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什么是命运呢？

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昂热校长和莲华悠然的喝着下午茶。

白色骨瓷杯中，晕着金光的茶在其中荡漾，丝缕热气从上方升腾而起，配着旁边骨质小碟里撒了些许玫瑰露的松饼，显得格外诱人。

被校长邀请来喝下午茶，是卡塞尔中比奖学金还要令人眼红的东西，但这已经是莲华来过的第二次了，在这短短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内。

“这是维多利亚时代流传下来的好传统。”校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试大吉岭的二号红茶，虽然比不上御前十八棵，但也是很不错的，可以说是各有所长，非常值得一品。”

莲华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醇厚的香味在舌尖上缓缓舒展，放下茶杯，叹了一声，“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打量了一下被设计的像个书架的屋子，莲华感叹道，“没想到校长你这办公室这么别致。”

明明在外面看上去就像个两层高的破车库，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楼和二楼被打通，中央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镶嵌着的磨砂玻璃上落满了秋日的枯叶，下午阳光正好，温柔的光芒垂下，笼在莲华身上，照的莲华暖洋洋的。

屋子里除了油画，便是顶到天花板的巨大书架，成套的精装本与古籍拓印本，贴着书架的平台与楼梯次第坐落，富有莫名的美感。

在这个书架上，莲华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好多自己曾在天一阁中借阅过的古籍，回忆起过去，莲华忽然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恍惚感。

“我的办公室是不是很不错？”校长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得意。

“嗯。”莲华点了点头。

“第一学期GPA4.0，这是正式的成绩单，这也是我对你们的承诺，现在，我兑现了。嘛，虽然我觉得莲华你自己去考也会拿到这个。”昂热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满绩虽然对别人来说是难如登天，但对莲华这个将各种技能都全部点满的怪物来说，直接给他只是省去了一些考试要花费的时间罢了。

“看的出来，莲华你心底有疑惑，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校长双肘撑着桌面，身体前倾，银灰的眸子看向莲华。

莲华沉默了半晌，轻轻抚过已经完全愈合的胸口，“我们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校长微微点头，“莲华你之前所想的屠龙，应该就是杀死一个想要毁灭世界怪物，这很正常，每个人在没有真正面对龙王时，都会这么想。”

“其实，你这么想也没错。龙，是异族，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和我们截然不同，虽然他们身上也会出现类似于人类的特性，也不能将他们作为人类来看待。”校长递过一份资料。

莲华伸手接过，看清上面的照片时，他的手微微一抖，照片上的人他有印象，就是龙王诺顿，路明非口中的老唐，看起来是他年轻时的照片，那是的他笑的正开心，没有一丝江面上展现出来的暴虐。

“罗纳德•唐，这是他的真名，被收养而成为美籍华裔，他高中就辍学，住在纽约布鲁克林区的一个穷人区里，接一些秘密的工作赚钱。”校长轻声说到，“这就是他尚未觉醒时的资料。”

“在地上彷徨时的模样吗？”莲华叹了一声，“康斯坦丁放弃了‘茧化’，只为了保护他的哥哥，诺顿为了给弟弟复仇，也放弃‘茧化’，选择与龙侍融合，他们放弃了几乎永恒的生命，只为了彼此……这种感情，实在是让人难以将其判定为恶。”

“我们一直不知道龙类是否有兄弟情这种东西，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有的，这是他们难得和人类相似的地方。”校长起身走到莲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摆脱立场的束缚，我觉得他们很可悲。”莲华低声说到。

校长深深的看了莲华一眼，“看来杀死康斯坦丁对你的影响很大。”

“是的。”莲华点了点头，“校长你和我说过，因为屹立在战场上，所以才会放不下，但我觉得…让人放不下的不只是伙伴，还有…敌人！”

“这就是战争啊！”校长抬眼看向窗外，目光悠远，“每个心怀正义与善良之人都想逃脱立场的囚笼，但是……”

校长转头看向莲华，“莲华，不要忘了，我们就生在囚笼里，从一开始，我们就别无选择。”

“我知道…”莲华眼眸中满是复杂之色，“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逼迫着我踏上最为拒绝的道路。”

“不。”校长摇了摇头，“莲华，在别人看来这可是一条光辉之路，一条…英雄之路！”

“英雄？”莲华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纤长白晢十指，苦笑了一声，“这条可是不归路啊……”

“世上本来就没有英雄，有的只有遵从内心而活的人。而有的人心灵的特质便决定了他要成为众人眼中的英雄，哪怕他并不想。”校长盯着莲华，“你的内心在渴望着什么，莲华？”

