旁，随后缓缓走向妇人，挡于妇人身前，大概是那几个人孩子玩的兴起，并未注意到旁边有人，有几个石子便直接丢在了凌悦身上，凌悦感受了下石头所含力道，眉头皱的更紧，那几个孩子却是仍是不肯罢手的模样，冲着凌悦喊道

“你是谁！挡着我们干嘛！”

“走开！走开！不要挡住我们用石头砸这丑女人！”

凌悦双目冷冷的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十来岁的孩子

“你们家中可有父母？”

“自然是有啊！快让开！”

“你们父母便没有教与过你们如何做人？”

随着凌悦此话说要，从凌悦身上忽然涌出一股气势，那几名孩童只觉瞬间手脚冰凉，竟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于地上

“你们父母便没有教与过你们善恶之别？”

凌悦转过身去，不去看那几名孩童

“滚！”

“鬼…鬼…鬼啊！！”

忽然一名孩童大声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方跑去，剩余那几名孩童也是尖叫一声，随后四散而去，凌悦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疯癫妇人，妇人衣衫破烂，脸上也皆是泥灰，身上散发这一股难闻的气味，凌悦看向妇人面庞，嘴唇干裂，双目无神，脸颊深陷，但尽管如此，观其样貌，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凌悦蹲于妇人身前，轻声问道

“为何要待在此处”

妇人听到有人出声，转过头来看向凌悦，但双眼之中却是没有焦距，嘴中也是答非所问

“夫君…夫君…夫君…黄马…黄马…黄马”

凌悦起身，走向之前买的货物，从一个麻袋之中取出一个干饼，递给妇人，妇人接过面饼，大口的吃了起来，显然是并未饱食，凌悦看着吃着干饼的妇人，问道

“你在此处，可是为等你夫君”

那妇人吃着面饼，点了点头

“夫君…夫君…黄马而归…褪戎回…夫君…夫君”

“夫君未归？”

那妇人吃着面饼，吃着吃着竟是落下泪来

“未归…未归…何时归”

凌悦双目之中出现一丝不忍之色

“你夫君何时从戎”

“夫君…夫君…夫君从戎时…”

妇人指了指身后城墙

“此墙…此墙尚未筑”

凌悦回身看了看身后城墙，双目之中出现了一丝震惊之色，六年之中，凌悦倒也是对夏国各城有所了解，这淮华城本是一个大镇子，后才被扩建未城池，而淮华城建成之时，是九年前！这妇人便就这般，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一般，至少在这里枯等了九年！等的容颜不在，等的年华尽失，等的望眼欲穿，等的直至疯癫！

凌悦走到妇人身旁，如那妇人一般坐于地上，双目看向城门之外

“若是夫君不会归来，又当如何”

妇人摇了摇头，双目仍是看向城门，之前被那几个孩童用石头砸破的地方不住的流出鲜血，将妇人的脸庞分割开来

“夫君…夫君…夫君说…归来之时…骑黄马…黄马…”

凌悦深深的看了妇人一眼，随后身行猛然跃起！手持那几个麻袋，直接跳出了城门！随后双腿如风，片刻后，便是已回到了镖队所在之处，将手中麻袋放下，随后凌悦直接走向那些拉货的马车，解开了其中一匹马匹与货车连接的绳索，翻身上马，径直离开镖队

“我去去就回！”

众人被凌悦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的不轻，不过倒是也并多问，片刻之后，淮华城门，一匹通体玄黄之色的马匹缓缓入城，白衣玄马！

那疯癫妇人双目直直的看向城门，啃食到一半的干饼从手中掉落于地，妇人忽然站起身来，整个人焕发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采！两行清泪自眼眸缓缓落下，妇人双目依旧无神，衣衫依旧破烂，脸色依旧枯黄，但却是面带笑意！她就那般站着，站于城门之处，等着那匹玄马缓缓走来，她不记得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便是连夫君的样貌，她都记不太清了，唯一记得的只有那一句话，从戎离城之时，夫君与他说过的话！

“归来之时，我褪戎装，骑玄马，娘子等我”

她等，他说等，那便等，这一等，便是十余年！待得那玄马缓缓走近，妇人微笑着看着那马匹之上的一袭白衣，她见过，她见过那一身白衣，却忘了是何时见得，想必那便是夫君吧，妇人缓缓向前走去，走到马旁，看着那道白色身影

“夫君，欢迎回家”

今日之后，淮华再无那疯癫的寡妇，朝生幕亡！妇人早已是油尽灯枯，良人归来之日，便是妇人长辞之时！凌悦下马，缓缓抱住了妇人，妇人双目之中已满是迷离

“妾身等了你好久”

凌悦缓缓点头

“辛苦了”

“妾身有些累了，想睡一会”

凌悦轻轻的将妇人抱起，随后双腿一曲，跳到马背之上

“那便睡一会吧”

妇人笑着点头，缓缓睡去，却是再也未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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