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救赎

“先生们。”瑞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显示屏：“此次会议由木星联邦政府秘密举办，以群星科技和杰斯拉夫大学为中心，讨论冥王星方面的新的科研成果。”

瑞克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在屏幕上点击了几下，身后的显示屏上由原来的木星辖区，放大到了其中一个卫星上，直至将卫星占满屏幕。卫星上标注着“木卫26”从巨大的蓝色光点可以得知，这颗卫星是5颗装有卫星发动机中的一颗。

“重锤计划中，28个卫星被埋入热核弹，5个搭载了聚变发动机。在诱导作战开始后，预计一半的动力卫星都将同时启动推进系统，其中除非有紧急情况，木卫四不会启动，但剩余的四颗搭载发动机的行星，在核弹推进的卫星推进结束后，将担任最后的打击任务。”

瑞克再次放大屏幕，这时木卫26的地表被放大到了屏幕之外，地表之下逐渐显现出了许多纵横的蓝色的线，这些蓝线连接着每一个蓝色光点，就像是一张网，覆盖在卫星的一侧。在网的中央，有一个红色光点，许多条蓝线接在这个红色光点上。

“蓝线是连接各个聚变发动机的燃料运输线，每个发动机为了进行不同功率的推进任务，必须做到燃料的合理分配，所以发动机之间的燃料是可以互通的。”瑞克特别标注了红色光点说：“红色光点是此卫星的发动机中央控制室，位于地下200米左右的位置。在控制室中，有电波接收器，我们可以通过远程操作来给中央控制室下达命令。为了以防万一，控制室还配备了手动操作系统，但手动操作系统刚刚完工，各项功能还没有进行测验，所以无法保证手动操作系统可以正常工作。”

“咚咚！”四星上将用手指扣了两下桌子说：“这些技术细节都可以以报告书的形式告知相关单位，在这个重要的技术会议上，不用说这些繁琐的东西了吧。”

“拉米尔·琼斯将军，我相信这些技术细节将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成为重要的理解前提。”

“继续。”拉米尔将军的脸色看上去很不爽。

“在木星联邦太空军主力覆灭后，地球联盟的进攻更加猛烈，地面部队和剩下的太空军力量，依然在采取游击战战术，但在地球联盟的科技获得突破后，游击战的优势逐渐减弱，近期损失的大量辖区，其中包括木卫四和大量小型卫星，其中被埋入核弹或搭载聚变发动机的卫星占比例约73.82%，所以大部分动力卫星都处于地球联盟的占领中。此情况下，若无线电控制失效，手动进行操作将变成极度危险的任务。因此，整个重锤计划存在着巨大的安全缺陷。”

“我说瑞克……你话太多了，直接说去手动操作的部队会很大几率阵亡得了……”普及恩用手撑着腮帮，有气无力地插嘴道。

瑞克没有管他：“所以针对此项任务，木星联邦司令部必须做出谨慎和正确的选择。”

萨米尔突然察觉到，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经意间瞄了自己和希令一眼，那是一种似有似无的眼神，萨米尔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但当萨米尔看到上将的眼睛后，便彻底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了——那是仔细端详的眼神。

“明白，木星联邦司令部将对此作出针对性的作战预案。”拉米尔对瑞克说。

“下面让普及恩博士来说明第二项技术问题。”瑞克将屏幕变回了整个木星联邦辖区后，走回到座位上坐下了。

普及恩墨迹地把膀子拖下了桌面，软踏踏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显示屏前，拿起平板电脑后，调出了一张大脑的横截面图：“呃……在脑科学研究的基础上获得了重大突破，就是通过数学计算后得知，已被改造过的大脑有恢复改造前的可能。”

普及恩操作平板电脑，让显示屏上的大脑显示出了三个不同颜色的区块：“假设这是三个记忆片段，每个记忆片段，必须涵盖大脑的主人自己，时间地点，干了什么，这四个要素才能构成完整的一个片段。而这三个区块，就分别是三段不同的完整的记忆片段。”

普及恩在三个区块上分别标注了时间，分别是某年内的5月1日，5月10日和5月20日，他用两个箭头连接起来了三个区块：“从时间上看，前一个区块比后一个要早，从逻辑上说明前一个区块是导致后一个区块中发生的事情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出于大脑主人对自己行为的思考。这个思考的过程，可以通过计算机模拟……”

