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焦土 其一

乌鸦凄厉的啼叫着，盘旋在不高的空中。血色的残阳下，她的身体就像正在燃烧着一样，仿佛绘本中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异教徒。

“是吗？！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来访呢。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可能认识他。”

“真的吗？哎呀，那就帮大忙了。小姑娘，你识字吗？”

“看骑士小说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有些得意的回答。

“诶～真厉害。”她从红斗篷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你认识他吗？”

是一张画像。画像中的男人有着高耸的鼻梁，整洁得体的头发，削瘦的下颚和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对一副简笔画来说，画工过于精湛了。这一定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画匠所作，因为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是谁。画像下还有抄写体的文字，告诉我自己没有认错人。

「Rolfe von Berenbolt」，贝伦博领主。

“啊……抱歉，小姐，你要找的人今天中午已经离开村子了。他的庄园离这里不远，沿着大路往南走，骑马一个半钟头就能……小姐？你在听吗？”

她目不转睛，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村子的方向，深深呼了一口气，烟管里很快就冒出蒸汽似的灰烟。她似乎是个老烟枪，吐完烟后取下衔着的烟管，熟练的往地下弹烟灰。跟村里天天围在院子里吞云吐雾的几个大叔的动作如出一撇。

“在的哦，那个人。”

“咦？”

“咱要找的人，此时此刻就在这里。其实咱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他，但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向路过的小姑娘打听，因为咱觉得很有趣，很快乐！呵呵呵，小姑娘，你快乐吗？”

“诶？我……我不知道。”我愣愣的回答道。这个人真奇怪，我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

“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

“呐，小姑娘，你喜欢乌鸦吗？”

“咦？”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血色的天空。夕阳又下坠了一些，天空的颜色宛如面前这个女子身上的斗篷，鲜红欲滴。原先在半空中如无头苍蝇一样盘旋的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纷纷停在了附近的树梢、路牌和栅栏上，密密麻麻，漆黑一片。我连打几个寒颤——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乌鸦，外祖父曾说，黄昏时遇到鸦群是很不吉利的事，如果不巧碰上一回，就一定要去参加弥撒，还要买赎罪券。

“主啊……”我惊恐的将双手相握在胸前，脆弱的祈祷着。

“啧啧……看来你不懂乌鸦的可爱啊。咱觉得黑乎乎的不是挺可爱的嘛，你看，这些家伙又精明，又通人性，最重要的是，它们在天上飞的样子！咱觉得很有趣，很快乐！咱觉得快乐是活在世界上第一重要的事情。包括活着在内，咱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自己开心才做的。为了快乐，咱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哟。”

“小姐，我要走了……”我的双腿有些战栗。

“喔，好。走慢点，别摔着了。”她愉快的说。

而我早已牵起毛驴，以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狂奔。

那是怎么回事啊！乌鸦，红衣的女人……脑袋好乱。好可怕。跑走就好了，往家的方向跑就好了。

是啊，只要回家，只要回到家，就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只要回到家，我就能看到母亲和外祖父的笑容，听到他们的谈笑，被他们夸奖，继续被他们所爱。不过看到乌鸦的事倒是要说一声呢。话说回来，我第一次自己去镇上，除了快到村子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其他地方都很完美。我应该高兴呀！

鲜红的天空下，我牵着毛驴，向着前方一如既往的家，在乡间小道上飞跑着。我开怀大笑，应该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愉悦了。真怪，明明刚才还落荒而逃呢。刚才的那位小姐除了举止有点奇怪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对我也很客气。如果以后再碰到，一定要好好道歉。毕竟我就这样自说自话的逃走了，在她看来一定很没礼貌吧。

村子大门在视野内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家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笑得越来越欢畅，越来越……

不对劲。村子门口站岗的人不应该是村子里的治安员吗？为什么……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我的笑声随着脚步一起慢下来。

士兵盾牌上的盾徽是领地的纹章，他们是领地里的卫兵，也就是说，是贝伦博领主指挥他们站在那里？

不对不对，他们不是来清剿贼人的吗？难道说附近的土匪强盗已经猖狂到会来袭击村庄了吗？

我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已经有一个士兵朝我走来。被发现了啊。不对，为什么我要搞得偷鸡摸狗的，领地的卫兵都很和善，我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于是，我也快步向前走去，向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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