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咱借钱靠的是人品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大部分人都知道，入了军中，后半辈子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数不尽的厮杀中寻求活路，或是最终倒在尸堆中成就别人功名，运气好被战友发现埋入无名冢，运气不好无人收殓任乌鸦啄食；二是苟活到老，满头白发身体虚弱持不了兵器被人遣回家，但等回到家中却发现房屋破败，天地荒芜，后院多了几座坟头。

因而，许多参军的人对前路不抱有企求，杀敌立功升官发财的好事落不到他们头上，只求在这没有盼头的日子里贪活些时日。

这八百人在她眼中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命，断然不能轻易将他们枉送在沙场上。既然身为他们的将军，就该教够他们杀敌的本事。

众人看着手中的长剑十分不解，别的新兵都先训练使用陌刀，而他们却先练剑？虽说军中也教剑术，但那些都是寻常招式，不如陌刀甩起来厉害。

“你们莫要以为我是要教那些刻板无顶用的招式。”

苏玥拔出忘川垂在身侧，“今日我要教的是一套剑术，好生学，杀敌时你们自会知道它的用处。”

剑术上她只习得了师父的十之一二，说不上有多厉害，但在众多剑客之中也属一流的存在。

剑乃杀人器具。她摒弃一切不必要的繁复招式，出剑只求够快。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她练的剑常人学不了，不代表她不能自编一套剑术供人修习。

她持拳而立，五指忽张：“散！”

众人立刻向四周散开，确保留足距离免得练剑时伤及同伴。

八百众，一双双眼睛紧盯白衣的每一个动作，手动形随，动作力求划一，这是将军要求的。

他们知道在军中每学一点东西日后都是保命的本事，谁也不嫌多。将军拿出身家本事来教他们，他们不敢懈怠。

当他们记住了整套剑术的招式后，苏玥四处游走在队伍中纠正他们剑术上的错误。

他们每天半日时间都在练习剑术，放下剑后手都是僵酸的，一个个颇有怨言也只能忍着。

但凡懂得剑术之人当看完他们所练的剑术后，估计会直言此剑术过于霸道，杀气太重！但这又如何？军中习杀剑才是常事，总不能叫一群大老爷们去学舞剑与敌人拼杀吧。

“第一式。”

“嗬！！”

“第二式...”白衣狠狠的用剑鞘连拍了几个人的腰板，“腰挺直，用尽全力挥剑，咱没给足你们饭吃吗？！”

过了两个月，他们的剑术才勉强练的像些样子，不再需要她在旁指导。

有几个小将曾来找过她比试武艺，结果皆是大败而归，且先不论她的剑术惊人，就她那股怪力无人企及，挡下一剑全身都在颤抖。

白衣赢了，作为她的手下士卒的他们在其他新兵面前倍有面子，一个个马屁拍的顺溜着，然后呢？他们被白衣撵回校场上痛快的重新训练一番。

除去剑术，她也教他们射箭、擒敌拳什么的，凡是她能教的悉数教与他们，要问她练兵的法子是什么，那就是将他们往死里练！现在吃的苦多，今后流的血少。擒敌拳是她前世军训时学来的，主要用途是防身和锻炼体格，而她做了些变动，其实也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讲究招式狠辣。

……

旌旗猎猎，一轮晴日当空。

白衣走进主帐，剑鞘与衣甲摩擦碰撞产生声响，伏于案上的郭子仪抬头却见她一脸轻笑模样看着他，总觉事有不对。

“老郭，拨给我八百匹军马呗？”

郭子仪眉头颤动了一下，为套近乎都叫他“老郭”了。

“平常你找我要兵器要衣甲我都给了，可这八百匹军马，你又是要了作甚？你训练的不是步兵吗？”

“我何时说过这话？步兵再强横，机动性始终不如骑兵。老郭你也该知道，咱的兵多才多艺，不当骑兵太可惜了。”

郭子仪微叹一声，自知说不过她。

前些日他从她口中得知王越逝去的消息，心存惋惜，身为长辈多少得由着她年少轻狂。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丢给了她，“军中没有剩余的马匹，你拿着它去库房取足银子，到城里的马厩买马去吧。”

苏玥嘻嘻一笑，拿上令牌出了主帐。

“这丫头。”郭子仪无奈的摇了摇头，“从我这儿坑走这么多银子，家里那管事婆又得牢骚几句啰...”

