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坠龙的符文

尘封的地下室，油灯寂寞地燃烧着，散发出昏暗的火光，火苗微微摇曳，在墙壁上拉伸出薄薄的影子。一本造型古朴的黑色书籍极为平常地摆放在老旧的木桌上，两条银白色锁链一横一竖地穿过，将它牢牢锁住。

忽然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的黑色书籍开始剧烈地颤抖，摇晃木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地下室内。锁着书籍的两条银色锁链因为书籍的冲撞猛地绷紧，瞬间爆发出璀璨的银色光芒。在这股光芒的帮助下，锁链依旧牢牢地锁着书籍，没有被挣脱束缚。

下一刻，空荡的地下室内忽然亮起了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眸，随后只听到一个机械似的声音说道：

“确认，《符文目录》出现异常……”

“确认，一号符文子本为异常源头……”

“确认，一号符文母本存在苏醒迹象。”

“分析完毕，现将结果备份并上传至学院管理处。”

“建议优先处理者：院长莱耶先生。”

……

深夜，莱耶还在办公室内处理学院的各项事务，他借着一盏油灯的微弱光芒，手中鹅毛笔“沙沙”地书写着什么。

身为历史悠久的世界树学院的院长，莱耶德高望重，为他人所敬重，但同时也承担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压力。毕竟，有些事情，唯有站在他这个位置上才能看到，其他人看过去的话，不过是云里雾里，看不透罢了。

这些事情包括世界树学院的改革、包括大陆诸国对学院的警惕与拉拢、包括神秘重现的一号符文……甚至还包括拜龙教。

没错，世界树学院是知道拜龙教存在的，准确地说，大陆上有名有姓的势力几乎都知道这个邪恶教会的存在，但对方的行动过于隐秘，而且信徒十分疯狂，一言不合便行自杀之事，俨然一副殉道者的模样，让人即便抓住了他们也无法得到更多关于他们的情报，十分头疼。

任何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觉得，拥有这样疯狂信徒的教会不会有什么异常的想法，甚至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了——拜龙拜龙，他们崇拜的毫无疑问是昔日艾欧王朝的末裔龙族，而非现在霍加斯高峰偏安一隅的古圣龙族。

莱耶在知道拜龙教的存在后，曾针对他们做了许多调查，但得到的资料很少，只能隐约猜到，最近一千年来，大陆上发生的很多耸人听闻的事情，大都和他们有关：比如动荡年代“死亡暴君”建立地上冥界的野心、比如天空城卡拉岗的坠落、比如许多龙血后裔莫名其妙的覆灭与消失、比如六百年前星陨森发生的兽潮……它们背后都能看到这个教会的影子。

但也只是影子罢了，想要凭这点东西就把他们揪出来一网打尽，恐怕有点小瞧他们的智商。

莱耶很担心拜龙教会给如今大陆平静的局势带来动荡，身为一名博览群书的智者，他最清楚战争带来的危害，因而也最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除了他以外，倒还有不少势力或个人在追寻拜龙教的踪迹，比如诸国、比如初始教派、比如和平议会……甚至古圣龙族对此亦有关注，但他们所想的和莱耶所想的到底是否一样，后者不敢肯定。

虽说觉悟暂时还没高到为世界和平奉献全部的地步，但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不稳定的因素存在，总是让人感到不安。

若是远古的英雄们还在就好了。

莱耶忽然这么想到，手中鹅毛笔不自觉停了下来：远古的英雄，和现在的英雄，大抵是不一样的。因为远古的英雄所要应对的，乃是神明与巨龙，所以他们往往有着极高的觉悟以及大无畏的精神；如今的英雄眼界大多局限于一地一国的得失，或许在力量上不会逊色，但在觉悟上却远远不如。

部分印记学派的学者们将屠龙战役时期称之为“最后的古典英雄时期”，这种观点素来因为崇古贬今而被人们诟病，但仔细想想，却未尝不是这样的道理，毕竟屠龙起义时期的英雄，大概已经是最后一批纯粹为了大陆为了和平为了理想而战斗的英雄了。从起义结束后，再也没有人能继承他们的精神。

英雄消逝了，他们留下的凭证也不知道是否还在。

“……”

莱耶正遐思之时，房间内忽然传来一个机械似的声音，平静死板地说道：“莱耶先生，一分十秒前，《符文目录》出现异常，怀疑是一号符文子本受到了母本苏醒的干扰，请问该如何处理。”

“咔擦！”

莱耶面露惊愕，下意识地用力，手中的鹅毛笔应声折断：“一号符文母本？苏醒了第二次？”

难道之前他感应到的不是一号符文的气息？可那股力量辨识度分明独一无二，绝无可能出错。

而且，馆灵是通过符文炼金术制造出来的炼金生命，应该不会说谎。

矛盾的两件事让莱耶一时间有些茫然，但他到底是世界树学院的院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沉声回道：“维持封印不变，召集学院议事会的成员，召开紧急议事。”

