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饥饿

凌悦默默的用余光打量着面前在小推车后忙上忙下的小贩，那人大约是三十上下的年纪，身着一身灰色的麻制背心，不算粗壮但也还算结实的双臂露在外面，脖子后挂了个白的布条，应是用来擦汗的

凌悦在之前的短暂观察中便觉得这是最能有希望获得食物的摊位，凌悦这么想的原因只有几点，首先，凌悦觉得这个摊位的小贩面善，也就是不似恶人，其次面饼的价值相较于肉包子之类的应该是比较低廉的，凌悦觉得自己去讨要一个面饼应该比讨要一个包子要容易些，凌悦在一旁静静的等小贩将手中活计忙完后，用尽量可怜的语气说道，长时间的饥饿让凌悦的声音显得虚弱

“大哥，我好饿，能给我个饼吗”

此时的凌悦并没有完全的代入到这个年代以及这具身体中，此时的饥饿对于21世纪的凌悦来说并不算太难解决的问题，至少他在前世从未为食物发过愁，食物在他看来只是最低的基本需求之一，在凌悦看来，多半是会有所获的，或者可以说凌悦确信面前的卖饼大哥不会吝啬这一个面饼，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小贩闻言抬头看向凌悦，脏兮兮的小脸，瘦弱的身躯，这样的小乞丐在这座城中屡见不鲜，在这春末还好，若是严冬时节，在推车入集市的道路上有时便能见到如面前乞儿这般大小的少年，只是身体被白雪所覆，一动不动，如那钟鼎人家的顽皮孩子堆的雪人，只是不如那雪人一般端端正正的立着，而是七倒八歪的倒着

小贩低头看了看车中面饼，自顾亦不瑕，何以顾旁人，小贩虽不是个恶人，但尚有妻儿老母，却由不得他动恻隐之心，拮据之时，便只是一文，却也有分量，小贩一如往常对待那些乞儿般将脸板了板，挥了挥手说道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儿，从哪来回哪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凌悦当即有些发愣，在他看来，讨要一个面饼应该是不难的，没料到自己觉得最有希望之处却得来如此言语，当下有些发蒙，也许是太饿了，凌悦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面饼，愣愣出神，那面饼摊子的小贩见着小乞儿没什么反应便拿着擀面杖便如赶鸭子般将凌悦往一旁赶去。

凌悦眼中的面饼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猛然间，凌悦回过神，腹中又是一阵饥饿袭来，凌悦有些发晕，脚步踉跄了一下，真的好饿啊，没能得到食物的凌悦有些手足无措，他丝毫没有类似的经验，腹中的饥饿感让他有些头晕眼花，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思考多余的事物了，凌悦双手拍了拍面颊提了提精神向着其余的摊铺走去。

半个时辰后，凌悦抱着双膝坐在一条无人的小巷中，之前沿着集市的摊贩一路乞讨，竟没有一人肯施舍一点食物，凌悦惨笑了一声，之前还觉得世道不错，如今看来，却是人人漠然，自己只怕是要饿死了吧，凌悦望着天空心中想着，这个时代的天空很干净，很纯净的蓝色，春末的阳光好不吝啬的撒向古城，但凌悦却觉得这阳光有些冷，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觉得这阳光是冷的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前世里那些食物，那一碗碗的米饭，闪着油光的菜肉，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凌悦身体一斜，昏了过去，凌悦做了个梦，梦到了自己没有来到古城，之前的古城宛如幻境，他依然正常的上着班，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但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却让他回到了现实，凌悦缓缓睁开双眼，意识重回身体，还是那个小巷，还是如此饥饿，凌悦慢双手撑着地面缓缓坐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来这个地方！好饿，好饿啊！”

凌悦凌悦的胸膛中突然迸发出了强烈的怒意与不满，我不能饿死，我不能饿死，我一定要得到食物，饥饿促发的本能让凌悦的思考变得停滞，凌悦突然起身向着集市跑去。

小巷就在集市旁，凌悦冲出小巷向着集市摇晃着跑去，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幼兽，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集市中的人流少了许多，该干活的干活，该回去吃午饭的吃午饭，凌悦冲向离自己最近一个包子铺，在那商贩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跳上推车，那推车少说也有半人高，若不跳上去根本够不着在推车上的蒸笼，凌悦跳上推车后，掀开推车上的蒸笼盖子，也不管那包子有多烫，伸出手抓起来便往嘴里塞！

凌悦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饿死！我不能饿死！小推车旁的小贩愣了下，随后眼角有些抽搐，上午这客人没多少，倒是来个明抢的小兔崽子，一抹代表着愤怒的红色涌上了这名小贩的脸上，这名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商贩，大声骂了句

