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图雅赫并不习惯暴露于艳阳之下。她虽然并不像尤梨贝大人那样,是彻头彻尾的吸血鬼,但是由于缔结了这血之契约的缘故,她多少也受到了吸血鬼体质的影响。此番出街,她身着白色棉服,健硕的肌肉被膨大宽松的衣角完美地掩盖住,只是身高与体格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沿街的力夫似乎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街角玩耍着的娇小少女们看见她也大惊失色,当然也有少数人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
侦察这种事情,说实话,不应该由安图雅赫来做,而应该换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家伙,比如卫裘奎,来干这件事的。她来到这青古广场。广场宽阔敞亮,呈阶梯式分部的大坡似乎能同时承载三万多人,而在斜坡的尽头,广场的最底端同时也是最中央,是一个正在搭建的舞台。力夫和伙计们还在肩抗原木走上走下,绣娘与顽女们也在给已经搭好的舞台框架做装饰。整个广场的沿边铺置了许多火灯笼,里面盛的油满满的,即使连续点着三天三夜也不用担心不够用。广场上此时比较清闲,但是一清早便有了提前排练的演员来了:舞狮队,空竹杂耍,武术……
哈,倒是听说这里原本有个蛮厉害的武术组织,叫什么“十拳会”。不过,后来似乎是被那四个刺客颠覆了。早些年当佣兵的时候,她似乎还在北方的雷特坦的某个地下酒吧里见到过“十拳会”的首领,他的样子可真落魄。安图雅赫皱皱眉。四个小兔崽子,有那么的能力么?呵。什么十拳会?我仅凭这两只拳头就能击杀掉那帮刺客,只是那时——
咬牙切齿。恨啊,恨那一时之疏忽。
“血之契约”不是可以无限发动的。她只剩下一具链接着的躯体了,也就意味着,她最多能再重新复活一次。
而且,若她在依附于他人的躯体的时候被杀死,她也就彻底玩完了。
安图雅赫握紧拳头。一队半月城的城卫队从他身边走过,她稍稍低下头,遮掩着自己的目光。这些卫兵身着闪亮的玄龟色链甲,腰佩柳叶弯刀,胸前画有安特歌莉娅的国之纹章。见了他们这副光彩照人的样子,安图雅赫突然心生感叹。
当年我何尝不是这样……为了一方,奋不顾身;为了荣耀,舍身弃命。到后来才发现,无论多么勇猛的战斗,最终不过都是王室嘴中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军胜利”罢了。该被搜刮压榨的人民依旧被奴役着,顶层的人该吃香吃香,该喝辣喝辣。百姓们也能吃香:野菜根的清香,喝辣:水生火热的辛辣。
后来才明白,个体即使再怎么突出和优越,也改变不了大环境的腐败与糜烂。在“天使陷阵军”中,安图雅赫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块头,是打仗作战时最勇猛的那一人。到头来她只得过一个三等功,而皇室指战员则拿了一个一等功和七个二等功以及无数小的荣耀……
自那以后,本来刚开始进入军队的,“保家卫国”的使命感,“南征北战”的荣誉感,都一概烟消云散了。根源已经腐烂,这苍苍大树又能扶持几日不倒呢?她的初心确实没有改变,但是亲眼见证了这个国家体系的落后和愚昧让她失望无比。
与其那样为了一个日薄西山的腐朽君主国战斗,不如为自己而战,按照自己的自由意志,向自己的敌人挥斧出拳。这才是最为畅意的事情。
曾经最忠诚于安特歌莉娅的战士,如今,正在谋划绑架安特歌莉娅的一位地方行政长官。与其说是天命使然,不如说是自作自受。
青古广场的一角处,一家装潢古色古香的茶楼吸引了安图雅赫的目光。这家茶馆似乎早早地打烊了,明明正是做生意的好时机,茶楼的大门却紧闭不开着。可是放眼望去,从二楼敞开的窗户里看得见正在打扫的女佣,货郎也不断骑着马车在这茶楼的后院进入进出。倒闭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可能。安图雅赫走到那茶馆的后院,准备一探究竟。几位挑夫正在从马车上往茶楼的庭院里搬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名贵器具,如红色丝绸、青花瓷、黄铜龙头之类的装饰品。挑夫们累的满头大汗,而一旁的穿青色袍服的书生像是没事人一般地督促着他们工作。
“快点,你们这些蠢材!不要耽误了单大人的时间!轻拿轻放,东西坏了,可没你们好下场的!”