看着有些犹豫的莲华，校长摆了摆手，“不用现在告诉我，现在得出的答案并不代表什么，莲华你说的也不错，命运通常都会把我们逼成最不想要的样子，在浩大的宿命降临之前，我们只能竭尽所能的去挣扎。”

校长将手按在莲华的肩膀上，莲华一怔，熟悉的温热顺着校长的手渗入他的身体，让他有些惶惑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虽然我已时日无多，但我也会继续等待。”校长笑了笑，带着对死生的淡然。

“康斯坦丁与诺顿，《冰海残卷》上的话正在被逐一验证，很可能接下来，龙族就要开始从历史的阴影中探出他们的爪牙了，如果可以，我想在有生之年里结束掉这场战役，但若不能，莲华，你就需要扛起救世的责任，虽然救世可能只是附带的。”校长坐回椅子上。

“为了不再失去，我会将他们重新埋葬的。”莲华点了点头，“校长，你说，《冰海残卷》中所提到的四大君主，都是以康斯坦丁和诺顿这种模式存在着吗？”

莲华有些疑惑，和当初在尼伯龙根中见到的奥丁相比，青铜与火之王好像还有些差距，而且为什么身为堂堂龙王，康斯坦丁会有那么明显的缺陷存在。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想应该差不了多少。”校长压了口茶，眸光淡淡，“康斯坦丁没有巨大化的身体，诺顿没有康斯坦丁一般强大的力量，看起来是互补，其实却是相互制约。”

“分割权与力吗？”莲华顿时反应过来，“帝王的权衡之道，黑王也在畏惧着统治被推翻吗？”

“谁知道呢？”校长将微凉的红茶一饮而尽，“这都要在未来去考证了。”

“卡塞尔学院校规第15章第4条，参与行动的人不允许互相交流行动细节，行动完成，一切封存入档案。所以，那些你不愿告诉我的细节……也不要告诉别人。没问题吧？”校长放下茶杯，看向莲华。

“没问题。”莲华轻轻点了点头，路明非血统觉醒，这没什么问题，关键是他的言灵，不用唱诵龙文便能发动的言灵，闻所未闻！

好在当时接近路明非的只有他，其他人没有感受到那股非同寻常的力量，后来问过路明非之后自己也嘱咐过他不要和别人说出自己的言灵，这件事，不再提及便是最好的办法。

“我相信你，莲华，也相信着路明非，你们是未来人类的希望所在，所以我不想多问。”校长补充到。

“嗯，我明白，谢谢校长。”莲华起身，在这呆的时间也够久了，他该回去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要是忘了的话白又要闹小脾气了。

一区303宿舍，路明非看着新闻网首页的标题《冰之女皇强势屠龙，神秘的公孙家竟恐怖如斯！》下面配着白站在无垠冰面上，被冰花托举着与诺顿对峙的场面，白长发飘飘，一双黄金瞳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赫赫威严。

路明非鼠标继续往下拉，排行第二的新闻是《恺撒与公孙莲华在水下上演绝地逃生，两人感情究竟进展如何？》

图片上脸色苍白的恺撒抱着昏迷的莲华，冰蓝的眼中是快要溢出的焦急，牙关紧咬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愤怒。

不得不说拍照片的人抓的角度太好了，不知情的人看了这照片绝对会生出这两人关系极度亲密的错觉，嗯，男女朋友的那种。

路明非嘴角抽搐了一下，转头看向还在键盘上奋斗的芬格尔，“你不怕被莲华或恺撒追杀吗？”

“我为他们炒热度，将他们捧上学生中的顶点，他们应该感谢我。”芬格尔毫无自觉（没脸没皮）的回答让路明非无语了，不要你的推动这两位也站在学生的顶点好吗？

“为什么没有我的？同样是S级，同样在屠龙中立了大功，为什么就没有展现我英雄气概的报道？”路明非横眉立目，满脸的不爽，他也是英雄好吗？虽然之前菜了点，但现在也是个货真价实的S级了，怎么就没人关注他呢？

“往下翻，下面就是你的。”芬格尔看着路明非笑的诡异。

《公孙莲华侠肝义胆，为救路明非不惜重伤！》路明非看着标题，心脏下意识的揪紧，仿佛空了一块。

下面配的图片正是路明非扑过去抱住莲华的那一幕，尖刺贯穿了莲华的胸口，鲜血从中淌出，溅在了路明非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莲华樱唇雪白，小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胸口的骨刺，像是要和它死磕到底，纤细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碎掉，让人一眼看去便心生无限的怜惜。

“虽然你只是个配角，但热度也上升到了第三。”芬格尔走到路明非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另外……”

芬格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最近出门最好当心点。”

