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祭月祀福（4）

月下荫在人群的目送之中登上舞台中央。明月徐徐升起，照亮红色地毯的中央。北飞燕无法跟随走到舞台上去，她待在舞台的幕后，警惕地环视着周围：这帷帐的幕后，好几个月剧演员正在化妆，他们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这让北飞燕异常警觉。几位女演员正从女子更衣室走出来，有说有笑。她抬起头来——莹此时潜伏在舞台的顶上。从她的位置垂直向下看，便是主舞台，稍微远眺，整个广场的人山人海尽收眼底。

北飞燕待在舞台的台下一侧。月下荫走上舞台，台下一片宁静，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她的发言：

“龙腾雾邈三千载，弦清月静五十城。”她一启腔，便是这稳稳的悠长腔调，“各位受半月之风哺乳的居民们，欢迎你们的到来。今天，在这花好月圆的清爽之夜，我们共聚在一起，庆祝古老月神对我们的保佑。”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北飞燕扫视着坐在最前排的观众——都是一些衣着锦绣的雍贵之人。官员穿着紫色官服，文人雅士则青衫长袍——本地蜚有文采的几位大诗人，正拿着扇子尖对台上的月下荫指指点点，似乎是对她的样貌评头论足。他们不像是能够发动袭击的家伙，北飞燕把他们排除了。

目光往后延伸。坐在中央以及后方的，可就是鱼龙混杂了：仰慕着月下荫的小年轻挥着绣球情绪高亢、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嘴脸恶劣，逼得周围空空一片、勤劳勤恳的纤夫和搬工啃着烧饼互相吹牛。最有可能的袭击者，一定藏在这中间。

燕之视野还在扩展，最终落脚在远处广场角落的茶楼上。月下荫的近卫队已经进入了茶楼，每一层都有守卫严加把守，而在月下荫将要落座的最高层——在两个贵宾椅上，其中的主人席业已有人入座——着紫袍金边的单飞先生捻着精心打理的胡须，坐立难安，神情似乎有些慌乱——他在担心什么？

她联系不到莺与……梅欣。如果她能做到的话，她会立马让莺去六楼监视单飞——这个一直位于月下荫拟出来的白名单的家伙，此时有着莫大的嫌疑。但是她做不到。

月下荫正在台上做一些走流程式的发言，不过即使发言内容很无聊，观众席也有很多人聚精会神地听着。发言结束后，她往台下一鞠躬，瞬间从台下抛来无数的紫色锦花与绣球；她谢过支持她的人们，随即从台的右侧下来。《半月愁》的戏剧班子走上台来，第一个节目便开始了。

“荫大人，”北飞燕向她点头，“从现在开始吧！”

北飞燕触着月下荫的手，一瞬间瞬移到了女子更衣室的隔间。这里漆黑一片。在黑暗中，她们脱下自己的衣服，与对方互相交换。北飞燕从口袋中拿出画皮匠为她们制作的脸皮，都套上了——活生生的，两个人的身份就这样交换了。

“刀圣，你的这两把刀，看着貌似轻盈，实则沉重无比呢，”月下荫摸了摸双刃的刀柄，“还有这护肩的面料，也不太上佳呢，嘎吱嘎吱地响。”

“那些，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所以无论用的再旧，我也不会更换的。话说回来，您的衣服，真是丝滑。”

北飞燕下意识地去摸腰间，不过那里空空如也。月下荫的紫色华服贴着她这个粗人的粗糙皮肤，让她也不太适应。面皮在她们的脸上矫正了一两分钟，最终适应了。她们悄悄地推开门，确认没人后来到更衣室的镜子前：换装成功了，伪装天衣无缝。

“接下来的路程里，我会保持沉默。您的伪声练习如何了？”

“放心好了，”她点头，“我可是半月的歌姬，切换声线对我而言易如反掌。”

“嗯，那就好。以及，请您小心一点那个单飞先生。我刚才看见他神色紧张，似乎是在担心着什么。”

“武圣，我说过的吧？请别怀疑单飞先生。他已经连续三年邀请我了，这次也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我以我城主的人格担保，单飞先生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举动。他是个好人。”

“但愿如此。”北飞燕还是忧心忡忡，“走吧，我们小心一点。”

北飞燕学着月下荫那所谓的“淑女走姿”——这对她而言真是太别扭了，从声势浩大的人群中穿过。向她抛来的花束一个接一个，搞得她有些神经兮兮的。她尽量保持表情不变——面皮能承受的扭曲程度很低，稍微剧烈一点的表情就会使伪装露出破绽。

“啊啊啊月下荫大人！我爱你啊！”

就在这时，一个狂热的男孩冲过守卫拉起的人墙，径直往月下荫这边冲了过来。北飞燕尚且没反应过来，更何况反应迟钝的月下荫呢？她还没来得及拔出铁刀威慑那男孩，那男孩就已经冲到了北飞燕的身边。情况危急啊！

嗖！

强劲的腿踢。男孩被直接踢飞，翻越过高高的守卫人墙，掉进了人堆里面。

“……城主、城主大人在传说中不是一个弱女子吗？刚才，那个是……”

“我、我没眼花吧……月下荫大人，只用一踢就把那人踢飞了……”

人群中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北飞燕这才意识到，糟糕！自己的无意识动作给自己惹来了麻烦呀！

月下荫站了出来，以她模仿的伪音说到：

“任何企图接近我——接近月下荫大人的家伙，都会被我的刀背像刚才那样敲打。怎样，你们以为是月下荫大人出的手吗？她那样的弱女子，怎么能做出那么粗鲁的行为呢？刚才是我，我的刀是如此地快，以至于你们都产生了幻觉，眼睛花了！”

“哦……强啊，果然不愧‘刀圣’之名。”几位中年男子点头称道。

人群中议论声被更大的拍手声掩盖过去了。台上的月剧演的有声有色，转移了台下观众的注意力。这使得她们最终有惊无险地通过了观众席，回到了茶楼。没有自杀式的炸弹袭击出现——不过当那个男孩冲向她时，北飞燕是真的吓了一大跳。

单飞站在茶楼的门口，见到北飞燕向他逐步走来，恭敬地低身鞠躬：

“恭候您的大驾光临，城主大人。”

北飞燕只是点点头。

“月下荫大人近来身体不适，略有感冒之症，喉咙不舒服，望您见谅。”月下荫这般解释道。单飞稍微失望了一会儿，不过北飞燕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失望之感很快被一股焦虑之情取代了。这家伙背后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那、那还真是可惜啊……不过没关系，同往常一样，我在楼上为您备好了酒食。这边请。”

他抬起手来，为她打开了茶楼的大门。幽深的走廊和楼梯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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