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厌恶雨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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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悦三人并未在青州城中逗留，补充了一些干粮，买了些会用到的小物件，找了个小馆子吃了些吃了顿午食后，便出了城，之前说的马匹与木匣并未去买，实在是囊中羞涩，八九两银子买匹马已是有些勉强，更别提找人定制木匣了，两百多斤的青鹭，可不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木匣能放得住的，马匹的颠簸，若木匣用料不好，手工不佳，便极有可能会直接散架，于是乎，凌悦便提议不用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现在自己这样肩扛青鹭倒也不错，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入城时，周围行走路人那掩饰不住的诧异与好奇的目光，试想一个一米四的小丫头，肩抗着一根比成人还要长些的青铜棍棒，的确是有些过于瞩目了，苏绣倒是不在乎这钱的事儿，一切按凌悦喜欢来便是了，老人倒也是乐得见凌悦扛着青鹭，三人便这样，进城时三人一马，出城仍就三人一马

可三人出城没多久，天公不作美，竟是飘起了雨，所幸只是细雨，且看其样子，似是没有什么下大的可能，于是凌悦便提议继续赶路，若下的是大雨，怕也只能是回到身后的青州城中住上一宿了

“下雨咯，下雨咯”

自下雨之后，苏绣便一直处在一种开心的状态，蹦蹦跳跳的感受着由天空坠下的牛毛般的细雨，雨水打湿了小丫头的头发与衣衫，将她虽是年少却已初显凹凸的曲线勾勒了出来，凌悦低头看了看身前

“....”

凌悦默默的抬起头，苏绣却已是一边咯咯咯的笑着，一边跑到了凌悦的身边，双手抱着凌悦的左臂，双腿悬空，凌悦感受着来自手臂的柔软触感，脸颊微微一红，但随即很快恢复了正常，轻咳一声

“苏绣，别闹，小心摔着了，路滑”

“嘿嘿嘿，小凌力气大！我要是摔了小凌你就拉住我！”

凌悦轻甩了几下胳膊，却发现苏绣似是更加高兴，咯咯咯笑的更加厉害，便也不管这小丫头了，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荡来荡去，青鹭还是如之前那般交叉绑于凌悦身后，用的却不是麻布而是结实的麻绳，这是之前在青州城时老何提议买的，说道老何....凌悦向前看去，自这雨下起后，老人便就没讲过话了，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便是连那身影，似是也苍老了几分

“老何！”

凌悦对着老人的背影喊了一声，老人慢悠悠的转过头来，仍是满脸贼兮兮的笑容，凌悦瞬间产生了一种我是不是被这老王八的背影给骗了的错觉

“叫老翁我何时呐，凌小丫头”

凌悦抬头看了看遮蔽了日光的云朵，细雨飘进凌悦眼中，低下头用左手揉了揉眼睛，凌悦问道

“想什么呢，老何”

老人显然是楞了一下，随后惊讶的问道

“凌小丫头呐，你怎得知道老翁在思忆过往呐”

凌悦努了努嘴，心想你这老王八平时就是个话痨，可自下雨之后竟是不说一句话，只是自顾自的走路，只要是知道你这老王八秉性的，谁不知道你在想心事啊！

老人却是自顾自的笑了笑，转过头去，那沙哑的嗓音透过雨幕传入凌悦耳中

“凌小丫头呐，你喜不喜欢雨呐”

不等凌悦回答，苏绣却是松开凌悦手臂，跳到了地上，笑着说

“我可喜欢下雨啦！”

“哦？为何喜欢下雨呐，小姐”

苏绣伸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一跳！又黏在了凌悦的左臂之上

“下雨就不会有旱灾！没旱灾，我家乡那儿的粮食就能有收成！有了收成大家就不会饿肚子，不会饿肚子，大家也不会离开家乡”

苏绣的声音越来越轻

“不离开家乡，就不会遇到那么多坏人，没有那么多坏人，娘，娘亲和老，老爹就不会丢下苏绣一个人了”

凌悦闻言心中一痛，看了看抱着自己手臂的苏绣，用另一只摸了摸苏绣的脑袋，侧过头去对着小丫头轻声说道

“别难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谁料苏绣却是笑着抬起头来，与凌悦对视

“我才不会难受呢！虽然娘亲和老爹离开了苏绣，可是苏绣可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娘亲走前对苏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绣绣不要伤心，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看着苏绣的笑颜，不知为何，凌悦心中却又是一痛，这小丫头本该与家人开开心心的待在一起的

“小姐可真是坚强呐，是得开心，是得好好的活着，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老人回头对着苏绣笑了笑，随后看向凌悦

“凌小丫头你呢，喜不喜欢下雨呐”

凌悦闻言伸出手，感受着由掌心处传来的冰凉，微微一笑，随后对着老人摇了摇头

“不喜欢”

“哦？”

老人似是有些惊讶

“为何不喜呐”

凌悦闭上双双眼，感受着由四面八方传来的琐碎之声，片刻后睁开双眼，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但，就是不喜”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就是不喜，好一个就是不喜呐！”

老人转过身去，继续背朝两人，依旧是那沙哑的嗓音，但其中却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似哀叹，似忧愁，似释然，似愧疚

“老翁我年轻的时候呐，不对，也不是年轻，是得再小些，当然啊，比你们两个小丫头肯定是大了许多，记得那年老瓮我十八还是十九来着”

老人半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雨幕，似是在努力的回忆着那有些模糊了的记忆

“当时老翁可还没恶名昭彰，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而已，仗着会些个武艺，便自诩侠士，路见不平呐，便要拔刀相助”

