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1 半月之风（中秋特别篇）

明月在天际拉出一条长长的线。潮湿的海风拍打着岸边的岩石，风化了上千年的半月城海岸线，始终是一条圆滑的曲线，无限地朝半月海湾深处延伸过去。倚靠在岸边的是古老的都市，琼楼玉宇遍布的半月城。层立的木质建筑、蜿蜒曲折的散发着香气的酒巷，街头茶馆里穿蓝色大褂的老年人拉着胡琴，悠扬的琴声仿佛占据了整片淡蓝无云的黑夜。

挑着灯笼的少女少年们成群结伴地穿过街头，欢脱的大笑声时不时传来，似乎要与那悠长的琴声一较高下。老人们也不计较，这毕竟是孩子们一年来最轻松的日子之一，让他们去欢笑吧。当他们撒欢到精疲力竭的时候，回到家，便是一场温馨的团聚。

飞奔在翘宇之间，楼顶与楼顶连接处，不时穿插而过一道飞迅的黑影。年纪尚小的女孩，仗着身轻脚快，飞檐走壁在屋顶上奔跑。她玩的尽兴之余，会顺势摘下某家住户房檐上挂的灯笼，带着它奔跑一段距离，留下灯笼主人在身后大声却不含恶意的谩骂。人们早已习惯这个孩子的恶作剧，他们只好看着被少女丢到楼下去的纸灯笼，一笑了之。

跑累了，少女从屋顶纵身飞跃，落到一处临街的高墙，坐下歇息。此时，大街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人们纷纷为来者让开路来，原本人潮涌动的街头瞬间变得通畅。随着一阵烟尘和马的嘶叫声，穿着蓝色卫备服的守卫队长追赶过来，腰间别的柳叶细刀银光闪闪，让周围的男孩儿们羡煞不已。

“喂喂，梅欣，恶作剧到此结束了吧！赶快给我下来，不要再给市卫队惹麻烦了！”

恼怒的女青年翻身下马，逐步朝女孩所歇息的高墙走过去。被叫做梅欣的黑发小女孩显得毫不在意，她朝女守备队长哗啦啦地做了一顿鬼脸：

“噗噗~没用的飞燕姐姐，有本事来抓我啊~就是抓不到我才会这样恼羞成怒的吧哇哈哈~”

说完还把刚拿到手的红灯笼朝她扔了过去。女青年也煞是恼火，拂去因追逐疲惫而流出的汗珠，轻描淡写地接住飞来的红灯笼。此时，周围的群众开始围过来看热闹了。他们倒想看看，面对挑衅市卫队威严的家伙，市卫队的一把手究竟会怎样处理。

“你啊……”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守备队长意识过来时，她的周围已经全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了。她无奈地甩了甩黑色的单马尾，把红灯笼放到地上，另外一只手搭在了腰间柳叶刀的刀柄上，“给市卫队找麻烦的家伙，下场可都很惨噢？”

“噗噗~”依然拉着眼睑做着鬼脸，“抓不到我就是抓不到我，哼哼~”

“呼…你这家伙，是真没把我‘飞燕’的名号放在眼里呢。小梅欣，待在那里乖乖不要动，我马上就来抓住你。”

“不跑的话脑子有病吧~噗~~”

做完鬼脸之后，梅欣侧过身子朝墙的另一侧跑过去。几乎是同时，女队长踏着轻盈的步伐，踩着墙沿，直接两步就登上了五米高的墙，如燕子般迅猛，而此时，梅欣才刚刚爬下墙。少女从墙上来了一个高身后仰，空中翻越了两个跟头，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梅欣面前。墙的这侧是一条小巷，由此来说，她完全挡住了梅欣的去路。

“好、好快！”

“今天的恶作剧时间结束了呢，小梅欣，”女青年一只手把梅欣提了起来。在空中四肢张牙舞爪的梅欣看起来滑稽极了，“好，现在乖乖地和我回到队里面去吧~”

“真是的，告诉你多少次了，乖乖地待在屋里，不要出去乱跑乱动，为什么就是不肯听话呢？”

北飞燕一边抱怨着，一边还是把一个硕大无朋的月饼递到梅欣面前。这下子她倒高兴了，小孩子一旦有月饼吃，似乎也就不记仇了。看着她幸福满满地啃着月饼，少女一天的疲劳似乎也消退了。她往后一躺，倒在弹性极好的床上，呼出的气息平缓了许多。

