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无人区之海

越过封锁线后已经是第6天了。

现在罗宾和雇佣兵们已经进入了上扬斯克山脉，周围的地形开始变得高低起伏。夏季的西伯利亚很短暂，所以仍然有积雪，越是海拔高的地方，积雪就越多，因此上扬斯克山脉的山峦，宛如在巧克力冰淇淋上浇了一勺白奶油，山顶都布满了积雪，而山坡和山脚则全都是棕绿色的树木。

白天和黑夜的温差非常大，最高温度可达10摄氏度，而夜晚最低温度可达零下15摄氏度。

自从第三天开始，就没有再看到联盟政府军的迹象了，就连空中也听不到直升机的引擎声了——由此可见联盟政府军的搜索范围十分有限，在脱离他们最大的活动范围后，敌人就很难再次确定他们的位置。

“我现在真的知道，为什么西伯利亚的反抗军可以坚持这么久了。”维柳斯洛夫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连绵山峦说道：“不仅自然环境极其恶劣，而且人口密集程度低得仅次于南极洲。在这样的无人区中，想要在方圆几万公里的荒野中找到几个人的影子，简直是天方夜谭。”

麦卡曼迪斯接着说道：“所以，即使阿尔诺夫的军队在正面对抗中覆灭了，可反抗军的残党仍然潜伏于亚洲各地，如同影子一样，组织着永不停息的地下活动。”

“那现在的反抗军还拥有正面对抗联盟政府的能力了吗？”罗宾对麦卡曼迪斯问。

“如果你指的是坦克、直升机这样的重武器的话，据我所知，现在的反抗军能有枪用就很不错了。由于许多地区实行了武器管制，再加上乌托邦的体制，使得武器黑市全面崩溃，所以反抗军想要得到新的枪支都成了大问题。”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用阿尔诺夫反抗军遗留下来的破旧武器，胆子小的就进行地下情报工作，胆子大的时不时搞搞恐怖袭击和偷袭什么的，连游击战都打不起来了。”伯恩斯帕尔现在将M240机枪向扁担一样扛在肩上，双臂搭在枪托和枪管上，使得他圆滚滚的肚子显得尤为突出。

“这样的组织，现在……有谁在领导着吗？”罗宾问出了心中窝藏已久的问题。

麦卡曼迪斯好像轻微抽搐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罗宾说：“只是小道消息，因为即使是我们佣兵团，获得的反抗军的情报也极为有限。

有少量的情报显示，现在的反抗军叫做‘灰熊’，标志是一头熊的头部的正面，再在后面有两把交叉的莫辛纳甘步枪。”

罗宾想起来了，这个标志在地下核战指挥部里见到了很多。

“他们的领导人是一个战地记者，相信这个人你也听过，毕竟是冥王星最勇敢，最优秀的记者。她就是……”

“莱亚·克里斯多夫。”罗宾说道：“她还活着？据说她参加了灰熊港保卫战，就是阿尔诺夫的军队全军覆没的那次战役。”

“没错。但她很可能只是一个精神领袖，背后在指挥整个灰熊组织的很可能另有其人。但这只是我的猜测，真实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灰熊组织的保密工作可周密了！”伯恩斯帕尔晃荡着自己挂在身上的弹链说：“不要说我们佣兵团了，就连地球联盟情报局（Earth Alliance Intelligence，简称EAI）都找不到他们的一点影子！”

“有点难办啊，要是陈简给出的方案需要大规模武力进攻的话，可就麻烦了。”罗宾面露难色说道。

“陈简？跟陈简博士有什么关系？给出什么方案？”肥猪对罗宾问道。

“哦，我们来西伯利亚的最终目的你们知道吗？”罗宾对麦卡曼迪斯问道。

“不是很清楚，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跟我们说说看。要是有什么保密协议的话，你不说也行。”麦卡曼迪斯好像表露出了不小的兴趣。

“我们来西伯利亚找反抗军，就是想利用反抗军遍布欧亚大陆的情报网，找到陈简博士的位置，然后将陈简从地球联盟的拘捕中救出来。届时陈简就会告诉我们一个可以一举结束战争的方……”

罗宾注意到维柳伊斯克的表情。罗宾越说，维柳伊斯克的嘴就长得越大，罗宾不说话了，维柳伊斯克就大张着嘴愣在那儿瞪着罗宾，好像迫切地在等待下面的内容。

“你怎么回事？”

