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安妮尔的决定

艾洛拉的联络处。

安妮尔的诊疗所。

滴答～滴答～滴答。

墙上的古旧时钟在不断走着，初级神官安妮尔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脑袋耷拉在桌面上，双手下垂，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桌子上摆着她给陆羽制定的学习计划，以及还没能投入使用的勇者训练日程表。距离陆羽被抢走已经过去十来天了，也许也没这么久。

准确说，她也不知道几天了，这边每天都过得差不多一样——都很闲。窗外的景色一如既往，来往的人也总是那些，而今天的诊疗所，依旧没什么人来光顾。

前段日子她见到了万人景仰喜爱的圣公主菲利亚，见到了不那么威严但是气势犹在的圣职者，还见到了大字不识的无赖勇者，给他教导了很长时间的语言文字，接着遭遇了魔族的突然袭击，勇者先生就是那时候被掳走的。

她去找卫兵的时候根本没有人信她。

“哈哈哈，勇者？魔族？小姑娘，看看东边的堡垒和高大城墙，去看看吧，这是人类的伟绩，我们没事的，也不需要勇者的”

“是啊是啊，就当来艾洛拉度假了，放轻松，哈哈哈哈”

这里的卫兵们受到过上一届神官很大的恩惠，本身的淳朴也使他们对安妮尔一直很温和，平时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大家也都力所能及的帮助，只是在这件事上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

大概实在拗不过，他们也跟着安妮尔去了一趟她的诊疗所，结果显而易见，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不对，还是有些意外收获的，卫兵缴获了未经批准且没有编号的武器三件，他们以有人会拿这个伤害他们的白衣天使为由，把它们没收充公了……。

至于安置点少了个平民，那是多大点事儿啊。

安妮尔也走访了下安置点，在卫兵的陪同下，因为卫兵表示那边人多嘴杂，不安全，说什么也不让她自己去。她见着胖猎户后询问了一番，结果也只得知他们的大傻大概是去远行了，只是走的有些匆忙来不及打招呼罢了。

“哦，安妮尔啊，你说大傻啊！哦，是有日子没见着了，哈哈哈，还以为赖你那儿不走了呢。撒？你说他不见了…唉，难说，我当时就觉得他要走，你看啊，他还那年轻呢，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嘞，你如果找他嘞，也可以去找嘛，年轻人的事情啊，加油”

什么啊，一幅她是为了他的样子，明明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关键是魔族来了啊，而且把勇者抓走了才对，谁关心他的死活。

不过后面半句她没有说，尽管她想大声向这些人喊，勇者啊那是勇者，大陆的希望，人类的英雄。但是这样只会显得自己是个脑袋奇怪的神职人员，还会让对教会有偏见的人更进一步的以为她信圣光信傻了……

说起来，自己这里也算是在教会的地盘上了——这里的小联络所也算是的话。这么个大活人就在这里被一个魔族给掳走了。

教会的尊严……算了，反正本来也一言难尽。

但是，就算他根本不是什么勇者，这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这。

远行什么的，他说话都说不利索，还远行！关键是被魔族弄走的，他还有的活吗，还不被拿去炼药了啊。

安妮尔越想越气，那个无赖大笨蛋就不带反抗一下的吗。哦哦，他什么都不会来着。

气稍微小了一些。

但是，这个勇者什么都不会，那他还到底算不算是个勇者呢？安妮尔陷入了沉思。

她在想，勇者是因为本身有超凡的能力才是勇者，还是因为是勇者所以才有超凡的能力。

所以，陆羽到底算不算呢？

说起来这个什么叫勇者的东西到底归谁管啊。看起来像是教会应该出面的事情，但是却一直都没什么反应，难道早都已经放弃了吗。

可是为什么圣女大人又一个人跑过来找他，还拜托自己帮忙，当时圣职者不就在她旁边吗。

安妮尔意识到，自己显然似乎已经辜负了圣女大人的信任了。

在她的地盘上，圣女大人指认的疑似勇者已经被掳走了。可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啊，她只是个便宜的初级神官，连战斗型都算不上。

对不起圣女大人。

……

她连最基础的日常对话都还没有给他完全教会，大概陆羽的日常交流都还存在困难。

看了看搁在角落已经完全干枯了的满天星，那是第一次他拿来的，她甚至不知道这种好看的花陆羽是从哪里弄来的。

“呐，爱丽丝啊，你看啊，那个人长得就一副不省心的样子”

“喵～”

“虽然各方面都还看得过去…啊啊…也不是那方面不省心啦。”安妮尔脸微微红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自己在想什么。

总之——就是这是个非常麻烦，而且怎么都无可救药的人。她觉得心里有些乱，有点烦，这种事情她根本弄不懂的。

“安妮尔啊，你来这里是救死扶伤，宣扬圣光的，不能为了一个二傻子想这么多。“她告诉自己。

嗯，他陆羽充其量就是个村民，勇者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所以整个事件只是一个普通村民去向不明而已，走时还打烂了自己这里的圣石。