“啊……”拉米尔将军不为人察觉地叹了口气。

“模拟出大脑主人此时的思维方式，最后计算出思维方式的固定运算公式，这条运算公式，就是大脑主人在改造后所保留的最后的思维方式。所以这种方法不需要思维方式的备份，就能还原被改造者的思维方式。但因为计算机的运算能力有限，且缺乏大脑主人之前的一系列思维方式的变化过程，公式的准确度最高只能达到70%左右，所以不能说完全还原了大脑主人的思维方式，但可以大幅改变改造者100%的和平的思维方式，能有效降低改造者心中对乌托邦全面运动的肯定程度。”

“疑问，这样不完善的恢复方式，是否侵犯改造者在接受改造之前的人权呢？”一位穿着正装的年轻人说。这个年轻人的正装是木星联邦特有的西服，估计是木星联邦的政府派来的人。

“既然无法做到100%的恢复，就是对改造者在改造之前的人格的私自更改，这显然是违反了国际大脑管理法的。但战争中，法律能起多大作用还要看……啊呀烦死了，你自己判断吧。”

“那么很遗憾，这项不完善的技术无法进行实用。”政府官员说。

“当然，这取决于政府……好了我讲完了。”普及恩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瘫坐在了椅子上。

拉米尔拿出了自己面前文件夹里的一沓文件：“那么下面，就针对这两项新信息，开始重锤计划的诱导作战策划交流……”

萨米尔还没从刚刚两位研究员的长篇大论里脱离出来，手动操作系统、恢复思维方式、中央控制室、国际大脑管理法……正在萨米尔处理复杂的信息时，耳机中传来了罗宾的声音：“准备接班，我和诺菲亚进去，你和希令出来。”

“诺菲亚是谁？”

“就是跟凯尔希·格林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叫诺菲亚·马尔茜。”

“哦，就是那个在凯尔希埋怨KR35的时候安慰她的那位？”

“没错。”

“需要我通告希令吗？”

“不需要，她应该已经受到诺菲亚的消息了。”

萨米尔看向希令，希令此时正站在普及恩的旁边，看着将军们讨论诱导作战的作战计划，突然发现了萨米尔正在注视着自己，冷冷地看了萨米尔一眼。

萨米尔浑身抽搐了一下，对罗宾说：“她应该没有收到诺菲亚的消息，仍然在执行任务。”

“……”

“罗宾？”

“你等一下，无线电静默。”

直觉告诉萨米尔，情况不太对劲。萨米尔把耳机的无线电频段接入与希令的专用频段：“希令？”

希令对萨米尔看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接收到诺菲亚的信息了吗？”

“没有。怎么回事？还有诺菲亚是谁？”

“就是那个跟凯尔希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刚刚罗宾说他和诺菲亚要和我们交接，且罗宾说诺菲亚会通知你交接的信息。”

“在你接入无线电频段之前，我都没有在这个会议室里与任何人有过交流。”

“我继续等待罗宾的消息，无线电静默。”

萨米尔刚关闭专用频段，罗宾就强行接入了萨米尔的频段：“你刚刚干什么呢！我无法呼叫你，局域频段也问不到你话！”

“我在和希令的专用频段说话。”

“行了！我刚刚问了吉尔吉斯和矢田浅子，吉尔吉斯说雅克突然离开了准备室外，且吉尔吉斯与部分第一分队队员前往追赶雅克。矢田浅子失去了联络，我刚刚派遣了剩余的部分队员去矢田浅子失联前最后的坐标进行探查，但所有人均失去联络。”

萨米尔感到事态的严重，竭力保持冷静说：“现在，你身边还有多少人？”

“吉尔吉斯他们留下了西子卡洛夫，第二批寻找浅子的队伍我留下了凯尔希和诺菲亚。加上我和你们，一共有六个人。”

“等等，诺菲亚为什么会在你旁边？”

“……”罗宾沉默了半晌：“有什么疑问吗？”

“那刚刚诺菲亚为什么无法对希令通报消息？”

“疑问诺菲亚的无线电系统故障了。”

“真的吗？你确定？”

“没错，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继续放着他们不管，他们可能会有危险，而我们去找他们的话，会议室就会失去防卫。”