“你刚刚说什么？一举结束战争？怎么可能！”海鸥的表情变得极为疑惑：“现在，天王星已经被地球联盟的太空军团团包围，木星联邦彻底战败已经是近在咫尺的必定事实了！我们在地球上怎么可能可以影响到太空上的战争！？”

“我怎么知道！”罗宾懊恼地说道：“陈简那逼会给出什么方案，我也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相信陈简的话。只靠我们自己，肯定无法打败地球联盟了！如果有这样的一个方法，我们当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它！”

“真是太荒谬了，就算是集结现在全部的反抗力量，在地球联盟面前我们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击倒这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的敌人了！”

“那你们佣兵团还来地球干什么！”罗宾对维柳斯洛夫质问道：“如果你已经放弃了一切胜利的希望，如果你认为旧人类战败已成不变的事实，如果你已经抛弃了守护你挚爱的一切，那你为什么此时此刻还站在这里，和我们这些不知死活想要击溃巨人的蚂蚁待在一起！”

“行了，罗宾！”麦卡曼迪斯厉声制止了罗宾。

……

……维柳斯洛夫沉默了，头低了下去：“对不起，我只是太悲观了。你说的没错，就目前来看，陈简博士是我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佣兵团会帮你们走到最后一步的。”

“谢谢，维柳斯洛夫。”罗宾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了海鸥的肩上：“我相信我们终有一天，会迎来胜利的一刻，只要我们不停下来，只要我们前进下去。这是我的队长对我说过的话哦！”

“罗宾……的队长？他是谁？”海鸥略显难以置信地看向罗宾问道。

“他呀……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即使是我，也觉得他的勇气是那么的闪耀。”

“有一天真想见一见罗宾现在的队长啊，能得到罗宾这样的评价的人，有点好奇。”

“啊嗯，会的。”罗宾对维柳斯洛夫说：“一定会见到的。”

……

傍晚时分，西伯利亚上扬斯克山脉东北部分，白雪点缀的山峦逐渐被橘红色的夕阳所笼罩了。就在这样广阔的无人区中，有几只西伯利亚狼在山林中，四处寻觅着今天的晚餐。如果能找到几头麋鹿的话，那狼生可就太美好了。

这匹狼通过周围的气温感知，隐约察觉到了有一群热血动物就在附近，于是立刻警惕起来，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动向——然而它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除了不远处的草丛中一个反射着夕阳余晖的镜面物体，但它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噗！”消音器将枪声几乎消除了。

那个镜面物体前火光一闪，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什么东西给猛推了一下，随即翻倒在了草丛上，其它狼全都一溜烟地逃窜掉了。这匹狼发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贯穿了，没有什么疼痛，只是隐隐感觉麻木，鲜红色的液体从自己的身体上翻涌出来。自己的视线，随着周围的草地上红色液体的扩散而模糊了……

“哦哈哈哈！”一个手里端着枪口还在冒烟的SV98狙击步枪的雇佣兵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向那匹狼的尸体跑去：“大丰收！今晚开荤了兄弟们！”

其他雇佣兵也都从隐蔽的草丛中冒了出来。那个狙击手来到狼的尸体前，摸了摸狼的脖子，确保已经断气了后，抓住狼的两只前脚，把尸体像是背书包一样背在背上，向雇佣兵们走来。

西伯利亚狼不同于低纬度地区的森林狼，这些狼体型很大，几乎是一辆山地自行车的大小。他们的狼毛更加浓密，皮肤和肌肉组织也更加结实厚实。因此这名狙击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能背动这头狼的尸体。

罗宾看了看他背上的狼说道：“子弹直接穿过了心脏……这么多年来，枪法真是一点没退步啊，亚尔伯特。而且你还在用这老家伙呢，SV98……明明已经是102年前的古董了。”

“啊呀，这你就不懂了吧。”雅尔波特对罗宾说：“年轻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一把枪用得越久，你就越熟悉她。她的射击弹道从来没让我失望过，当然也是我精心保养的成果。”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露营。”麦卡曼迪斯说道：“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了，预计明天就能到达临时基地。”麦卡曼迪斯走来帮亚尔伯特抬尸体：“今晚我们就吃这个。我们运气不错，能遇到西伯利亚狼。”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开始安营扎寨吧！”伯恩斯帕尔兴奋地拿出自己的行军帐篷说道。

