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冰封之心

城镇里的骚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人们只听到些零零碎碎的流言蜚语。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帮派的领头者是怎样一夜之间消失的，但盘踞在艾尔宾斯曼上方的两只臭虫确实是彻彻底底地被杀死了。这些年在黑帮暴力下活的屈辱的人们终于长舒一口气，迎来了更为安宁的生活。

法菱公爵终于得到了公正的评价。在此之前，她在本城居民的口中并无甚好风评，但随着近来的风波逐渐平息，在圣福尔马沙医院得到救治的市民们对公爵大人免费提供的医疗系统感恩不尽。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位看上去不靠谱，实际上为了本城的和平操碎了心的年轻执政者，终于，时不时也能在街角听到孩子唱歌颂公爵事迹的童谣了。

市卫队虽然并未在帮派纠纷中直接出力，但是他们也在长时间与两大黑帮纠缠纷斗的过程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随着两大帮派的迅速陨灭，其余的小型下属分支也通通失了兴风作浪的源头，树倒猢狲散。城市的秩序又回到了权威的手中。

格林顿之子，一个比法令公爵想象中更加文静的未成年男孩。在得知父亲失踪之后，他的反应并不多么激烈，相反，他似乎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虽然英莉卡——市卫队的执属队长，公爵的心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公爵这是放虎归山，但是公爵还是不计后果地给了他自由，只是将他驱逐出了这个城市而已。她不相信一个书生气的男孩子能做出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来。

至于连续不断的谋杀案，现在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可是嫌疑人却远走高飞了。不过，无论何时，只要他再敢出现在艾尔宾斯曼的土地上，他就难逃，不仅是市卫队的、更是“夜月灵兔”的追捕。

至于法师评估会，克莱斯代已经上门拜访过奥莱恩会长。她将错就错，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她将有关混沌翡翠的情报，有关地下刑室、绿色宝石、法术卷轴的事情都告诉过了奥莱恩，并告诉他格林顿带着那剪刀手和‘渗浸之物’一同消失了。奥莱恩点点头，表示他会联系各地的评估会，一同追踪格林顿的下落。一举两得，不仅掩盖了米萝在她身边的事实，还可借助法师评估会的资源寻找格林顿。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芙拉依如往常拜访了Saxino’s Café。无意的闲谈中，克莱斯代套出话来，知道奥莱恩完全相信了她的那套说辞，并确确实实与各地的评估会都进行了联系。听到这里，平时脸上难见的一丝笑容的克莱斯代竟微微笑着，这倒让芙拉依吓了一大跳。

而时至今日，Saxino’s Café 照常营业着的一天。

“真期待呢，小米萝穿着工作服的样子~”

沃尔莉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礼貌地开始脑补起来，嘴上则露出了傻傻的、痴汉般的微笑。克莱斯代皱皱眉，一副“不也挺好吗”的表情。两人站在米萝的房间门外，正等着米萝换装完毕出来。这是她的第一个工作日，而在这之前，克莱斯代已经教会了她如何记单和端盘子。

“诶，克莱斯代姐，难道你就不期待吗？小米萝是那么可爱的孩子，穿什么感觉都很漂亮呢~”

说到最后，量尺寸的工作，还是由克莱斯代做了。冰冷着面孔的金发美人，面不改色地为紫发的小家伙量了腰、臀和胸的尺寸。量完之后，她赌气地嘟起了脸，脸蛋两边撑得像气球一样，很明显是意犹未尽，一副“就这样就完了？”的表情呢。

“稍微有点。不过，沃尔莉，你做的衣服是怎样的？和你现在穿着的这一件风格一样吗？”

“诶嘿嘿，到时候看到了你就会知道了呢，克莱斯代姐~”

门咔哧地开了。从中先是歪着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随即是害羞地露出全身。身为一个魅魔，米萝还在习惯贴着布料生活的日子，但是沃尔莉似乎考虑了魅魔的习惯，特意为她做了许多裁剪。这是套经典的黑白**仆服，不过并不是如沃尔莉所穿的笨重的连衣裙款式，而是轻便短、跳跃着的黑色短裙与敞开的、形同丝绸睡衣般的上衣。胸部以下并无布料，白色蕾丝向两侧敞开，光溜溜地露出少女的肚脐与紧致的肚子滑嫩的肌肤。身后白色的蝴蝶结有意地隐蔽住了尾巴和翅膀的存在，却也更加点缀了少女的娇里娇气。

“怎…怎样，姐姐大人，我的工作服，好看吗？”

是的，这样的着装点燃了克莱斯代内心深处的一股冲动。她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米萝的肚子，一边一只手揪着沃尔莉的耳朵把她拉了过来。

“沃·尔·莉，为什么会做布料用的这么少的衣服？虽然，很、很……”