“你忘了我说的话了吗？现在第五小队的指挥权在你。”

萨米尔突然陷入了沉默，呆滞地看着正前方——自己突然明白，从现在开始，自己所作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关系到任务的成败，甚至队员的命运。自己的判断，真的能让小队脱离险境吗？我真的有这样的判断能力，真的能担负起指挥小队的责任吗？

“哦喂！”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到通话频段中：“你既然已经接受了指挥权的交接，还在犹豫什么！这不像你，萨米尔·加藤。之前在薇薇安山脉的行动，你的判断非常正确，所以我相信，萨米尔·加藤可以胜任指挥的位置。”

萨米尔在挣扎着，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永远服从他人的命令，自己可以在他人的要求下，通过努力变得更加可靠和强大。所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给他人下命令！特别是命令关乎执行者的生命时，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这符合逻辑！因为人就是这样感性的生物，这样做符合人的思考方式。”彤叶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入了萨米尔的耳朵……不，应该是在萨米尔的大脑中生成的。

“但不符合计算的逻辑。”这是自己的声音……

“计算？要是光靠计算就能模拟人的心灵的话，那计算机早就成精了！”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去计算总没错。”

“不，你错了，你会去计算本来就是错的，因为很多时候计算的结果并不是你想要的，但你依然强迫自己去接受这个结果，这是违心的！你应该遵从你心中所想的去行动，而不是根据计算去行动！”

哦，想起来了，是彤叶在冥王星暴动游行那会，跟我吵架了……我这是怎么了，跟那时候的变化，为什么会这么大？是的，希令说的没错，这不像我，我原本最擅长的就是理性地思考问题，仔细地计算，最后做出“正确”的判断。但为什么现在的我，会如此不安和恐慌？

“计算的结果并不是你想要的……”这句话再次出现：“你应该遵从你心中所想的去行动，而不是根据计算去行动！”

彤叶，哈哈，你只说对了一半。

此时，鸭华和西子卡洛夫贴纸条的场景，西子卡洛夫和梅林一起喂小鸡的场景，玛丽塔给大家分享食品的场景，和凯尔希站在基地观测站的场景，雅克站在吧台后研磨咖啡的场景……第五小队的队员们一起欢笑的场景，在萨米尔的大脑里一一闪过。这些愉快的景象，让萨米尔沉浸在温暖中，感觉这就是他世界的一切，是他相信自己存在于世界上的证据……

这时眼前的一切突然被染红了，是视觉神经疾病的病发症被触发了！会议室逐渐被大大小小的红色区块布满了，在这破碎的红色空间中，孩子们的尸体，匪徒的脸和地球联盟士兵的面孔显现出来……萨米尔看着这些死者的眼睛，感觉大脑逐渐在被加热，逐渐变得越发头疼，连太阳穴好像都在跳动……

萨米尔瞪大了眼睛，拼命地看，看着眼前鲜红的会议室，想尽快驱赶掉这令人作呕的红色，但那些眼睛，那些血液还是不断地变幻着，好像还在发出什么声音，这声音听不清楚，但让萨米尔感到极为烦躁……萨米尔微张着嘴，呼气逐渐急促起来，头上逐渐凝聚出了汗珠。

就在一瞬间，眼前一切不协调的东西全部消失了，正常的会议室映射在了萨米尔的瞳孔中——这是目前为止最严重的一次病发症的了吧……萨米尔逐渐拉回思绪，呼吸平缓了下来。可刚恢复平静，突然发现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包括希令。将军和官员们面无表情，希令好像显得有些紧张。

“别动队队员，你没事吧。”四星上将对萨米尔问道，语气十分坚硬刻板。

“没，没事，就是头有点晕。对不起，你们继续吧。”

所有在座的人都转过了头，继续了会议。

“萨米尔！！”耳机里传来罗宾的吼声：“你刚刚干什么呢！喊你半天都没答应！”

萨米尔完全镇定了下来，看着会议室的显示屏，把拳头用力握紧了说：“我明白了。”

萨米尔现在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这不仅是承担了小队的责任，也是对自己的另一种救赎。萨米尔将耳机调入局域频道后说：

“下面听我的命令，罗宾，希令，凯尔希，西子卡洛夫，诺菲亚，从现在起，我将全盘指挥此次护卫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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