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的决定

圣兽追逐流星而去，梦幻迷离的星光洒落人间，宛如纷纷扬扬的一场雨。

很快，所有的光芒都伴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远去，阳光自遥远的地平线一寸一寸地侵占了星陨森，赶走了银月祭之夜的不安、躁动、恐慌、绝望、无助……金色的碎屑飘在白雾里，一点一点，宛如飞散的流萤，折射入克蓝希朵的眼中。

她看到流星飞去，在最遥远的天穹炸开、看到星的光芒璀璨耀眼，但也如烟花一般盛开即是凋谢、她看到阳光与白雾融为一体，又仿佛将它们驱散：雾气以更快的速度退去，露出了星陨湖的景象，宛如一双手揭开了幕布，将舞台上的景象彻底揭露在人们面前。

伴随着白雾的消失，不远处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岛屿，岛上生长着一棵高大的古树，树下是翠绿的野草与盛放的花朵：风信子、百合花、绣球草……景色很美丽，就像克蓝希朵之前描述的一样美好。

“你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是吗？”

塔西克罗将挽星之弓递回给克蓝希朵，后者沉默地接过，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哭，顶多眼角有些红肿。

看来是想哭的，只是被她压住了而已。

“能带我去看看吗？”

塔西克罗问道。

“恩。”

克蓝希朵再次点头，然后带着贤者往岛上走去。

两人踏上青翠的草地，站在岛屿上往四周望去，可以看到笼罩着星陨湖的白雾消散的速度很快，大概再过几分钟便会完全消散。到那时，不死圣兽的湖之秘境便会回归一片普通的湖泊，不再是神圣的代名词。而失去了不死的圣兽，又失去了湖之秘境，可能过去几十年后，星陨森的人们便会彻底忘记关于他们的传说吧。

克蓝希朵徘徊在小小的岛屿上，神情迷惘。她大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要以湖之守护者的身份，继续坚持自己的使命，维护森林的平衡吗？

还是就此离去，不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

她的心情很复杂，像有许多情绪被一股脑地堆进了脑海里，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贤者已收回了目光，走到岛屿中央那颗古老的树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忽然，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笑容。

“他给你留了特别的礼物。”

贤者道。

克蓝希朵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贤者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蹲下来，伸出手在树下的草丛里摸索了一会，半晌后，好像抓住了什么，轻轻抽回手。

克蓝希朵一直好奇地盯着他，待贤者把手收回来时，少女的目光便定格在了他的手指间，此时，贤者的食指与拇指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水晶，呈菱形体状，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着灿烂的光辉，透过那光辉，少女隐约看到了一个古老玄奥的文字铭刻于水晶的表面。

“这是……什么？”

克蓝希朵喃喃道，目光有些涣散。

不知为何，看到这枚水晶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好像被触动了一般，陡然间停顿了一下，正如某种奇特命运的到来，让她有种既惶恐又紧张的感觉。

“他给你的礼物。”塔西克罗说着，缓缓将水晶递到她面前：“极星帝做梦也想拿回来的东西。”

他松开手指，克蓝希朵下意识伸出手去接，白色的水晶于是跌入了她洁白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股冰冷但舒服的气息随之由手掌传递到脑海，像是炎热夏日中的一缕清风，让克蓝希朵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灵一下子变得平静。

“星之冠？”

少女有些犹疑地问道。

“恩。”

塔西克罗点头：“七色王冠之一，艾欧王朝的统治象征、白星龙族的王冠、铭刻着不死力量的强大符文……从来没有一个人类拥有过它，哪怕一千三百年前艾欧王朝覆灭，七色王冠遗失，也没有任何人获得过它的力量。而现在，他把它留给了你。”

他，自然是指不死的圣兽。

虽然不死圣兽最终还是远去冥河，但不死的力量却被传承了下来。

身为第五十六代湖之守护者，克蓝希朵获得了这份馈赠。

但她却并不觉得高兴。

“圣兽大人把它留给了我。”白精灵少女喃喃道：“可是我连星陨落的符文都没有掌握，又怎么能得到不死符文的认可呢？”

