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命运的正轨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洒在少女安详的睡颜上，雪白长发折射金子般的光芒。

许是被这阳光刺激到了，少女的眼皮子挣扎了一会后，缓缓睁开，清澈的红宝石眼眸中，显出几分茫然。

入目的景象熟悉无比，给了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好似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甚至是自己一辈子的时间，可实际上，她来到这里不过三年，而她的岁数，也远远没有到可以说“一辈子”这种词语的地步。

所以，这种感觉大概也只能说是，被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回忆吧。

床头，古旧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钱袋，它让少女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同时意识到，还有很重要的事情等待自己去做。

为了委托，为了报酬，也为了……三年前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

少女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将身上因为糟糕的睡相变得皱巴巴的衣服换下，换上了她一贯喜欢穿的红色长裙——这条裙子上有着火焰般燃烧的华丽花纹，看上去高贵而典雅，只有在穿着这条裙子时，人们才会愿意相信，芙维尼娅其实是个骄傲的贵族小姐。

当然，也仅仅是从外表看而已。

对于芙维尼娅来说，这条裙子的意义不仅于此，它还是唯一的信物——铭刻着过往岁月以及自己光荣姓氏的信物。

所以。

“让我铭记这一切吧。”

低声呢喃了一句后，少女取下挂在墙上的白银十字剑，佩在腰间，转身时，目光已变得坚毅。

她迈出脚步，往屋外走去——当然，临走之前，也没有忘记把钱袋塞到怀里。

这可是她据理力争才从骑士那里赢得的战利品。

说到骑士，起床后的芙维尼娅并没有在屋内看到艾兰多尔的身影，眼眸一阵闪烁后，少女推门而出，扭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院子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此刻，黑发的青年正站在那块他亲手开辟的园圃前，平淡地注视着园圃内种植的蔬菜。

芙维尼娅的目光落在园圃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初到维克萨斯城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手头仅剩不多的钱也在买下这座房子作为落脚点后挥霍一空，为了节省开支，曾经身为大小姐的芙维尼娅绞尽一切脑汁，这块园圃就是她硬逼艾兰多尔开辟出来的。不过后来，她和骑士成为冒险者工会的正式冒险者，可以通过完成任务获取报酬后，金钱这方面的压力就少了很多，所以芙维尼娅也就把它抛到了脑后，这三年来，反倒是艾兰多尔一直在照料它。

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任性呢。

芙维尼娅内心感触。

这时，艾兰多尔也察觉到了她的到来，转身朝她行礼：“早上好，小姐。”

“早上好，艾兰。”

芙维尼娅轻轻点头，然后走过去，站到了他的身旁。

两人的身高差了近一个头，所以，芙维尼娅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艾兰多尔的脸。

他的表情很平淡，一如既往的平淡，并没有因为和少女距离如此靠近而发生什么变化。

从芙维尼娅认识他开始，他就好像一直是这种表情，就算有时候有所改变，也是隐晦而不经意的，很难察觉。

有的时候，芙维尼娅甚至会想，自己的骑士，是不是只有这种表情呢？

“艾兰。”

她忽然开口，呼喊自己骑士的名字。

“怎么了，小姐？”

芙维尼娅看着园圃里的菜，抿了抿嘴：“我们这次……早点完成任务回来吧，不能让它们枯了。”

“……”

艾兰多尔因为这句话沉默了一阵，他听得出来，芙维尼娅的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可是，完成这次的任务需要多久呢？

他们要完成的任务，仅限于佩姬的委托吗？亦或是包含三年前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

假如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够明确，那么，芙维尼娅的提议更像是一个美丽的谎言，用来蒙骗自己。

道理貌似如此，但艾兰多尔沉默完之后，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这是他的回答，也是他的立场。

身为骑士，紧随御主。

他是御主的剑，而御主，指引他剑锋所向。

少女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谢谢。”

说完，她转身：“该吃早饭了。”

她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前又忽然停下，手放在门上，没有把门推开。

另一只手伸出，轻轻撩了撩耳边的白发。

“艾兰，”少女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时候太任性了呢？”

骑士认真地看着她的背。

他看不到少女脸上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是发自真心还是出于其他，稍微斟酌了一下后，他回道：“小姐，其实，您不用太怀疑自己……”

“是吗？”少女唇角勾起：“谢谢……”

“不是有时候，您一直都很任性。”

“……”

刚刚勾起的笑容瞬间消失。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有莫名尴尬的气氛在氤氲着，然而骑士的表情居然还是如此平淡，仿佛觉得自己的回答没有问题。

几分钟的冷场后，少女忽然冷哼一声，用力推门而入，然后恨恨地把门一甩：

“你闭嘴啊蠢货！”

……

因为出现了一点小插曲，芙维尼娅想象中御主和骑士一个真诚一个感动的其乐融融景象并没有出现，饭桌上的气氛也在她刀子般剜人的眼神以及骑士平淡不变的表情中显得有些僵硬。

对于离别来说，这实在是一个不合适的早晨。

虽然如此，但芙维尼娅也不会轻易屈服，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饭后，她甚至不等自己的骑士也吃完，便一甩碗筷：“我吃饱了，艾兰，走，可以出发了！”

“不要让金钻头和我们的委托人小姐久等呀！”

这么说着的芙维尼娅小姐眼中的神情充满得意。

还没吃完饭的艾兰多尔面无表情，没有评价自己御主幼稚的报复行为。

因为过去的三年里，他早就习惯了。

收拾了一下餐具，把屋里稍微打扫了一下后，芙维尼娅把房子的门轻轻合上，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艾兰多尔走向橡树街的尽头。

街道的景象在两旁逐渐掠过，少女和骑士的脚步平静却坚定，在即将走出这条街道的时候，少女忽然回头，望了一眼自己这三年来一直居住的地方。

古老高大的橡树投下一片阴影，像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静默地注视他们的离去，四周的邻居对此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因为过去的三年来，这对特殊的主仆也经常这么离开，但很快他们又会回到这里，所以，这些人都认为，这一次也一样，他们很快就能再见到这个漂亮又贫穷、看上去像贵族但行事举止都不像贵族的少女，以及她那个寸步不离、总是摆着一张死人脸的骑士，能再看到那个骑士好像一个最平凡的居民一样在市场买菜、能再听到小小的房屋内传来少女的呼喊声以及骑士平淡的回应……

所有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包括这座小小的边境城市、包括这个国家、乃至包括这整个世界。

唯有命运知道，这一刻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不，不能说改变。

应该说，回到了它原本的轨道上。

* * *

石楠花大街，拉芙娜家的府邸前，佩姬与好友拉芙娜等待着接受了委托的人到来，在她们身后，是跟随佩姬一路逃亡的忠诚家臣们。

阳光逐渐猛烈，太阳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正中央，但那两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有一个家臣，不禁犹疑地问道：“小姐，您说的人，真的会来吗？”

“会。”

佩姬毫不犹豫地说道：“他们会来的！”

话语中，是莫名的信心。

忽然，举目眺望的拉芙娜眼眸猛地睁大，她看到，在街道的尽头，灿烂的阳光折射下，有两个人影逐渐走入了视线之中。

“来了！”

少女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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