“喂,抱歉。”安图雅赫主动上前打扰,假装自己也是一个挑夫,“这里需要力气大的人吗?搬东西这类的活,我可以来干。”
书生见有人突然搭话,还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挑夫,有些吃惊。几位请来的挑夫看到安图雅赫的身材,从下往上打量他,也都惊讶地合不拢嘴,仿佛不敢相信那是一个女人。他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在院中台阶上歇息着。
“哦,女挑夫啊!真是稀奇!”书生拍手称快,“来得方巧!这几个废物家伙不甚量力,细膀子竟然敢揽粗活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你身材有力,那快来帮忙。把这些个装饰器物搬到茶楼的顶层去,每个箱子赏你50铜钱。”
“好嘞。不过待我一问,这么多箱子搬到顶楼,是要干什么呢?”
“一介粗人,少在这问来问去的,让你搬箱子你就搬!”书生很明显不耐烦了,“再多嘴,就没你赏钱了。”
“嘁。”安图雅赫不再多嘴。她双手抱住一个箱子,猛地一拉扛起来放在自己肩上。
“大老粗!给我小心点,动作轻一点!!轻拿轻放,知道吗!?这里面的东西你要是弄坏了你可一辈子都赔不起!”
安图雅赫非常想顺势把这五百斤沉的大箱子扔出去,把那个贫嘴饶舌的酸楚书生砸成肉沫。她最终憋住怒火,扛着箱子,穿过茶楼的庭院。这个庭院非常有苏南气韵,假山、荷塘、葵花、木亭,样样皆有。她从荷塘的木桥上走过,木桥吱吱呀呀,仿佛要被压坏似的。
她快速穿过,从茶楼的楼梯一步一步登上去。楼梯间与天花板的隔距只有两米出头,这使得安图雅赫不得不曲着身子走。这茶楼最高有六层,在这最高的顶楼,可以远眺到广场中央的主舞台。
安图雅赫放下箱子。打开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些名贵品,如书法大家的字画、红色的铺地毯、古代的马头琴和一把开刃的装饰用宝剑。纵使那书生不告诉她,仅仅凭着此处绝佳的视野,再配合着这些名贵的装饰品,她也已经八九不离十地推测出来,这间屋子到底是为谁准备的了。
她打开宝剑的剑鞘,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割开一小道口子,滴了一滴血在剑锋上,随即合上宝剑,放回箱子内。
下楼的时候,四名挑夫正挑着另外一个箱子,哼哼出统一的节奏往上费力地移动着。就力量而言的话,直观上表现出来的差距是,安图雅赫的力量至少是其中任意一名挑夫的二十倍。
回到书生站立的马车,又搬下一个箱子来。这只箱子比上一个轻,安图雅赫仅用一只手便能扛在右肩上。箱子遮住了她右侧的视线。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当她刚刚从茶楼后院进来时,有一个穿着旗袍的少女从她的右侧奔跑过来,一时没有注意撞在了她的身上。
“呀!!——”少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安图雅赫失去平衡,沉重的箱子从肩上滑出。箱子偏偏不顺意,径直地向那女孩的处倒了过去!
“危险!小心!”
安图雅赫呼喊到,提前一步倒下去,将少女护在胸前。沉重的箱子压在她的身上,又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边去。书生见此,大惊失色地跑进来查看情况。安图雅赫松开怀抱住的双手,见怀中少女无事,叹了口气。
“喂,你没事吧?”
她从地上站起来。这是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娇小女孩,绑着可人的棕栗色双马尾。倘若刚才安图雅赫不替她挡住那箱子的压迫的话,仅凭那么一副弱小的躯壳,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压成碎片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看见,都是因为我的莽撞困扰到了您。”棕发少女一个劲地道歉道。
“好了,没关系,你身子没事就好。”安图雅赫掸去身上的尘土。
“”没事个卵子啊!!”书生惊呼道。他急急忙忙地打开箱子查看——所幸箱子里皆是不易碎的物品,因而无妨大碍,但是这一突如其来的插曲还是让他万分火大。他仰起头来,指着安图雅赫的鼻子破口骂道:
“滚!你差点把东西弄碎!给我滚!”
“抱歉,先生,都是因为我的原因——”少女忧心忡忡地站上前来。
“还有你,你是——茶楼的佣人吧!你信不信我立马通知给茶楼的店主,明天就把你辞退咯!——等等,你干什么……等,等一下……”
书生的双脚离了地。他只有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当然会身高离地,因为把他抓起来的可是两米三的安图雅赫。
“不要找这个女孩的麻烦,听懂我的话了吗?”她展现出暴虐的神情,“我负全责。工钱我不要了,但是如果你再敢对这个女孩做什么的话,那个箱子就会朝你砸下来,听明白了吗?!”
“啊……是!是!请放我下来……”
安图雅赫看向少女,“他不会找你麻烦了,放心。再见。”
安图雅赫信手将书生扔向一边,随即潇洒地离开,消失在了半月城的人流涌动之中。留下的这个少女,对她满是憧憬。这个少女或许不知道她的身份,在她的眼神中,她绝对不会把这么一个大义凛然的女挑夫,和一位即将在四日之后袭击此处的嗜血杀手联系起来的。
她真的绝对不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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