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回忆

　　那年花开，陌大15岁，他的父亲陌父32岁，带着陌大来到了一家餐馆，负责为上菜的那位女侍，年轻得像是树上的一片嫩叶。

　　她捧上蒸鱼时，盘子倾斜。腥膻的鱼汁鲁鲁莽莽地直淋而下，泼洒在陌父搁于椅子的衣服上。陌父本能地跳了起来，阴霾的脸，变成欲雨的天。

　　可是，陌父还没有发作，他亲爱的儿子便以旋风般的速度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女侍身旁，露出了极为温柔的笑脸，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碍事，没关系。”

　　女侍如受惊的小犬，看着帅气无比的陌大对陌父嗫嚅地说：“我，我去拿布来抹……”

　　万万想不到，陌大居然说道：“没事，回家洗洗就干净了。你去做事吧，真的，没关系的，不必放在心上。”

　　陌大的口气是那么的柔和，像对他妹妹阡落一样的语气，倒好似做错事的人是他。

　　陌父瞪着陌大，觉得自己像一只气球，气装得过满，要爆炸却又爆不了，不免辛苦。

　　陌大平静地看着陌父，在餐馆明亮的灯火下，陌父清清楚楚地看到，陌大清澈的眸子里，竟然镀着一层罕见的薄薄的泪光。

　　当天晚上，返回别墅之后，父子俩齐齐躺在床上，陌大这才亮出了葫芦里所卖的药：

　　陌大伦敦求学三年，为了训练他的独立性，陌父和陌母在中学的的假期里不让他回家，陌家夫妇要陌大自行策划背包旅行，也希望他在英国试试兼职打工的滋味儿。

　　沉默高冷的儿子，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粗工细活都轮不到他，然而来到人生地不熟的英国，却选择当男服务员来体验生活。

　　第一天上工，便闯祸了。

　　陌大被分配到厨房去清洗酒杯，那些透亮细致的高脚玻璃杯，一只只薄如蝉翼，只要力道稍稍重一点，便会分崩离析，化成一堆晶亮的碎片。

　　陌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将那一大堆好似一辈子也洗不完的酒杯洗干净了，正松了一口气时，没有想到身子一歪，一个踉跄，撞倒了杯子，杯子应声倒地，“哐啷、哐啷”连续不断的一串串清脆响声过后，酒杯全化成了地上闪闪烁烁的玻璃碎片。

　　“爸，那一刻，我真有堕入地狱的感觉。”陌大的声音还残存着些许惊悸。

　　“可是，您知道领班有什么反应吗？他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搂住了我。说：“小越，你没事吧？”

　　接着，又转过头去吩咐其他服务员：赶快把碎片打扫干净吧！

　　对我，他连一字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又有一次，陌大在倒酒时，不小心把鲜红如血的葡萄酒倒在顾客乳白色的衣裙上，好似刻意为她在衣裙上栽种了一季残缺的九重葛。

　　原以为顾客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她反而倒过来安慰陌大，说：“没关系，酒渍嘛，不难洗。”

　　说着，站起来，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便静悄悄地走进了洗手间，不张扬，更不叫嚣，把眼前这只惊弓之鸟安抚成梁上的小燕子。

　　陌大的声音，充满了感情：“爸，既然别人能原谅我的过失，您就把其他犯错的人当成是您的儿子，原谅他们吧!”

　　此刻，在这静谧的夜里，陌父眼眶全湿。

　　原谅别人便是放过自己。

　　这个回忆，听陌大讲了一遍眼角有泪，再听一遍，依然有泪珠滑落 ...

　　检视一下自己平日的言行，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提升空间 ...

　　原来，善意可以如此美妙 ...

　　原来，善意可以如此接力般地传递 ...

　　——————回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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