“可能，这也是他对你的期望吧。”

塔西克罗轻轻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克蓝希朵茫然地扭过头。

贤者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虽然战争勉强平息，但矛盾的种子已经埋下。或许十年二十年内，人类文明和森林眷属都不会越过界限，但三十年四十年过去，不死圣兽的影响被削弱到最小甚至彻底消失的时候，矛盾便会再次爆发。人类文明要寻求更长远的发展，森林眷属要捍卫自己生存的权利，二者都有不可退让的理由，所以战争无法避免。身为第五十六代湖之守护者，没有了不死圣兽支持的你，打算在这场战争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贤者微微侧过头，掩在白布下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克蓝希朵茫然的神色：“是维持森林的平衡、让二者都能够找到一条更加合适的道路；亦或者像刚刚过去的战争一样，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呢？”

“当然是前一种了！”

克蓝希朵脱口而出。

塔西克罗没有感到意外，他笑了笑，又说道：“那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走？”克蓝希朵有些慌了，不明白为什么话题如此跳跃：“这和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贤者道：“现在的你无法扮演前一种角色，所以你要改变自己，但是在星陨森，没有了不死圣兽的庇佑，你就失去了改变自己的机会。无论是人类文明还是森林眷属，恐怕都不会希望你成长起来，继续圣兽对他们的约束。所以你必须离开这里，离开他们的监视与束缚，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

“什么样的道路？”

克蓝希朵下意识问道。

“当然是成为英雄的道路啊。”

塔西克罗抬起头，眺望远方的苍穹：“有时候，退让并不等于退缩。现在的你无法改变什么，可是，十年二十年后，当已经成为英雄的你回到了星陨森时，你还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吗？”

“不，不会。”

“你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因为你保留了内心深处最虔诚的信仰，并将它化为了自己不懈前进的动力。这些动力将会帮助你鼓励你，让你走在一条充满危险也充满挑战的道路上，那正是我所说的成为英雄的道路，也是初代湖之守护者等人曾走过的道路。”

“难道你没有渴望过吗，成为像他们一样伟大的英雄。”

“现在，道路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手中有星陨落的符文和不死的符文，一切就看你如何选择。”

“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塔西克罗望着克蓝希朵，后者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为英雄吗？那是理所当然的梦想。可是离开星陨森，却是她从没有想过的。因为她在星陨森出生、在星陨森长大、在星陨森拥有了自己的责任与理想，她所有的人生都牵系在这片广袤而渺小的森林里。外面的世界怎么样，少女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最多，偶尔站在高高的树上，眺望地平线的另一方，脑海里想象一下，世界的另一端，会不会有比星陨森更加美丽的地方。

离开星陨森，对于现在的克蓝希朵来说，会是最好的选择吗？

少女慌张地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贤者。

见此，贤者无奈地笑了笑，扭过头去：“没关系，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思考。”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明白未来的命运，所以，对此有所疑虑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我希望你牢记一点：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将来一定不要为此后悔。”

“历史上的英雄们，不管最后下场如何，他们一定没有后悔过，因为他们从来是为理想而战斗，正如古典英雄主义对他们的诠释：那是一群将渺小的个人情感与绝对的社会秩序联系在一起的人，他们最初的愿望可能卑微低下，可能伟大感人，但无论如何，他们从没有放弃过。所以，渺小的个人情感便撬动了绝对的社会秩序，甚至引领了一个新的时代。是英雄们的浪漫成就了一个古典的时代，而古典的时代也赋予了英雄们独特的浪漫。对你来说，时代这样的说法或许有些空洞，那么我便换成人生：你的人生，像英雄般的人生，所要做的只是前进，不断前进，而不是瞻前顾后，最终为此后悔。”

他顿了顿，哑然失笑，摇头道：“抱歉，说得有些多了，但道理如此，这个世界上，后悔是最没有用的情绪。”

“它不能让你改变什么。”

说罢，贤者微微低头：“该走了，外面的人应该等得很急了吧。”

他就要迈出脚步，忽然，身后传来克蓝希朵的声音：“等一下、贤者阁下！”

“我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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