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红大地。
月,沾上尘埃。
人,尸骨遍野。
战,已无人战。
鸦,环绕盘旋。
战争滋生罪恶,鬼以人心为喰。
弥散在空中的尘埃逐渐散去,被尘埃所遮蔽的明月恢复几分清明。寓意不祥的乌鸦嚣叫着在天空盘旋飞舞,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武士,尸骨遍野,盔甲上的斑驳伤痕显示昔日荣耀,只余下残刀在诉说着这一切。小道旁有数只身材矮小,独目四爪的饿鬼,正趴在尸身上贪婪地蚕食死者身上残留的血肉。
嗒,嗒,嗒。一阵不急不缓的木履声响起,几只停在道旁枯树的乌鸦被惊起,只余下一串嘶哑啼叫回响。就连那些吃上头的饿鬼都惊疑地抬起头颅,但在撞上了那斗笠下寒眸时,都不由得后退几步,抛下口中食,化作鸟雀散。道上走来的人,身着一席厚重长衫,背着一口古怪匣子,满脸洛塞胡子,一双黑色眸子在月下闪着寒光,令人不敢直视。原来是一刀匠,不过却行走在尸体成堆的战场上,再加上古怪装扮,显得诡异至极。
刀匠没有去理会那些四散逃开的饿鬼,径直走向一块斜坡前,那里正插着柄刀,刀身入土,只余下半截刀身在外。
每柄断刀都有着不同的故事,手握上刀柄,拨出,刀身传来的嗡鸣声似在低声诉说,刀匠的手抚过刀身,嗡鸣不已,仿佛在回应。刀匠露出一丝笑意,将断刀纳入匣中。匣中不知是藏了何物,在断刀被收入匣后,匣中发出一阵咀嚼声,在空旷无人的荒野上显得有些可怖。
刀匠低头看到了断刀原先的主人:一名正静静躺在一个斜土坡上的无名武士,裸在盔甲外的脖颈上,露出一丝血痕,无疑,这正是他生前所受的致命伤。
"战争意味着牺牲,他们不过是掌权者手中棋子而已,真是可怜那。"刀匠似是唏嘘。
他俯身掀开武士脸上的面甲,一张脸庞映入眼帘,本该年轻的脸却揉和了沧桑。他一定有着牵挂的人吧?不然为何还睁大着眼睛?
眼中情绪他不懂,因为他只不过是刀匠而已,与刀刃作伴,怎能读懂这高深的情绪。
刀匠伸手轻轻合上他的眼,安息吧。
"不要再徘徊了,你已经解脱了。"
本来怒睁着眼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庞,只余下了宁静。
"真是可笑呢,你不过一介刀匠而已,也想学那僧侣,超渡亡魂么?"
刀匠自问着,却没有答复。
来了吗?
咔啦,咔啦,脚底下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刀匠站起身,左脚点地,身形飞速往后飘去。落地不起一丝尘埃。
砰,地面瞬间崩裂。炸飞开的土块四处飞溅。刀匠没有理会弹射来的土块,只是抬手拂落沾在长衫上的尘埃。乒,乒,乒,乒。一阵杂音,土块被尽数击落,却是伤不到刀匠分毫。
嘶-嘶,地底下传来一阵嘶鸣,随着尘埃的散尽。一道扭曲的身影从地底钻出,四支粗壮且青筯暴突的手臂撑在地上,手掌异常膨胀成巨大的爪形,上半截身躯覆盖着并不明显的浅青鳞片,下半截身躯却还隐在地底里,面部以一种诡异弧度咧开,一截滑溜的舌头伸了出来。尽管面部模糊却也依稀可辩出是张年青男子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刀匠此行的目的。
"呵呵,近藤大人么,再次相见了呢,真是有缘啊。"
刀匠说着,脸上露出一抹稍显诡异的笑容。"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我会给您买副上好的棺材,再寻那风水好地安葬您,所以您就安心上路吧。"
噶。背上刀匣绽开一丝裂缝,一柄长刀便已握入手中。寒光入眼,刀已出鞘,在清冷的月色下,闪出一阵凛冽寒芒。
"喏,这柄刀子是您订的呢,如今已经铸成了,便由您来验货吧。"
没有太多铺垫与花样,这一式将速度施展得漓淋尽致,寒芒闪过,一截惨白断臂便抛上天空,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淋在地上后发出一阵瘆人的腐蚀声。
嘶!~近藤急促愤怒地嘶吼声响起,一道白影快速掠过,刀匠踩在地上猛一发力,便跃上半空并一个后翻,稳当当地落到地上。砰,只听得一声巨响,土块飞溅。在刀匠原先所站之处,已被那白色巨爪轰击成了斎粉。
刀匠抬起头,原来不知何时,近藤已经完全从地底爬出,后半截身躯没有腿部只有截尾部宛如细长的蛇身在地上蜿蜒着。咕噜咕噜,断臂处渗出的血液涌起气泡,一截惨白手臂破开原先断裂的骨头伸了出来,其上还带着几丝未凝固的血迹,看上去颇为瘆人。
嘻嘻嘻。近藤的脸上露出一丝妖异的笑意。后臂支撑着地面,抬起两支前臂,对着刀匠轰然砸落。
啍。刀匠轻哼一声,踩出几道残影飘身而退,轰,随着手臂砸落,尘埃滚滚。嗤,自尘雾之中传来一道异响。刀匠眼睛微眯,从中捕捉到那一丝踪迹。