很快，几个灰白迷彩色的帐篷支了起来。雅尔波特已经开始用自己的匕首给西伯利亚狼剥皮、切割，做成许多肉块和肉排。

他就在里营地不远的地方进行切肉，罗宾注意到谢尔敏看到了他手中被切得血肉模糊的狼，本想指责雅尔波特把狼拿远点再切，但看到谢尔敏并没有什么不适和反感，就没有多说了——嘛，毕竟谢尔敏也是经历过战场的孩子，支离破碎的尸体什么的，早就见多了。

“罗宾，去在那边生个火。”麦卡曼迪斯指了指一旁的地上说。

“不怕被发现吗？篝火的烟柱在几十千米以外都能看到。”

“不用担心，我们的位置已经是完全的无人区了，距离最近可能的居住地也超过200公里。今天晚上我们就吃些热的东西，暖暖身体，明天我们就要回到临时基地了。”

“好吧，我顺便找些柴火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西伯利亚的山峦中逐渐陷入了沉寂。但就在其中的一处山坡上，却被一束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根细细的烟柱飘向了很高的空中。

篝火旁边却是一副热闹景象，谢尔敏和一个穿着白围裙的雇佣兵在一起烹饪狼肉和土豆，其他雇佣兵和罗宾都坐在篝火旁，围在一起喝酒。

这几天一直在躲避联盟政府的追踪，因此他们大都吃的都是压缩干粮之类的东西。而今晚是他们第一次生火，吃热的食物，所以雇佣兵们都十分兴奋。

“去把这些水烧开，谢尔敏。”这名围着白围裙的雇佣兵一看就知道是负责炊事的，现在和谢尔敏已经很熟了。谢尔敏和这名佣兵在烹饪上有很多共同话题。

嘛，说实话，一身雪地野战服和外面套着的4级防弹衣，然后再围一圈白色围裙，总觉得看起来有些违和感……

“好了，可以把食材放进去了，西尔维奥先生。”谢尔敏指了指一锅烧开的水说道。

“好极了。快看，这些整齐的骨头和肉块，还有这是什么？”

“哇，是白胡椒面！”谢尔敏惊喜地说……

坐在旁边的罗宾看着谢尔敏愉快地和西尔维奥交谈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想笑，但又想严肃，又高兴又悲哀，以至于整个表情扭曲在一起，甚是诡异。

“哦喂，干什么呢！”维柳斯洛夫对罗宾说，在发现罗宾盯着谢尔敏和西尔维奥后，略带醉意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怎么，你难道是个女儿控？”

“啊？不可能，不可能！”罗宾立刻转过头来，将手里剩下的一点伏特加举杯饮尽：“我没在意，对，没在意……”

“啊呀罗宾兄，你一喝醉心里想啥全写脸上了！”伯恩斯帕尔对罗宾说道。

“啰嗦，你这肥猪就闭上、你的猪嘴吧！”

“你这野狗，还有资格说、我是猪？瞧你，看着谢尔敏和橘猫，口水都流成河了！”

“哈哈哈哈……”

……

撒上黑胡椒的烤狼肉、加了白胡椒面的狼肉汤、倒上色拉油煎制的狼排，还有烤土豆、煮土豆泥，再加上各种水果罐头、午餐肉罐头、金枪鱼罐头什么的……最后每人来一杯伏特加，雇佣兵们无不高兴地兴欢作乐，悠然自得。

“呜呼呀！简直比在基地里吃的伙食还要好吃！谢尔敏……小姐，还有雅尔波特，我爱你们！”肥猪灌上一口伏特加说。

“一喝醉、就、就开始口、口无遮、遮拦了，你这、这肥、肥、肥猪、猪、猪……”一脸通红的维柳斯洛夫说话结巴得让人无法听清。

“你……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雅尔波特也一脸红润地说道。

“还，还说！别人呢！你自己都说话！大——！喘气……，我知道！你……就是一只得了哮喘病的！猫！”肥猪扯大嗓门了对雅尔波特说。

“行了孙子们，我……当爷爷50年，从来……没见到过，像你们这么皮的，傻帽！”麦卡曼迪斯也有些喝醉了：“亏跟爷我混……啊，就混出来一群——痴呆？！”

