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
连绵不断的大雨。
阻断了所有的声音的大雨。
哪怕是哭声喊声惨叫声,都被大雨的结界困住了,没有人能够从这里逃出去。
脑袋靠在宿成乾胸口上的赛如月眉头皱了一下,她的身体微微一动,似乎是在梦境里挣扎起来,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从这个哗啦啦啦漫天的雨中逃脱出来。
温热的血液溅在了她的脸上。
污浊的空气,嘴角的醒甜。
年幼的赛如月躺在了血泊之中,招财硕大的身材挡在了她的面前。
[死了吗?]
有个声音说道。
年幼的赛如月动了动麻痹的手指。
[哦呀,竟然还活着。]
那声音似乎有些惊喜,但是这点惊喜却让人下意识地竖起了鸡皮。就像是玩弄猎物的蛇一样,抱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轻易弄死这东西的好奇心,一边露出了毒牙,一边收紧了尾巴。
模糊的人影伏下身来:
[你们赛氏一族,应当感到荣光,为了我们的OOOO,做了一点点小小的贡献,我们不会忘记了。]
年幼的赛如月用力地睁大了眼睛,她额头上的血液滴到了她的双眼之中,只能够看见一片模糊的红色,还有个靠近的人影。
人影朝着赛如月伸出了,落在她小小的脑袋之上,满眼的红色变成了满世界的黑色。
[活下去吧,现在的你就跟蝼蚁一样,令人连碾压的趣味都没有呢。]
黑色褪去,模糊影子离开。
年幼赛如月的双眼之中的红色也开始消退。
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
她分明看见了那个人的背影。
分明瞧见了他身上的家族的玉佩徽章。
分明是清晰地听见了他在离开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可是当她要再去搜索记忆深处的潘多拉盒子般的存在时,那记忆却跟被水泡了胀了化开了一样。
不能走——
你给我站住!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们下这样的狠手!
为什么……
要留我一命……
赛如月的眉头皱了皱,如同困在记忆里的幼兽,最后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眼看着自己就要看清楚那人身上佩戴的玉佩之时,却忽然间眼前一亮,突兀地然睁开了眼睛。
她猛地坐了起来,身上全是冷汗,身体还留着在梦里持续的颤抖。
手脚冰凉,那侵入骨髓的害怕和恐惧到现在还在蚕食着她的记忆。
这里是……?
她恍惚回到了年幼的自己住的家。
但是仔细看去,就能够明显发现整个场景和布局的不同。
清晨的日光稀稀疏疏透过铜雀楼12楼的窗户照进了会客厅。晨风清爽,太阳的光线氤氲开来,虽然是温和的日光,但是在光亮的桌子上仍然反射出了刺眼的光芒。
这里是……铜雀楼啊。
赛如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侧过头看着边上还在熟睡的宿成乾。
逆流的血液缓缓回落,失去的温度终于开始重新涌向手脚,那冰冷僵硬的手也开始有了温度。记忆里暴雨的声音远去,耳边只有姬灵椿饲养的莺鸟发出来的悦耳动听的声音。就仿佛从严冬的暴风雪天地之中一下子转入了百花盛放的暖阳日光浴之中。
赛如月屈起膝盖,将膝盖抱在自己的怀里,脑袋靠在膝盖上面,仔仔细细地盯着宿成乾。
这清晨的空气散发着好闻的木香,在莺鸟的鸣叫声中,总有安心的味道。
“醒了?”
姬灵椿手里捧着一杯醒酒茶,依靠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赛如月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像是被人揭穿了什么一样,面红耳赤,赶紧摆手:
“我……我不是……那个……我、我没有……”
“噗。”
姬灵椿笑起来,将手里捧着的醒酒茶递给了赛如月,道:
“你紧张什么,把这个喝了,今天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啊……谢谢……”
赛如月耳根通红,埋头喝茶。
“比起这个来,这个没问题吗?”
姬灵椿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手背撑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指了指她的脸:
“你那个褐色的胭脂,都掉了哦。”
“啊!”
赛如月赶紧放下了醒酒茶,要回去补妆。姬灵椿又是一笑:
“别急啊,在我这里补就行了。这些人一时半会儿没那么早醒,来,我带你过去。”
“这怎么好……”
这铜雀楼胭脂水粉都是私密之物,哪里有姑娘会跟别人共享的,赛如月迟疑起来。
“走,动作要快。”
姬灵椿抓住了赛如月的手,眨巴了一下眼睛,带着几分少见的俏皮。
赛如月还没有再次拒绝就被她拉着在12楼跑动起来,越过竹节镂空圆拱门的茶室,越过了两半琉璃窗户,越过了流水竹桥的庭院,来到姬灵椿的卧室之内。赛如月肩膀上一沉,被姬灵椿按着坐在了梳妆柜台面前,她还是觉得这点不太妥当,她只是铜雀楼的低级丫鬟,可是姬灵椿是这个铜雀楼地位最崇高的女子,她昨晚在铜雀楼过夜就应该给姬灵椿带来很多麻烦了,怎么可以现在还坐在这里用着姬灵椿的胭脂水粉呢。
“还是不行,被妈妈知道了,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赛如月站起来,没想到又被姬灵椿一把按了回去:
“她不会知道的。”
“妈妈耳目那么多,肯定……”
话说到一般,就被姬灵椿打断,姬灵椿十分笃定地强调道:
“她,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你这么坚定地认为呢?”