老人一反常态的讲的出奇的认真，加上老人平日从未与苏绣与凌悦说过自己过往，当下，两人倒也是来了兴致，紧紧地走在老人身后，静待这老人的后文

“然后呐，有那么一次，老翁我路过...路过哪里来着，哦对了对了，晋国的都城，绵阳，那儿的人呐，人人都穿的体面，那绸缎衣裳，玉带高冠，一个儿比一个儿人模狗样，我呐，就穿了个粗麻衣，估摸着在那些人眼里大概就是个叫花子吧”

老人顿了顿

“老翁我走着走着呐，遇到了一个女子，穿了件蓝色的长裙，啧啧啧，当真是好看的很，老翁我那时候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呐！一下子就看呆了！没法子，还真没见过像她那么好看的姑娘，那姑娘倒也有趣的很，见老翁我穿的破旧，还一直盯着他看，对咯，那姑娘当时嘴里正吃着肉馍呢，大概是以为老瓮我是个叫花子，便走到老翁我身旁，问老翁呐，是不是饿了呐，要是饿了，这肉馍便给你吃了吧，这哪行呐！老翁我可是个侠士啊，这贫者都不受嗟来之食，老翁我一个侠士，哪能收呐”

苏绣听了入了神，下意识的问道

“那老何你吃那肉馍没啊”

老人嘿嘿一笑

“可这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呐，老翁我当时还真是饿了，便把那姑娘的肉馍给接了过来”

“....”

凌悦默默低头看了看泥地，得，你老何说那么多，不还是把那肉馍给吃了

“老翁我呐当时身无分文，又没什么手艺，只会耍些把式，于是呐，那一天，便就吃了那一个肉馍，说来倒也是巧了，在那绵阳城里饿了天肚子，第二天老翁我就在这街上瞎逛，找着有没有什么可以行侠仗义之事，走着走着又遇到那女子了！那女子当时倒还是记得老翁，便又给我买了个肉馍，老翁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呐，这把我还真的就当个叫花子了呐！”

这次换作是凌悦出声

“那你吃了没”

“这可不，这都饿了一天肚子了，哪能不吃呐”

“....”

得，吃的那么理直气壮，搞得像像是那姑娘逼着你老何吃似的，老人被打了岔，到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后来呐，老翁我每天都会在那个地方等着那蓝衣女子，那蓝衣女子呐，也会每天给老翁我带个肉馍，这时间一长呐，倒也算是认识了，那蓝衣女子就姓雨，这可不，就是这下雨的雨，单名一个瞳，乃是那绵阳城的花魁呐，花魁知不知道，就是最漂亮的女子，老翁我当时一琢磨，可不是吗，她若不是花魁，那谁能当花魁呐，她当时告诉我呐，因为她是花魁，所以有些特权，这青楼一般青楼女子可出不去，只有她这般才能每日可以在外逛一逛，当时呐，她说以后每天这个时辰呐，你就在这儿等着我，我每天都会给你带个肉馍馍，我一寻思，这可成好啊，这不就有固定的饭源了吗，于是呐，后来每天，老翁我都会去那儿，等着她来，有时候呐，一整天都不挪窝儿，就在那等着，她每天除了带肉馍，还会与老翁说些事儿，什么什么今天谁家谁家的公子一掷千金呐，明儿呐，哪个哪个的将军外出射杀了一只老虎呐，谁的都说，可就是不说关于她自己的”

老人忽然沉默了，沉默了许久，正在苏绣忍不住要问后来之事时，老人忽又开口

“可是吶，有一天呐，她突然就不来了，一天，两天，三天，都没来！老翁我就在那等啊等啊等啊，好多天没吃饭，这头都饿的有些晕了，后来突然听到这路过的行人说呐，这凤宁楼的头牌花魁雨姑娘给这城里的一个将军的儿子给弄死了，老翁我当时就急眼了呐，冲上捏住了那人的脖子，就问他，怎么回事呐，可能是老翁我当时那样子有些吓人吧，毕竟几天没吃饭，估摸着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那人竟是吓得尿了裤子，哭着说呐，那什么将军来着，哦！对咯，征北将军，好像是这晋国最大的将军之一吧，他儿子呐，想要纳这雨姑娘为妾，可这雨姑娘不从，于是呐，嘶...他儿子叫啥来着，顾啥来着，这年纪大了，记性差咯，反正那姓顾的家伙呐，见那雨姑娘不从，便强行要了雨姑娘，这要完还不算呐，便连他手下带去的军士，也全部”

老人的声音忽然停住了，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压抑，老人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后来呐，当天晚上，这雨姑娘便上吊自尽了”

“然后呢，这群人怎么那么坏！老何你有没有去为雨姑娘报仇！”

苏绣小脸上满是愤慨，挥着小拳头怒气冲冲的看着老人，片刻之后，老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小姐呐！老翁我可是侠士呐，这等事我怎能坐得住呐！”

老人轻轻的抖了抖身子，似是要将这落于身上的雨水抖落干净

“老翁我当日呐，就将那什么顾家上下八百余人一个不留！全部杀之！那天夜里呐，也是下着这般大的细雨，只是落到了地上，便都成了红色，和她喜欢的颜色却是恰恰相反”

老人顿了顿

“她以前一直说喜欢老翁我这个侠士的身份，可是她死了，也看不到了”

“侠士又有何用，却是连一女子，都无法守护，所以后来呐，老翁我养成个习惯，这天一下雨呐”

老人抬起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眼中，视线逐渐变得有些朦胧，那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的说着

“便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