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见不得我这般盛势入场,欲要上前来与我分辨,两人仿佛是约好了似的,径直走到他面前。
我微微抬首,看向他阴沉的脸庞,以一种主人向下人命令口吻继又逼问道:“陆公子,现在是不是该把李灵儿和她的卖身契交与本宫?”
陆安听闻了我咄咄逼人的话语,神色接连数变,眼里已然满是愤懑之色。
尽管我矮了他太多,但此刻我牢牢地站在他面前,娇小玲珑的身体却仿佛山岳般不可撼动,熠熠生辉的眼瞳里带着深寒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
视线相交片刻后,他终是自知理亏,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有些颓然地向身后的两个侍卫说道:“陆甲,去将那逃奴带来,陆乙,把卖身契也一并拿来吧。”
终于认怂了么?
看着家奴领命而去,我神色稍缓,继又道:“但愿本宫义妹没什么大碍,否则此事定不会这般轻易揭过!”
陆安细长阴蛰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隐晦的怨恨之意,随即仿若认命般地又垂首作揖道:“殿下金口玉言,在下自然不敢辩驳。”
他这话里的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回答得看似是无奈,实则是在讥讽我仗势欺人。
我心下不禁也有些好笑,如果换个人说这话倒也没什么,但这番言论从他这个平素最擅长欺男霸女之人嘴里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别扭,况且他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他还要最后一搏。
不过我原本便没有想过这么轻易就能带回灵儿,他若是被我这么三言两语便说服了,身为城主的父亲又怎么铩羽而归?但此刻他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困兽之斗罢了,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我现在都于绝对优势之中,他又能靠什么翻盘?
换句话说,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徒劳罢了,在这代郡里,终究还不是他的家族说了算。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我听着围观众人的闲言碎语,不多时便见到那个被陆安唤作陆乙的陆府家奴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我伸出手,看向她手中那块娟布,冷声道:“拿来与本宫瞧瞧。”
家丁为难地看了陆安一眼,见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方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薄的绢布递到了我手上,我将娟布在手中打开,艰难地将绢布上漆黑的毛笔字迹看了一番。
许是大约猜到了绢布上的内容,平素看不懂赵国文字的我倒是将卖身契的条约看懂了个十成十。
娟布上无非写着李灵儿将自己卖给了陆家做丫鬟,契约成立后,陆家负责李灵儿的生活起居并支付一定的银钱,唯有主人有权决定怎么处置犯错的奴隶等等。
我看完后,将卖身契收入袖中,点头道:“既然陆公子爽快,那本宫便收下了。”
陆安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未说出口,我见他这副神情,便是讥讽道:“陆公子想说什么便说罢,本宫听着便是。”
说罢,我稍稍捂起嘴巴,装出一副莫名惊诧的意味,盯着陆安道。
“哦……陆公子,莫不是要与本宫讲些狠话吧?本宫胆子可小了,若是被吓出病来了,那……”
陆安尚未来得及回话,院落内却是传来了家奴的喝骂声与少女悲戚的嚶咛声,我向声音的源头看去,果真便是灵儿被带了来。
我看向灵儿,登时眼里便欲要冒出犹如实质的火来,胸腹中直觉得有一股闷气无法释放。
灵儿原先柔顺的秀发散乱着,发丝间还夹杂了几片枯叶,秀气的脸颊上满是尘土,原本灵动的双眸之上布满了血丝,衣物破破烂烂地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在外的脚掌上并没有穿鞋,脚背上甚至还有好几处破口。
这帮混账,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也不知她在这里受了不知多少虐待!
灵儿抬起憔悴的脸颊看向我,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随即又畏惧的看了廉家小姐一眼,随后她便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收回视线,垂下头去不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这个胸大的女人竟然敢欺负灵儿!待会再收拾她!
我看向身侧的兄长,拧眉道:“兄长,麻烦替小幺照顾下灵儿。”
兄长此时也是一脸愧疚之色,说到底灵儿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也难辞其咎,乍一听我的话语,他当即颔首一顿,欲要上前去家丁处接回灵儿。
“慢!”
耳边传来一声厉喝,我循声望去,却是陆安开了口,他神色阴冷地盯着李灵儿道:“在下虽已答应将逃奴李灵儿赠予殿下,但逃奴之罪甚大,却是不可不罚。”
兄长听了陆安的这番话,登时便是怒火中烧,他一下便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指向陆安,吼道:“够了!再废话本公子便砍了你!”