“哪里来的野种，妈的小兔崽子，敢抢老子的铺子，给老子滚远点”

顺手抄起一边用来搅拌肉末的木棍就打向凌悦，那商贩的力气并不算小，加上凌悦又非常的瘦弱，竟被一棍子打飞了出去，凌悦被一记被打落推车，倒在地上，左手握着的包子滚落到了一旁，那商贩怒气冲冲的从推车后走上前去，看见面前这小子竟还将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往嘴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将凌悦踹出

“有爹养没娘教的小野种！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完又对着凌悦踹了几脚，路上的行人以及周围的商贩纷纷像这边看来，几分钟后在凌悦的周围便围了一圈人，对着凌悦与那臃肿商贩指指点点，凌悦此刻的磨样十分的凄惨，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咳嗽不止，身体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双唇的边上全是肉包碎屑与血的混合物，剧烈的疼痛让凌悦的意识清醒过来，凌悦很清楚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即使是饥饿的本能使然，但对于经历过道德教育的凌悦来说，错就是错，即便是那小贩下手太重，虽也是错，但却是凌悦有错在先

凌悦将双手抱着头，避免那小贩打到自己的头部，那个小贩的下手很重，似乎真的是想要将自己打死，凌悦忍受着来自外部击打导致的疼痛，心中凄然，反抗显然是不可能，如此瘦弱的身躯，便是那小贩站在原地让自己锤打怕也是如同挠痒一般，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打死！

凌悦心中无法遏制的害怕起来，他不想死，即便现实如此的凄惨，凌悦却从未想过死，在他看来，活得再凄惨，却也是比死了要强太多，他怕死，可能是恐惧刺激了凌悦的求生本能，他突然站起来发疯似的向前跑去前面全是人，凌悦挤了两下却未能出去，身后传来那小贩的声音

“妈的，还想跑，小杂种今天非得打死你”

在这个时代里，法律并没有如现在这般绝对，虽大家都说着杀人偿命，但人确实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一个举目无亲的小乞儿的死活，并不会有人再意，没人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乞儿而去通报官府，即便是真的通告了，官府却也是不会去管这等事情的

凌悦惊恐的回头，看见那小贩正拿着那根搅馅料的棒子向自己走来，本能的，凌悦弯下了腰，想要从这人群之中爬出，此刻已经顾不上尊严了，背部传来几阵痛楚，想来是围观之人踹再自己身上的，凌悦此刻却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了，拼命的爬出了人群后，用尽气力逃离集市，回到了之前那无人的小巷

“跑的倒是挺快！”

那手提棍棒的商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却没有追赶的意思，在他看来，这小乞儿虽然可恶，但刚才那几脚却也出了心中的恶气，跑远了也懒得去追了，几个包子确实令他有些心痛，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罢了罢了，就当是被野狗叼走了，下次再看到那小崽子，非得打他的腿”

言罢，捋了捋袖子，转身走回自己的推车，周围人指着凌悦逃离的方向议论了片刻后，轰然散去。

谁也没注意到，在凌悦逃离后，有个与凌悦同样瘦弱的乞儿也向着凌悦逃走的地方跑去，这个乞儿看到了刚才凌悦去抢包子的全过程，凌悦的凄惨模样她看的清楚

女孩姓苏单名一个绣字，也是一名乞儿，父母皆是难民，在逃亡过程中，双双离开人世，当随着难民流进入这座晋阳城时，苏绣已是孤身一人，虽是只有十岁的孩子，苏绣却深知这乞儿的生存之道，她在八岁来的晋阳城，已在这晋阳城中生活了两年，虽是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却也活着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目睹了凌悦的遭遇后，心中有些同情，她见过许多如自己这般大小的孩子，因为饥饿而去吃那城墙边的野草野菜，她自己也吃过，深知饥饿之苦，在苏绣看来，凌悦定是新来的难民，乞儿乞讨的地方有许多，却绝不该是这儿

这集市中的人，大多家境也是清贫，没有多余的闲钱发善心，知道点城中情况的乞儿，大多会去城北和城西的两处酒楼林立的地方乞讨，在那儿的有钱老爷多，他们心情好时，便会给一些闲钱，今天苏绣来这便是买些食物的，苏绣摸了心口，那儿有两个大白面饼，若省着点吃的话，应够两日之食了，苏绣心中默默的想道，也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被打的那么重都吐血了，可别死了啊，自己还是去看看吧，若没死的话，自己可以将自己作为乞儿的经验传授于他

善良的小女孩心中想着，向着凌悦逃离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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