“这只、臭狐狸，还好意思说……”

坐在一旁的谢尔敏，如同看着一群神经病在发病一样看着佣兵们。谢尔敏就坐在罗宾旁边，看着面前徐徐燃烧着的篝火，和被火光映照着的，佣兵们的笑容，即使在这寒冷的西伯利亚的山峦中，也感觉到了一股温暖，在体内流动着。

“罗宾先生，佣兵团的大家在喝醉时，都会这样互相辱骂吗？”谢尔敏对罗宾问。

“啊，这是他们表现高兴的样子，通过互相侮辱对方，相互间得到欢乐。我曾经也是这样，和他们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时，总能在这样的气氛中感觉到快乐和放松。”

“哈哈哈，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啊，佣兵团也是，别动队也是……”

“是啊，真的是，一群奇怪的人啊……”

……

篝火逐渐熄灭了，剩下了点点星火还在枯木上燃烧着，如同现在满天的星辰一般，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

橘猫、肥猪、罗宾和谢尔敏睡在同一个帐篷里。此时的雅尔波特和伯恩斯帕尔早已酒醉而昏睡了过去，罗宾和谢尔敏却仍然没有入睡。

谢尔敏感觉到身旁的罗宾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小心地拉开帐篷的门，独自走了出去。于是不一会，谢尔敏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顺便从自己的外套内层，拿出了一样金属制的物品，也小心地打开帐篷走了出去。

如同一个多星期前，在核战指挥部入口前的那天晚上一样，西伯利亚广阔的山峦，再次展现出了这片冻土的荒凉和沉寂。而就在这样的大地上，有着地球上最美丽的星空——因为人烟稀少，空气受到西伯利亚茂密植被的常年净化，使得天空清澈透明，在晚上，能清楚地看到，普照了人类万年的灿烂银河之星光。

寒风吹拂着西伯利亚的林海，在树林中扬起一阵阵波浪一样的纹路。罗宾站在营地不远处，看着西方的山峦，从口袋中掏出了自己的香烟，抖出一根。正在寻找打火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打火机早就在进入上扬斯克前就用完了。

“罗宾先……啊哈，罗宾！”谢尔敏来到罗宾身后，刚想用敬语，但还是放弃了：“睡不着吗？有所顾忌？”

“嗯，我在担心希令他们，还有萨米尔队长他们，还有别动队的其他人……”罗宾仍然看着西方说：“离我们最远的中东小组，现在的以色列还是傍晚吧。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情况怎么样了，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联络了。”

“没关系的，罗宾。”谢尔敏已经来到了罗宾的身边，和罗宾一同看向西方：“别动队的大家，都有丰富的经验。面对乌托邦人，我们的经验是最多的。所以一定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和大家，在反抗军的据点再相见的。”

“嗯，我相信他们。”罗宾的眼睛周围的皱纹，好像比平时更加深陷了，但其中镶嵌的瞳孔，仍然在散发着光芒。

“罗宾，看看这是什么？”谢尔敏将那个金属的物体拿出来。

罗宾转身看向谢尔敏，谢尔敏此时戴着她那顶红色的贝雷帽，笑着拿着一个，金属的Zippo打火机。

“这……这是……”罗宾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在上扬斯克的那个报亭买下的哦！”谢尔敏一手拿着打火机，另一只手抓起罗宾粗糙的手，将打火机放在了罗宾的手心里，就这样与罗宾双手相握着：“谢谢你，这一个星期，陪伴我，引导我，为我付出了许多。这算是我的一点感谢，我很喜欢这顶贝雷帽，所以我也想回报你一点东西。”

罗宾高兴极了，微笑了起来：“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注意到了啊……”罗宾收下了打火机，摸了摸谢尔敏的红色贝雷帽：“谢谢，谢尔敏。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我会珍惜的，这个打火机，我真的很喜欢。”

“嗯，不用谢！”谢尔敏张开双臂，抱紧了罗宾的身体，让罗宾有些诧异：“让我们继续，一起前进下去吧。”

罗宾也笑起来，把手放回了谢尔敏的头上，看向笼罩在黑暗的西方：“我们会的，不断前进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属于我们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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