本来砸落到地面的一支前臂以一种诡异姿态袭来,就如同那蹿出的毒蛇,刁钻狠辣。由于距离太过于接近的缘由,刀匠也只能勉强抬起长刀挡在身前。一股巨力从刀身处传来,刀身弯曲,虎口一阵剧痛,长刀几欲脱手而出。一条青影袭来,卷住长刀,刀匠一个措手不及,长刀脱手而出。刀匠这才看清原来是截舌头,其上密匝匝地覆上层层青鳞。青色舌头在半空中一个回转,毒蛇似的袭来,重重印上刀匠胸膛。刀匠直接被这股力量撞飞出去,然之后重重地摔到地上。舌头随意地把长刀甩出,长刀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后没入地面。
咳咳。刀匠咳嗽着从地上爬起,嘴角带上了一丝血迹。这刀匠的体质明显异于常人,遭受了这等重击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
"嘁,力气蛮大的嘛,真是的死了也那么不安份。"刀匠本来漠然的脸上掠过一丝不爽,头上戴着的斗笠也在打斗中破碎,披头散发让本就显得狰狞的脸庞更添上一分戾气。
"本来不想用这招的,不过现下这种情况拖得越久就越不利,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呢。"刀匠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
恢复能力强么,这种类型的鬼他也遇到过不少,比起其他同行用一些复杂难懂的秘术,他更加倾向于以一种更为暴力与直接的方式来解决。只要破坏的速度要胜于恢复的速度便可,这种方式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啪啦,啪啦,啪啦。背后的匣子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意志,如同活物般颤动起来。咔嚓。刀匣打开,一道道黑色的不知明的触须从中爬出,其上排列着一排不规则的金色眼曈,触须缠上右臂,连接着右臂与刀匣,缓缓蠕动形成了近似于护手的存在。
本来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举动,近藤却如临大敌般后退几步。口中的嘶鸣声也变得急促不安。
刀匠握了握手指,在适应了之后,刀匠无视了近藤的存在,径直走向近藤身边,直接拨出了插在地上的长刀。滋滋,长刀刚握入手中就发出一阵腐蚀金属声。本来闪耀着寒光的刀刃瞬速黯淡下去。刀匠将长刀抬起直指向近藤。
"让我们来做,这最后的了结吧。"
嘶-。刀匠这一挑衅的举动激怒了近藤,近藤不再忌惮。四支手臂延伸开来,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袭来。就好像要将挡在面前的渺小人类撕碎。
闭眼,一刀挥出,世界仿佛陷入一片死寂,即便是闭上眼也能感受到四支以刁钻角度袭来的手臂。
嗤。是刀刃没入骨头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刀落,睁眼,时间开始流逝,血液飞溅,近藤绝望地扭曲着身体,却逃不过那自上而下断成两截的命运。失去了妖力的维持,腐蚀的身体开始风化。
哐啷。一块玄色铜牌从逐渐风化消散的鬼身中坠出,落在地上。刀匠俯身拾起,入手一片沉重。铜牌在月光照耀下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光泽,即使其上锈迹斑驳但依旧可以看清刻着的字:[柒]
"谢-谢..."只余下头颅的近藤张口,嘶哑的嗓音从中传出。
刀匠半蹲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你这样谢我真的好吗?毕竟可以说是我'杀了'你呢,如果保持着鬼的状态的话,兴许你还能'活'久一点呢。"
"咳咳,那种状态不能称之为活着,况且做我们的命早就不在我们手中了,这也算是解脱了吧。"
"是啊,这又何尝不是解脱呢。"刀匠摇头叹息,自那之后,他们的命运便无法操控,只有至死,才能...
刀匠松开手,黑色触须从刀上收回缩进刀匣中。失去了触须的缠绕,刀身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崩裂,摔落到地上,只余下一半截刀身。
刀匠解下背上的刀匣,拾起头颅与残破的长刀一并装入匣中。咔嚓。匣中又传出咀嚼声,刀匠一拍脑门,这才想起...
"喂,这不是给你吃的,快吐出来。"刀匠猛地拍了刀匣几下,匣中的咀嚼声这才停了下来。
呼。刀匠松了口气,背上刀匣转身离开了,只余下一个孤独寂寥的背影。
在不知何时何地何处,松柏累累,溪水淙淙。在一片空旷地上兀突耸立着座修饰简陃的冢。冢旁立着一柄腐锈残刀,犹如块无字的碑,上面刻着六字:伊佐近藤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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