也许是搬家了，也许是去做行商了，也许是去冒险了，也许……是死了。

只是个普通村民。

普通村民。

怎么样都好，我还要继续生活。

已经找了他的家人，也找了卫兵，尽到了我能够做到的全部了。他变成现在这种情况，自己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没办法去找他，他是不是还活着我都不知道，很大概率是已经死了。

我也没办法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工作地点，虽然现在不是战争期间，也没什么人来这里联络教会。但教会还需要我，艾洛拉城里的其他人也需要我，爱丽丝它也需要我。

唯独他陆羽，他不需要。

已经不需要我多想了，我也不需要在被他惹生气了。

不会有人大清早不会看氛围的把我吵醒了；也不会有人连我生气都看不出更不会哄了。

他也不会再在我面前嚷嚷着听不懂的话了；更不会有人非赖在这里喊我教他说话认字了，还一个铜币都不给我。

再不会有了。

不会。

这些事情都不会了。

只需要过去这一段日子就好了，

可以恢复到我的每天睡到正午才醒来的日子里，再打理一下诊疗所，照顾照顾爱丽丝，为不小心乱跑而受伤的孩子们治疗，为守护城市负伤的卫兵治疗，或是为信仰圣光的平民祈祷。

都可以做的。

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因为没有事情做才非要教他说话认字的。

也许我只是觉得花很好看所以才想着要报答花的恩情。

“早上好，安妮尔老师”什么的只是一段奇怪的日常罢了。

……

可是，可是他是我的学生啊。

她有点想念自己的恩师文森特了，她好像突然理解了文森特送走他们时那副深邃表情的含义，像是父亲的感觉一样，虽然她不知道父亲的感觉是什么样，但是大概就是那样吧。

陆羽是个让她永远都没法放心的存在，尽管这人总是惹自己生气。

训练日程表和学习计划书还摆在那儿，好久没用了吧，是不是该捡起来了。虽然是自己用了很久的时间制作的，那么，回归正常生活后，这些就没用了吧。

扔掉就好了吧。

……

“神官姐姐！安妮尔姐姐！哎哟…！”门被推开，一个女孩模样的小家伙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门口的台阶因为太急没有看到，扑通摔倒在了门前。

安妮尔赶忙上前扶起了小家伙，是苏，和陆羽他们住一起的可爱的小家伙。

她的膝盖和手都磕到了地面，有点轻微擦伤，看起来不严重，但是感觉有点疼，小家伙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安妮尔看着有些心疼，慢慢蹲下一面小心的安慰着她，一面默念起了初级治疗术，因为只是普通的擦伤，疼痛很快就在治疗下慢慢缓解，小家伙看着她笑了起来。

多么美好的笑容啊，安妮尔想到，那个人就不会这样，她做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谢谢姐姐，苏不疼了…”

“嗯，苏吗，怎么想到来姐姐这儿了，是谁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啊嘞，我来这里是干嘛的。”小家伙揉着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会，“哦哦，对了，这个给你”。

掏了下衣服，她拿出了一个链子穿着的小石头。链子是集市上就有卖的普通魔导制品，石头是一个很薄的片，晶莹透亮。疑惑中，安妮尔伸手接过了小东西。

“陆羽哥哥做的，之前还和我闲聊着说要给你，所以我就帮他拿来了”，小家伙一边摸着自己完好的伤口一边说着，神情慢慢地有点失落，“但是……他都没有告诉苏自己就先离开了”

安妮尔摸着石片，石片的另一面刻着她的名字，还没刻完，还刻错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印刷体和手写体是不同的啊…

安妮尔看着石片，笑了出来，笑着笑着有液体就吧嗒吧嗒落在了上面。

“安妮尔姐姐你怎么了啊，对不起啊，这个还没有弄完我就拿来了，是不是很丑啊……”小家伙大概以为安妮尔是被这个东西丑哭的，有点着急也有点抱歉，“那我还是拿回去等他回来做好再说吧”

说着就要伸手拿走石片，却见安妮尔紧紧地攥着没有松开的意思。前后的矛盾让小家伙不知如何是好，就快急得也要哭出来的时候，安妮尔抬头“谢谢你啦，苏”，笑容里还嚼着眼泪。

苏没办法理解这种情况，但在她看来，现在安妮尔姐姐已经在笑了，那就是好了。

东西送到了，安妮尔姐姐也笑了，苏又讲了会儿她在安置点的故事就离开了。

安妮尔眼睛还有点红，但是有些坚定的东西却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

那个人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啊。

对啊，普通村民也是她需要救死扶伤的对象，不管是苏，是这里的卫兵，还是陆羽，教他文字语言也是为了让他更好的聆听光明的教诲。

所以这也是在宣扬圣光，遵从圣光。

安妮尔好像一下想通了。

现在陆羽虽然生死未卜，但是只要还没有真的死去，她就可以也应该去帮助他。跟他的身份无关，仅仅是他在那里就是全部的原因了。

所以，还不能在这里放弃呢。

虽然是那个大笨蛋，那个勇者之耻，那个也不给老师打声招呼就擅自离开的后进生。

但。

我要带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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