陆安这回却是硬气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从家奴那里接过长剑,应声道:“陆某所言字字在理,士可杀不可辱,公子要战便战,看陆某觑不觑!”
局面瞬间便剑拔弩张了起来,私兵与家丁们见他们一副要开打的架势,便纷纷从腰间背后抽出武器对峙着,战斗已然一触即发。
“都给我住手!”
就在双方即将爆发武力冲突之时,场中却是传来了少女的娇喝声,众人定睛一瞧,却是我高举双手冷然出声。
兄长与陆安都看向我,想要看我要说些什么。
我冷冷地看向他们,继续道:“大家的父辈都是袍泽,如今动了刀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收场?况且陆公子说得不错,逃奴的确该罚。”
我的话音方落,在场的人都是一愣,灵儿自不必说,她惊诧地抬起头,眼角已然泛起了泪花,随即又心若死灰地低下头去。
我见了她的神情,心中仿若刀绞般疼痛,但是为了救她,却不得不让她受些委屈了。
一旁的兄长则是盯着我讶然道:“小幺,你疯了么?!”
陆安最后一个从愣神中缓过神来,随即他张狂地仰天大笑了起来,继又道:“还是殿下深明大义。左右,看在殿下赏脸地份上,便从轻处罚吧,在逃奴脸上刻下奴隶二字便可。”
我原本还道他是咽不下这口气,愣是要冒着与城主府翻脸的风险,非要与灵儿这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过不去。听闻了他方才的言语,我终是明白了过来,却是我将事情想错了。
他不过是个奴隶制度的坚定拥趸,或许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此刻正扮演着一个不畏强权的卫道者。
但奴隶制度这种血腥的存在终究是要被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碎,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就在陆府的家奴们得令欲架住憔悴不堪的灵儿,欲要动手之时,我厉声开口道:“慢着!谁允许你们这些下人动手动脚了?”
听闻了我的话语,家丁们都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又看看陆安,他们已然搞不清眼前这个前后自相矛盾奇奇怪怪的王姬究竟意欲何为。
陆安心思却宽泛得多,他看向我,心下一突暗道不好,但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沉声道:“殿下此话却是何意?”
我笑了笑,掏出袖子内里的卖身契,指了指上头的两行字,自信道:“我的意思是,陆公子已然无权处置李灵儿。”
兄长疑惑地瞥了一眼我青葱细指所在的地方,当即便是大笑着读出声道:“唯有主人有权决定如何处置犯错奴隶。如今卖身契已然在小幺手中,那么灵儿的主人便是小幺无疑了,陆安,你却是无权处置李灵儿了。”
我也是笑着接话道:“陆安,你可听明白了?还请兄长速速押解来李灵儿,本宫定要回去好生‘处罚’一番。”
兄长落拓地大笑一声,便是跑到不知所措的家丁面前,一脚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随后一把抱起虚软无力的李灵儿,大跨步地信步回到了我地身旁。
从我拿出卖身契的那一刻,陆安哪里还不明白是他被我狠狠耍了一回,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兄长带回李灵儿,却是并未再自讨没趣地出手阻拦。
待得兄长抱回灵儿后,我赶忙走到灵儿身旁,轻轻抚摸了她的侧颊,认真道:“灵儿,以后小流儿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灵儿重重地“嗯”了一声便像是不堪承受般地闭口不语,许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得救的缘故,她迷离着微肿的双眸,须臾便躺在兄长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安待我安顿好灵儿后,便是冷哼了一声道:“殿下,陆安还有事,便先失陪了。”
话一说完,他便是准备离去。
我内心冷笑,把灵儿伤成这样还想一走了之?不把你敲得肉疼,我就不姓赵!
他方要转身离去,便听得我在他身后开口道:“且慢,本宫的小奴挨了陆公子一顿毒打,陆公子难道不该表示一下吗?”
陆安恼火的又转身回来看向我,露出一副你还要怎样的神情,愤怒道:“陆甲,去取百金赠与殿下,权当是医药费了。这回殿下可满意了?”
我哂笑一声,不满地摇摇头,说道:“金子却有何用,这等俗物本宫要多少便有多少,要赔便赔些珍贵药材,否则本宫还要花心思去买,也忒过麻烦了。”
陆安出离愤怒地指着我,胸口剧烈起伏着,兄长冷哼一声,示威般地将腰间佩剑抽出一小截,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陆安见状权宜良久,终是忍下了这口闷气,肉痛地看向一旁的家丁道:“去取府里那株百年人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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