赛如月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这姬灵椿用的东西果然比其他人不知道高了多少个级别,别人家的镜子勉强可以照出人来的时候,这姬灵椿的镜子已经清晰干净地连毛孔都照的清清楚楚了。
“因为,我是这么认为的啊。”
姬灵椿蹲下身,自己动手给赛如月补妆。
哪有这么勉强的理由的,你认为不会那就不会了吗?
世上哪有这么碰巧走运的事情。
赛如月心里嘀咕着,伸出手要拿过姬灵椿手里的眉笔:
“我、我自己来。”
“别动,画歪了又得重来。你难道是故意存了心思,让我给你反复画个四五遍吗?”
姬灵椿比对着镜子的模样,给赛如月的眉毛描画着。
赛如月只好端端正正地坐直了,但是这种滋味实在的有点让人坐立不安。她只好开口找话题:
“姬灵椿姑娘,为什么不问我?”
“问什么?”
“这个褐色的胭脂……”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我问什么呢。”
姬灵椿眼光柔和起来:
“况且,我在这里虽然被称作‘歌仙’,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多少朋友……不,应该这么说,我其实没有朋友,帮别人梳妆打扮这种事情,我倒是很早就像做一做了。”
“哎?”
这倒把赛如月惊到了,歌仙姬灵椿说自己没有朋友?
这一定是姬灵椿的恶作剧或者玩笑话吧。
“不可能!”赛如月几乎是在惊讶的同时反驳道。
“这世界哪有什么不可能的,本来就是一种无理取闹的世界。”
姬灵椿拿起胭脂的刷子刷在赛如月的脸上,这一瞬间似乎有几分落寞:
“从来没有人听懂过我的歌……”
“虽然如此,但是仍然不能否认,你的歌很好听啊!”
赛如月说道,柔软的刷子落在脸上很舒服。
“你不会明白的……”
姬灵椿直起身子,将她的脸转向了镜子那边,让赛如月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喃喃道:
“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在这里?
在铜雀楼吗?
难道歌仙姬灵椿也曾经想过离开铜雀楼却别的地方吗?
赛如月盯着镜子里面干干净净的自己,蓦地问道:
“姬灵椿姑娘,你让我呆在你的闺房,是不是说……其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姬灵椿微微讶异,一时间竟然接不上话。
这孩子……
认个朋友那么简单的吗?
你都不知道我姬灵椿实际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你甚至不知道我对你们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
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把“朋友”这个放在嘴边了呢?
赛如月见她没着急否认,以为姬灵椿是迟疑之中默认了她的说法,便继续说道:
“那么就当我们是朋友了吧,这世界上连自己都未必能够明白自己,朋友也不一定能够明白。虽然说听不懂你的歌,不明白你在什么,但是在困难的时候能够出手相助、能够信任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便是朋友了吧?
我们已经成了一个队伍的成员,你说过彼此要相互照料对方的后背,你,我,还有我们,其实都是朋友了吧?”
赛如月放在膝盖上面的手掌微微拢紧。
要说算计别人的话,她赛如月自认为比姬灵椿算计过更多人,要说坏事的话,她也比姬灵椿干过更多的坏事。
但是“朋友”两个字,却并不是高岭之花,只能够高高仰望,不能够采摘。
没有又想要的话,自己找一个不就行了。
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这里不就是有一个吗?
赛如月脑门一热,想道。
“说的也是。”
微笑沿着姬灵椿微微弯起的嘴角柔化,虽然面纱挡住了她的笑意,但是不难从她的眼神之中看见了这抹温柔的笑意。姬灵椿将赛如月扶了起来:
“行了,麻烦你去把他们喊起来吧。”
赛如月走了出去,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样一顿,回过身看姬灵椿。
姬灵椿垂着双手放在身前,笑得眯起了眼睛目送她离开。
然而等到赛如月离开之后,姬灵椿的笑意如同剥落的假面一沉,换上了一双茫然的眼睛,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她走到了窗边,看着太阳缓缓移到了到铜雀楼的顶端,阳光也渐渐炎热起来。
视线被阳光一晃,恍惚回到了城市森林之中,高大的飞机从天空呼啸而过,留下了清晰可见的飞机云。
九九艳阳天之下,有个少女躺在病床上,看着树梢上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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