“还有——”

他顿了顿，又说道：“通知图书馆的学者们，不必继续追寻一号符文的下落。进入大图书馆进修的资格明天发放给他们，让他们自行把握时间。”

“遵从您的吩咐，莱耶先生。”

馆灵说罢，开始按照莱耶的吩咐处理这件事。

而莱耶却还在为这件事感到头疼：一号符文，居然苏醒了两次？

到底是为什么？

* * *

星陨森，夜穹之上，极星帝看到艾兰多尔手中的盾牌散发出光芒的那一刻，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瞳孔一瞬间收缩，眸中的星海剧烈震荡，释放出亮如白昼的光芒。他甚至顾不得追击骑士，反而强行终止了攻势，六只龙翼一扇，庞大的身躯竟一瞬间闪烁到了数百里开外。然而，他依然觉得不够，于是闭上了双眸，将百万星辰汇聚起来的星海完全收敛，刹那间黑暗如幕布笼罩了整个夜穹，让天上陷入了与地面一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之中。

极星帝的身躯便隐藏在黑暗里，身为掌控星辰操控星光的龙帝，虽然失去了星之冠，但这种力量却还是如本能一般烙印在了脑海中。只要没有日月的力量阻碍，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操控夜晚，或阻隔星光不让其照耀人间，或收敛星光让万物重归黑暗，皆在翻手之间。

不过，艾兰多尔却并不在乎他藏在哪里，因为那对他而言完全没有意义。

“我们战斗了多少回了，极星帝。”

骑士淡淡地开口，同时盾牌上的光芒已经璀璨耀眼到了极致，甚至就如同夜空里唯一一颗的星辰一般，点亮了四周的昏暗：“在老对手面前玩这样的把戏，莫非你的脑袋已经被冥河的河水泡坏了？”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一扭身，对准自己的身后，轻喝了一声，下一刻，盾牌上的光芒凝为一束，激射而出，洞穿了黑暗，撕出了一道狰狞的裂缝，裂缝之后是一双庞大的龙爪，此时已被盾牌的光芒射出了两个巨大的伤口。

“昂吼！！！”

龙爪的主人发出吃痛的咆哮，震荡夜穹。

极星帝藏身黑暗，但并非完全躲藏起来，反而借此机会对艾兰多尔发起了袭击。但正如骑士所说，他对极星帝太熟悉了，后者的进攻方式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因而偷袭是没有意义的，反倒会成为他的突破口。

盾牌射出的光束宛如虚无一般穿过了极星帝的身躯，没有给他造成一点伤害，但后者反而更加忌惮，甚至眼眸里已流露出些许愤恨与不甘。

“Kei ni in gah hes tag（龙语：骑士！！！）”

他仰天长吼，犹不死心，龙尾一甩，试图将光束打回去。但这时光束忽然分裂，化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细小光丝，这些光丝速度很快，像有意识的生命一般灵巧地绕开了龙尾的攻击，随即似锁链一般绕着极星帝的六翼重重缠绕包裹，很快就完全锁死了龙翼的每一个部位。

细小的光丝看似柔软轻易便可挣断，但却强而有力地缚住了极星帝的命脉，任他怎么愤怒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这一刻，身躯上宛如压了一整个宇宙那般沉重，巨大的压力压迫着极星帝，让他像坠入了泥沼之中，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往下沉去。

此刻的极星帝，身处夜穹，那么，他的下方，自然也就是黑暗不见光芒的人间了。

巨龙是最强大也是最自由的种族，凭借那对龙翼，他们天生就有翱翔于苍穹的能力，也正是这种能力，让他们在注视凡人的时候总是高高在上。然而，艾兰多尔却完全剥夺了他们的自由，束缚了他们的双翼，让他们被迫降临到凡人的领域。

这便是苍天屠龙者、破龙枪刃艾兰多尔最令龙族胆寒的地方。

“Tsh ot rune gah in vei yet ot ni！！！（龙语：他们居然还给你留着这枚符文！！！）”

坠向地面的极星帝怒吼：“Set tag vet ot rah ni！！！（龙语：不可理喻！！！）”

艾兰多尔站立在高空，静静地看着他坠落，就好像看着一个神话一个传说在破灭一般，面无表情。

……

极星帝坠落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无论是正在颤抖的佩姬与维内特、正在戏弄半龙教徒的芙维尼娅、还是正试图平定战争的人马王洛弗卡勒等人，都怔怔地望着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苍穹的王者……正在陨落？

……

“克蓝希朵。”

塔西克罗看到极星帝坠向地面，忽然笑吟吟地问身旁一脸呆滞的白精灵少女：“你觉得，极星帝的星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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