“很可爱对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克莱斯代姐。呀，考虑到小米萝还不太习惯人类布料的触感，所以先暂时给她做了这么一套布料少的，等以后她习惯了，再做一套厚实一点的不行吗，而且，你很喜欢的对吧？”

“嗯。”直言不讳，这一点太不像克莱斯代的风格了，“但是要她穿这套衣服去接待客人的话，未免还是不太妥帖。”

“阿勒？~是想把可爱的东西占为己有吗？是这种感觉吗?诶，我懂的我懂的。”

克莱斯代还想辩解，不过吐到嘴边的话语又咽了下去。她又将目光投向米萝，虽然对服装的事情无可奈何，但目前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克莱斯代正色谠然，又回到了日常里那个高冷的美人态中，从身旁辐射出的气场如冰山般压迫着周围，使得米萝一下子呆滞着迷惑了。但很快，她便向米萝伸出了手去：

“从今以后，你就是Saxino’s Café 大家庭中的一员了。米萝，你选择了这个世界，选择了我，我却本没有义务收容你、照顾你。直到如今，我仍旧分辨不清心中的悸动究竟是为何，是真正因我动了情，还或只是因魅魔气息而幻生的虚无缥缈。米萝，以后，请帮助我区分，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姐姐大人……”小米萝面红耳赤地回复着。

她当然知道，吸入魅魔气息的人确确实实会受到迷惑。只是，她不想将姐姐大人对自己的爱，简简单单地归功于气息的功效。一见钟情固然是小概率事件，一见钟情再加上两情相悦则是平方的更小概率。更何况，这两人属于不同的物种，来自不同的世界，拥有着不同的外表与心智年龄。

“时间自会给出答案的，究竟我们之间的联系是否是由浆糊裱出的，究竟是纯正的黄金，还是只是虚制伪造的黄铜，”她低下半个身子，刹那间，高冷的冰山美人气息土崩瓦解，自冰蓝色眼睛中辐散出填满棉花糖的舒柔，“但是在那之前，请你抢先于时间一步，给出我想要的答案，好么？”

“我，我会的……”米萝有些含混其词，亦或许只是又在姐姐大人的注视中乱了理性，“姐姐大人，是真正喜欢我的，绝对、绝对不是气息的缘故。”

“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地证明给我看。”她轻轻握住米萝的手，靠在了自己的胸前，那块与心脏相邻的肌肤之上。米萝慌慌张张的，无法甩掉姐姐大人的手，只得被迫摸到了她的……呜呜，为什么会这样突然间呢……别过头去，千万不要让姐姐大人看到自己害羞的模样，然后，战战兢兢地说着：

“姐姐大人……胸部，摸到了哦……让米萝做这种事情，可、可以吗？”

“感受。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

一本正经的姐姐大人。无法反驳，只好放任理性随意流淌，留下大脑一片空白，仅仅在指间的神经缓存些许微弱的意识。然而，根本没有悸动。平静如水，宛若在那颗心里的一片湖水，被冰封。

“诶，为、为什么？”

一双充满问号的眼睛，徐徐上升，最终与自己斜视着的目光对了个正着。这孩子并不知道，克莱斯代是冰的化身，不仅是在身体、魔法属性、气质上的严冬酷寒，更是因为她的心被冰封了，因为某个还不可告知于众的秘密。

“我的心，是被冰封着的。外面的人走不进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我的理性告诉我，我钟情于你，但是我的感性仍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心仍旧未能为你敞开大门，”她无助地笑了笑，“拜托了，米萝，用你的热情之火融化这冰封的心扉。证明我真的爱你，而不是仅仅中了古老气息的魅惑。”

姐姐大人的心脏……没有在跳动吗？可是，为什么？

“姐姐大人的心…为什么？——”

“好啦好啦好啦！”沃尔莉在一旁愁眉苦脸道，“克莱斯代姐，你给小米萝的压力也太大了吧，”她跑过来摸了摸小米萝的头，“喜欢就是喜欢，哪还有什么区别之分呢。况且，你也承认了吧，你的理性也告诉你你喜欢小米萝，那就结啦！把这么可爱的孩子逼到这幅模样的话可是会遭报应的哦！”

确实，她现在，仍是一片迷茫。但是，倘若她真的能……

“再准备一下就上工吧，”沃尔莉指了指钟，这才发现都过了开店时间五分钟了。沃尔莉先退了出去，但还是不放心，从门的锁孔里悄悄地观察着两人。克莱斯代先起了身来，两人之间的沉寂持续了大约四五秒。似乎是忘却了什么，克莱斯代又重新蹲下身，俯在米萝的耳朵旁，悄悄地说到：

能解封这颗冰冻的心的话……

“米萝，就由你来，解封这颗，‘冰封之心’吧。”

那就再好不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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