“飞燕姐姐不也乐在其中吗？追我的时候。”

“谁会乐在其中啊，那种事！说到底你只是一天到晚都在添麻烦而已。做个乖宝宝有这么难么？呵啊……为什么当初我会有收留你的想法啊……”

少女一边为自己所做的决定后悔不已，一边却忍不住笑了。梅欣啃月饼啃得太快了，嘴边沾了满满一圈的红豆粉渍，看上去就像是船剧里的大花生，有趣极了。她端起身来，用手指在梅欣的嘴边点了一圈，然后再在她的额头上点染几下，这下子看上去倒更像一头老虎了，一头初生的老虎宝宝。

“好啦好啦，吃慢一点，没人和你抢噢。”她意犹未尽地在梅欣的脸颊两侧画了两条胡须。手上仍残留有白色的面粉，于是她一口含住自己的手指，装作美食家的样子，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品尝着。梅欣的两只黑色眼睛瞪的大大的，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飞燕姐姐，这个月饼好吃吗？”

“嗯，味道很浓厚呢，是红豆与小鬼头的味道，”她坏笑了一下，“没错，是毛头小子的味道呢。乳臭未干的小·鬼··头~”

然后，是在额头上轻轻弹一下的惩罚

“噫！好疼！飞燕姐姐，我不是小鬼头！可别小看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去搞坏一百个红灯笼给你看？”

“你还是放过我吧，我的小祖宗~”飞燕求饶道，与此同时为了避免梅欣真的又一次跑出去闹事，她把梅欣拉了过来，放置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暖的臂膀一旦缠上，就再也不可能让这个小鬼头轻易地逃走了。

“飞燕姐姐，别靠过来！你的身子好热的！”

“拜谁所赐嘛。要不是为了追你，才不会出这么多汗。你这家伙也偶尔替别人好好着想一下啊！”

梅欣只是个七岁的小鬼头嘛，自己还不承认，哼。

“我有替你着想噢！挑烂灯笼只是我最低层次的恶作剧罢了。如果我想给你找麻烦的话，我可是有很多手段哦？”

“比如说呢？”

这个七岁的小家伙想干些什么？

“哼哼，打开马厩大门、把马放出来；在船剧演出时往舞台上扔蛇，这些都是小儿科！在闹市引爆烟火，这是我一直都想做的！还有还有，我最大的恶作剧呢，哼，飞燕姐姐你绝对猜不到是什么！”

“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要翻天啊？前面的这几个就已经够呛了，你还想找更大的麻烦？”

“……飞燕姐姐，竟然猜对了。”

“什么？”

“我的最大的恶作剧呢，”她故作停顿，神秘地笑了笑，“可是要偷走月亮哟！”

虽说知道是小孩子的狂言诳语，北飞燕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向窗外。那轮明月如此地隽丽秀美，明朗的夜晚中，它普照着万千个阖家欢聚的家庭，甚至是她与梅欣这个简简单单拼凑起来的家。这也是团圆，仅仅是两个人的心相印相结。这是中秋之夜的意义所在吧，至亲至爱之人能够团聚，如同这朗月般明亮动人。如果她要偷走这月亮，那岂不是世间又要少许多亲至团聚，多几分悲愁离别？

“那可是太自私的恶作剧了呢，”说完，朝她的脑袋瓜上再弹一下，“明月是万千家所共享的美物，有了月亮，相隔万里的人只要抬头见到她，仿佛都能与至亲之人相见。偷走月亮的话，梅欣可是会让许多相爱的人相思到断肠哦？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小梅欣？”

啊，这小家伙沉默了。

“放过明月吧，小梅欣，”她抚摸着梅欣的额头，“这是所有人的珍宝，没有人可以私藏的。……喂，小梅欣？梅欣？”

睡着了啊这家伙……一天到晚到处跑，跑累了吧……

替她盖上铺盖，然后，侧身睡在她的身旁。熄灭油灯，合上眼睛。静悄悄的房间里，属于二人的中秋故事也就画上了句号。即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二人组成的简单的家庭，也能无忧无虑地享受中秋佳节的意寓。明月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它在今夜吹起凉爽的晚风，伴所有团圆的人们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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