……

路边驶来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车夫看见前方站了一个人朝他招手，沙场之中看不清那人相貌。

“吁！”车夫勒住了马匹。

待沙尘止住，那人走向他。

车夫忽然惶恐道：“军爷，敢问您这是要...”

“进城去，不介意载我一程吧？”

车夫暗自抹了一把汗，“军营哪里的话。”他还以为军爷是来索要过路钱的，这样一来，他这一趟货物就算是白运了。

白衣跳到车上，拉了拉纱罩。路上风沙大。

“驾！”

车夫甩起缰绳，马车扬起一路沙尘朝丰州城快速驶去。

丰州是边疆重镇，守城戍卒装备精良人数多于同样一个城池规模的中原士卒。进城时碍不得要搜查一番免得混入细作。当城门守卫看见苏玥亮出的令牌，随即就给放行了，省去不少麻烦。

西域胡商来此经商的人有许多，经济相当发达，各色人种混杂城中。

苏玥丢给车夫几枚通宝当作车费，直奔马厩而去。

她身上带着微弱的凶煞气息，令行人唯恐避之不及。在军中待久了难免会沾染上这东西。她现在穿戴着铠甲暂还收敛不住气息。

她拜托马倌找上了马厩老板，怎知那老板是个浑身油腻肥胖的中年大叔，他见着她摘下纱罩后的模样，顿时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一把剑横在他肉乎的脖子上，肥肉一颤，人算是老实多了。

“不知你店里有多少匹马，带我去看看。”

“是，是。”中年大叔急忙点头哈腰。

几个马夫拿着套绳和竹竿围追堵截一匹冲出马厩围栏的威猛黑马，黑马嘶鸣冲向苏玥等人。

中年大叔吓得急命两个护卫拦住黑马。

这匹黑马是上等的货色，肯定不能伤着，但用身体挡住它的冲撞，护卫自认没有那般强壮的体魄。

危难之际，白衣出手按住黑马的马头，以其怪力制止了它躁动的情绪。

白衣察觉到这匹黑马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它的气息怎感觉莫名的熟悉？

她试叫了一声：“黑风？”

黑马打了个响鼻作为回应。

呃，还真是这家伙，它怎跑来这儿的？

她懒得费口舌与他们说清它曾是她的马，给足钱，中年大叔满面春风的就将它卖与她。

在马厩里转了半天，挑了几十匹黑色良驹，其余马不是年纪太老就是身体上出了各种毛病，属于跑不快的那种。

黑风在它们这些同类面前自我感觉优越，大概是因为它曾化过人形、十分通人性的缘故。

中年大叔得知她要的马匹数量后，吃惊道：“八百匹毛色同一的黑色良驹？将，将军，这可太为难咱了。”

白衣梳理着黑马的马鬃：“办不到的话，我可以另找他人。”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不能让他人占去！

“办的到，将军可得相信咱，在丰州城没人比咱更有这能力。”

他打算联络所以认识的养马大户，分一点好处与他们，凑足八百匹黑马该是不成问题。

白衣丢给他一袋沉甸甸的布袋，打开看里面装满了银子。

“这是定金，等所有马匹送至军中再付清尾款。记住，八百匹良驹，你知道欺军的下场。”

“咱省得，省得。”

……

苏玥在城中溜达了一圈，吃饱喝足骑着黑马出了丰州城。

几个月前，曾留她暂居一宿的老妇人在梦中走了，似是因其一生操劳过度给身体造成太重负担的缘故。

不过，有黑风陪伴她走过生命的余光，想来她是很满足的。

老妇人走后，化形丹的药效恰好也失去，黑风重新化作黑马一路追寻着气息走走停停，直至到了丰州附近。

一匹无主的上等黑马自然会被眼尖的商人盯上，好在它运气好，当它将要被卖走时赶上了她来买马的时候。

真得庆幸黑风还记得她这原主人，不然她真不知上哪儿去找一匹适合她的座驾。

“驾！”

一白一黑在沙尘中穿行，雄姿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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