“哈？为什么？”路明非回神后惊讶的看向芬格尔，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可是英雄欸！在这个校园不说横行霸道但也不至于被人怎么样吧……”

看着芬格尔变得愈发怜悯的目光，路明非忽的心虚起来，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戳了戳芬格尔发达的腱子肉，路明非不安的吞了口唾沫，“不会真有人准备对付我吧？”

芬格尔不说话，一把夺过鼠标，一个网站跳出来，上面挂着路明非抱着莲华的照片。

芬格尔让开身子，“鼠标移到上面看看。”

路明非照做了，巨大的照片上忽然跳出一个血淋淋的箭头，直指路明非的脑袋，箭头上面写着，“看清楚了，就是这个狗娘养的让公孙少主重伤！谁去宰了他？赏金千万！”

路明非石化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小命那么值钱。”路明非哭丧着脸。

“别担心，虽然清君侧势大，但也不会冲进宿舍寻仇，你师兄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芬格尔安慰道。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芬格尔身体僵住了，“不会吧，刚说完就来寻仇了？！”

路明非惊的直接跳了起来，扑回被窝，“师兄，交给你了！看你人格魅力的时候到了！”

芬格尔暗骂了一声，但刚刚说完也不好认怂，只得磨磨蹭蹭的走到房门边，吞了口唾沫，稳了稳下意识开始颤抖的手，打开房门，“哪位？”

看清来人，芬格尔倒抽一口凉气，恺撒正手提钢刀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他。

“不知道你们这有胡椒粉吗？有的话我不想出去买了。”恺撒说到。

“有有有……”芬格尔一叠声的答应到，心中松了口气，不是寻仇就好。

“路明非！拿点胡椒粉来！”芬格尔中气十足的向着还赖在床上的路明非吼道。

“来了来了。”路明非跳出床铺，只要不是来砍他的那就一切好说。

学校的宿舍附带卫生间和简易的厨房，虽然路明非和芬格尔不会烧菜，但也会备点盐和胡椒粉给夜宵调味。

路明非战战兢兢的将装胡椒粉的瓶子递过去，恺撒手里的钢刀寒光闪闪，让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恺撒礼貌的点了点头，向着对面的宿舍走了进去。

“怎么回事？恺撒家破产了？居然搬到普通宿舍里来？看样子还要自己做饭？”路明非有些摸不着头脑。

“宿舍被调整了，按年级分配的宿舍被打乱了。”一道空灵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莲华？！”路明非惊喜的转身。

“你这是什么？”转过身来的路明非看到莲华手里拎着的和他体型极其不相称的巨大包裹。

“你说这个啊？”莲华把包裹放下，打开一道口子，“这是我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收到的巧克力。”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日本人喜欢过的节日，看样子和我一样，也没人送你巧克力。”芬格尔本来因为莲华的话而耸拉下来的眉毛忽的挑起，一脸的幸灾乐祸。

“哥，我饿了。”白忽然闪进宿舍，定定的看着莲华手里的巧克力。

“白你先吃这个吧，我现在去看看恺撒和子航他们那有没有食材。”莲华宠溺的揉了揉白的小脑袋，转身离开。

莲华一转身白就打开包裹，直接暴力撕开精美的包装，拿出巧克力大口嚼了起来，那副凶残的样子看的旁边的路明非和芬格尔瑟瑟发抖，虽然白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眼中却是有着深深的怨念，想到自己做出来的一堆不明物体，白嚼的更凶狠了。

“会长！叫你切的火腿切好了吗？我的披萨准备好了，就要开烤了！”穿着格子围裙的女生端着码好了面饼的铁盘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看到莲华，微微一笑，闪进了对门，门里面恺撒和楚子航背对而立，都在手法娴熟的处理着食材，用他们原本准备在自由一日上互相拼杀的佩刀……

偷偷摸到房门边的路明非目瞪口呆，搞不清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恺撒和楚子航和睦的在做菜？！

“是因为他们的女朋友啦，刚刚那个女孩是苏茜，和诺诺是室友，据说是楚子航还未公开的地下女友。”受不了白的气势一起溜了出来的芬格尔压低了声音解释到，“今天白色情人节，两个女孩好像不愿出门，就只好委屈楚子航他们了，你要相信我，作为新闻部部长，我是一条好狗仔。”

“你们在这干嘛？等饭吃吗？”围好了围裙的莲华从宿舍中走出来。

“要吃饭的话等一会，我还要添几个菜。”莲华微微笑了笑。

路明非抓了抓头，蹭吃蹭喝好像也不错。

看着里面忙碌的场景，路明非不禁咧嘴笑了笑，这温馨感虽然让他感觉有些别扭，但是，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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