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八日

4.

一面问，我一面环视室内。有三排长椅子并列，两架斑驳的风琴靠着窗。墙上挂着在这个世界在音乐界留下功绩的名作曲家们之肖像，甚至我还看到一条鱼的肖像。

“我以为我很小声了，下次我先会敲门。”我感到了歉意。

她一句话也不说的摇摇头。她弹奏的是豪华型三脚钢琴，似是什么古老之物。

“我早就感受到你来了，”她别过头，继续弹奏起来。

“是吗...”

我绕至她身后，走至窗畔。

她的表情逐渐转为柔和，手指流畅地动了，琴音由低转高，是她记忆里的名曲。

边眺望窗外边聆赏佳乐——好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优雅享受。

她沉醉在音乐里，我实在不好插话，于是依着窗户看的格外用力起来。

日暮时候的群山横亘整个东面，像是一座天然的屏障隔开了庄园和其他村落，一层淡金色的边镶在大山和天空的分界上，亮得有些晃眼。

右边是覆盖着白雪的田野，左边沿着的墙根种了些柿子树。房前花坛正中央有个花池，池中的冰块已经被捞到池边，红鲤在池里游来游去。

琴声逐渐高亢起来，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又像是数千万吨海水在她脚下缓缓地荡漾，撞上礁石碎成白色的水花。

“好像肖邦啊。”我喃喃自语。

曲终了，她整理起有些散开的头发，露出了洁白的后颈。

“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雅致，弹起琴来了。”我寻找着话题，就从这里开始吧。

“遇到了些瓶颈，来散散心，”她扎起高马尾，发梢有些微卷，“你不也是吗。”

我真的是被看透了。

“你把烦恼都挂在脸上啦，”她接着说，“不用我，一般人都看得出来。”

我顶着张苦瓜脸吗，我看了一眼窗户，模糊印着我的影子。

收回视线，我用手托着脸颊，挤出张笑脸。黛蒙看着我，也对我挤了个鬼脸，

我本以为她会更在意我的成长，毕竟现在我可是她最后的底牌。

我对现在的自己感到焦虑，我清楚她现在的处境，我原以为能得到她的责备，好让我释然。

在微弯的眉毛下，那双外眼梢既不翘起，也不垂下，简直像有意描直了似的眼睛，如今滴溜溜的，带着几分稚气。

可我却对上了另一双焦虑不安的眼神。

我忽然意识到她也不过是16岁的少女啊。

这些东西，这一切都太沉重了。

她是我的避风港，每每我向她寻求安慰，肆意宣泄我的不安、我的犹豫，她都接受了，回我以微笑。

我有些时候都快忘记了那星空下她的自述了。

太愚笨了。我。

“啊，没有，只是又被安娜教训了，你知道我这人太马虎。”我抓了抓头发，寻着下一个话题。

“哦，对了，按照你原本的术式，我应该很快就恢复记忆了，这半年过去了我还什么都没记起来。”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股脑的说出来。

“唔，我也说不准，原本我的魔力是不够召唤你的，”她像是思索起来，“我燃烧了我的回路，来获取更多的魔力，应该是后面出了差错。”

“要是我再厉害点就好了。”她自言自语。

我共享着黛蒙的记忆，光是回忆起召唤我的现场，脸色刷地变白了。

血管里像是塞满了火药，触不及防的炸开来，胸膛里装的不再是心脏，而是个鼓，每次跳动都震的耳膜生疼。

一线鲜红的血，从她纤细的手臂串珠般地跳出来。部分血珠溅落在地，部分血珠沿着手腕边缘往下流。

血液仿佛在燃烧，她伸手想把血抠出来，意识逐渐模糊，不停地沁出香汗，汗珠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却紧咬住下唇，咬的牙直冒血。

她身子直挫下去，身体凉的很快，许多东西从她身体里被一并带走，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凄惨嚎叫，只能发出几声细微的令人脊背发凉呻吟。

这样还能维持住术式，我仅仅是失去记忆，已经是奇迹了。

不，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我想。

“哦，对，你知道布老会喝酒吗.....”我扶着长椅坐了下来。

○

这是一幅严寒的夜景，仿佛可以听到整个冰封雪冻的地壳深处响起冰裂声。远处的村落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山边下，给人一种冷寂的感觉。那边的白雪，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可能是白天太过疲惫了，大小姐晚餐后早早去了闺房。

我在大厅里听着布老和女仆们分享着这几个月一些匪夷所思的见闻。

壁炉冒着橘红色的光，一排鹅绒座椅围坐着，炉火就像是我们的太阳，我脱了鞋一条腿盘坐，一条腿随意的荡着，觉得冷了又往火炉边伸去。

“我跟你们说我那天夜里看到的大鸟有那么大....”布老张开双臂比划着，旁边传来了女仆惊叹声。

.....

“我那天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跟着大小姐.....”安娜总把矛头指向我，这时候也不忘损我两句。

我也随着她，有兴致也会搭上两句。总而言之，我还挺喜欢这氛围，用不着拘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就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但这半年也没几次这样的闲谈，因为平时我练剑练的很晚。所以我格外珍惜这种机会，这是融入集体的好机会。

终于壁炉的炭燃的差不多了，灯火也在寒峭中闪烁着，好像在啪啪作响，快要绷裂似的。

我们也适宜的起身回房间，准备起新的一天。

我又郑重其事的拿出日记，来记录今天。

书写忧虑，也是文人墨客的雅好吧。但比起他们的忧国忧民，我的烦恼就显的不上台面了。

我还是要用尽全力，为了明天不为今天的自己后悔。

而且最重要的是让我自己不要忘记了，塞西莉亚·黛蒙也还是个少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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